徐鲚走出政会馆,走过人民广场,走到市井小巷,在几个小摊上随便买了点吃的就独自上了最后一班专线地铁。
靠窗的座位前,时间和空间一起飞快地掠过。黄昏、夜傍、午夜;高楼、矮房、山林。徐鲚看着过客一样从眼前离开的它们,感叹真快。又或者,离开的是自己,它们一直都没动过。愣着愣着难免去看,看着看着难免去想,想着想着就掉进回忆里出不来了。
那天以后,震惊全国的虐杀案被各大媒体报导出来,没有人会想到这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干的。当然,吴老师也认为,是他们和初三学生出外游玩时遇上了歹徒,而徐鲚则是唯一的幸存者,至于徐鲚在面对记者的提问保持沉默,是因为心灵受到了刺激,不愿回想那一幕。而现场,警方除了那些棍棒,也找不到任何线索。毕竟水才是真正的凶器是谁也想不到的。
就这样,简单的事件被人类脆弱的逻辑盖上层层迷雾,变成了永久的迷。
其实这件事情能够不了了之,更重要的是因为那几个混混也是战争孤儿。除了社会舆论,再没有人来为他们声讨什么了。而社会舆论在这个战场遍地、人人自危的年代,脆弱程度等同于激流泥塑。
从那以后,受心理阴影作用,徐鲚再也没有让脑海里翻卷起海啸,倒是对微波细浪的“条件反射”大作发挥,导致吴老师家各级竞赛的奖状堆得和废报纸一样高……
之后,就是各院校的破格跳级。初中、高中、大学,甚至就连博士学位也直接跳过。半年之内,徐鲚就从初中生变成了中央军事研究院副院长。可见战争年代的政府对人才,已经到了沙漠旅人对饮水的珍惜程度。
何况徐鲚根本就不是饮水,而是一大片绿洲。
他的两项发明,“截音”和“萤火”,成为了忠陆政府能够挑起第三次世界大战、打破冷战局面的资本。一般来说,战争如博弈、甚至是赌博。因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从来都是千古不变的道理。但这次的战争,忠陆可以说连赌注都不需要,因为根本就没有输的可能。
“截音”,拥有亚光速的飞行速度,在地球内飞行甚至需要机体自身提供向心力。肉眼不可辨的高速,能够截下并回收所有已发射的实体弹。机体使用截下来的实体弹和内置的阳离子炮作为武器。“实体光”是它的推进能源,简而言之就是有质量的光向后传播,给机体一个前向的动力。当然,实体光的质量会在离开机体后渐渐剥离,最后因为没有机体提供向心力而远离地球。构成机体的装甲,是高燃点高密度的新型材料,简而言之就是有钨一样的耐热度、金刚石一样的硬度。
“萤火”,电子萤火虫,“栖息”在截音内部。截音排气口打开的时候,它们就像漫天萤火一样飞出来。萤火的光,能够选择性地干扰人类所有电子仪器的波。各种各样的雷达,各种各样的通讯工具,乃至远程操作的导弹,全部都会在血色的萤火下瘫痪殆尽。
想到这里徐鲚不禁自豪的笑,唇角微漠的弧度就是他的笑。车窗外已经一片漆黑,郊县线路的两旁,几百米才有盏路灯,在庞大的夜色里仿佛瞌睡人朦胧的眼。
抬手看看腕上的时间,还有两分钟就到了。忽然手机滴滴答答的响了起来——那铃声是时间在跳。徐鲚需要时刻提醒自己时间在走,就连铃声也毫不例外。
“喂,部长,什么事?”接起电话,他的声音一如一年前自己面对海啸的脸,了无生气。
“徐鲚啊,这次的研究成果很令人满意,奇袭表演更是无可挑剔。只是截音的操控只有你能胜任……”电话里声音似乎说到这里很为难,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下去:“你想要什么军衔?”
“军衔?”徐鲚不明所以地重复了一遍,紧接着反应过来哈哈大笑:“呵呵,啊,抱歉抱歉。我没考虑周到。截音的操控系统‘同调’我已经做好了,就在我的实验室电脑里。有了‘同调’,即便是一般的军士都可以一人操控两架截音,反应力达到1.5标准级的还可以同时操控三架。”
“哦,这样啊。那我就先从你电脑里取走系统了。政府发放的经费和奖励已经……”徐鲚打断电话里的人,随口道:“全部转到吴老师账上吧,我没银行卡,上次丢在实验室里的钱也还够用。”
“嗯,好的。你真的不想参军?”
“开发比打仗好玩点。再说打仗那种事,毁掉裔华一个前沿阵地就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哦,也是哈,科学家嘛。好啦,和朋友完早点回家,别让吴老师担心。”
“嗯,拜拜。”
挂断电话,徐鲚长出一口气,目光依旧落到窗外——车停了。
山脚小道,矮树龇牙,徐鲚整个人浸泡在这片浓厚的黑色里,感受这仅仅几个小时就翻天覆地的景色。就好像从裔华海域翁鳖岛一转眼就回到了忠陆国大会堂——其实自己一直没动,只是立体呈像仪移换了景物而已。而现在,移换的不是景物,是自己。
徐鲚迎着山风踩着山色循着一年来从未变更的路,向山顶爬去。
哪里有什么朋友,哪里有什么庆祝。徐鲚一年来就再没结识过任何一个朋友,只是时不时到这里,陪伴这条孤独的路。
不是他不想参军,而是军人的战争效率远没有科学家高。即便他是可以不借助辅助系统同时操控十架截音的军人,也不过能在几分钟内毁掉一个前沿阵地。而窝在实验室里的他作为科学家,可以让无数普通军士在几分钟内毁掉无数个敌方阵营。
如果还能有更强的武器,确保地球不毁灭而可以毁灭人的武器……
想到这里他不禁咧开阴翳的笑,在笑容淡去后开阖唇齿:“没有能力和秩序的国家,和流氓地痞街头混混无异。这个世界,只需要一个国家。就像我们,只需要一个家庭一样。是不是?孙蔑。”
已经到山顶了。
“嘿,还真是一个人。”徐鲚身后茂密的树林簌簌地响,夹杂着人声。
倦怠地回过头去,徐鲚看到了黑暗中的两个人影,是少年模样的轮廓。他不耐烦地开口:“别来烦我。”
“远程操控十架截音,捣毁裔华前沿阵地,萤火覆盖敌方指挥系统。仅仅四分钟的闪电战,在几千公里外的忠陆大会堂完成。当然,这其中立体呈像仪的环境模拟也少不了。截断声音的萤火,对方等同于聋子;洒下火苗的截音,对方等同于瞎子。不是很有趣吗?战争孤儿徐鲚……或者应该叫,中央军事研究院副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