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墙壁，厚实的帘幕，窒息了顶灯的天花板，全部都把整个房间围得严丝合缝密不透光。少年缩在角落里绒绒的毯子上，光着脚散着发，柔软的床被他弃之不顾。因为床是别人提供的，毯子是他自己的——就在几天前深夜，坐电车到山里的时候，少年盖在身上的。

——这种变化，这几天，谁会想到？

门被咔嚓一下推开，高大的身影逆光进来，说话的声音也如那副模样般遥不可及：“要出发了，你不去吗？”

少年身体蜷缩得更紧，目光埋进双手紧拥的膝盖里。没有言语，只剩呼吸，少年就像贝壳，甚至连呼吸也吝啬流露。

“随便你。走了。”乌丝横撒，对方转身离开，门应声阖上房间又归于沉寂，只有少年的心跳声不再沉寂。

忠陆，领空。

“为什么突然决定要奇袭，还是全部军力。当然，徐鲚除外。”雷绪躺在狭小的空间里，漆黑一片的周围只剩面前荧幕的光照亮自己的脸。荧幕上龙嵬的周围也是相同的光景，他闭着眼轻描淡写：“忠陆在和裔华、克里联邦开战，国内只剩下三分之一的截音，而那个三分之一的数额就是二百八十。”

“哦——截音每架只安设有一台阳离子炮，而且是定制的。也就是说，他们倾巢而出了。”

“面对倾巢而出的敌人，当然是端掉他们的老巢了。我们有‘屏’这个大优势，受到阳离子炮攻击等同于充能，不然……”龙嵬瞳孔里亮起狡黠的光，嘴角上扬：“我为什么告诉他们基地就是天崛科技呢？”

“诱导敌人倾巢而出，然后全力发动奇袭……哇——这一下子忠陆政府不就完蛋了吗？”两人面前荧幕的右上角，弹出张锺呵呵笑的脸，“你们本次所乘航班由我张锺和特洛克友情驾驶，型号截音1.0。”

“你为什么不一个人操作啊？还有要拉上特洛克。用‘同调’的话，你至少能同时操作二十七架截音的吧。这里总共才有十二架。”雷绪白了他一眼，撇撇嘴。

“用‘同调’有什么乐趣啊——何况，以后开战起来我们总不能只有二十七架截音吧。多培养培养新人嘛。当然你还是算了，先打好地球online吧，电子仪器操作无能的家伙。”张锺一口笑盈盈的戏谑，雷绪听得脸色黑如锅底，正要朝着他咆哮，特洛克的对话框突然从左上角弹出来：“到忠陆首都上空了。”话落，忠陆政府的红色建筑和蓝色花园纷纷呈像在荧幕后面。象征权力的血红大厦和炫耀财富的蓝色妖姬，沐浴金辉披戴着太阳的荣耀。

“这地方还真休闲，可惜就这么完蛋啦。”雷绪吹着口哨咂嘴。

龙嵬在立体影像上手指划动，留下黑色的轨迹和点，声音像他的动作一样轻盈：“瞄准这些地方，阳离子炮齐射，八架截音就足够了，我和雷绪的搭乘机不参与。”

“好的，攻击这几个地方的确是节省能量。特洛克，预备，阳离子炮齐射！”

呲呲——

九架截音同时浮空在血红大厦周围，探出的炮管蓄势着低沉的咆哮，犹如吞吐红信的蛇头。

轰——

龙嵬、雷绪、张锺、特洛克，所有人在荧幕前的瞳孔顷刻间缩紧，里面倒映出九架赫然爆炸的截音——蓄势待发的毒蛇在喷射毒液的前一秒，被莫名的力量斩裂成满天碎屑。

“到底……怎么回事？”雷绪僵硬的口腔呼出艰难的喘息。

“诶呃”龙嵬一咬牙，十指在荧幕上飞动如电，很快面前多出来一张布满红色轨迹的图像，“我们中计了。刚才只要仔细看看就会发现的——忠陆的截音齐射‘屏’的时候，所有的阳离子炮轨迹，用相同的速率反向延长，在同一个时间点上，全都是两两相交的射线。”

“也就是说，他们把一百四十架截音上的阳离子炮拆下来，再装载在另外一百四十架截音上。”龙嵬的声音和他的唇角一起渐渐下沉。

“总之……我们周围现在有一百四十架不带炮的截音？”雷绪看着荧幕上龙嵬紧锁的眉头，支支吾吾。特洛克一晃神，迟疑道：“可是截音不是有一层装甲吗？要两次攻击才会……”

“的确是两次攻击。发射阳离子炮前的一瞬，为了瞄准，截音必须停下来，也就是退出了高速度状态下的隐身模式。但是这一瞬已经足够敌方截音撞击两次了。第一次撞击，我们的截音和敌方的截音一起脱落装甲板；第二次撞击，敌方另外的截音脱落装甲板，我们的截音爆炸。这就是数量上的绝对优势。”

雷绪挠挠头，吁了口气，低叹：“那就只有撤退了。两边都是截音萤火的组合，只要不停下来，谁也看不见谁。”

豆大的汗珠从额前滚落，砸碎在领口上，龙嵬的呼吸愈渐沉重：“逃不了的。对截音了解到这种程度的的话，我们的‘对截音’战术他们应该也有所研究。”

“对截音战术，不会吧！”张锺愕然，口中喃喃：“在一定空间内很大数量的截音编排飞行轨迹，用飞行轨迹织成一张包围网，敌方截音最大速度突围也必定会和我方截音撞上，卸除装甲板……”

龙嵬眼角抽搐，接过他的话：“受到撞击的敌方截音会偏离原来的轨迹，根据撞击的力度角度，可以分析偏离后的轨迹的可能性，然后在可能区域施行弹幕攻击。”

“没有装甲板的敌方截音必定坠落。”所有人异口同声。

“呵，这个战术要一百比一数量的截音才能实行，现在看来比例绰绰有余。”龙嵬抬起额发阴霾下的眸子，瞥向荧幕上的影像，“你们看忠陆行政楼周围的红色残影，就知道他们已经采用这种战术了。”

暮色四合，红阳垂暮。

忠陆血红的行政大厦顶层，军会厅洋溢着泛滥的恢弘，在西辉斜照下更是如此，和夕阳平分光亮的投影荧幕如同地砖墙漆一样铺天盖地。

司马遽靠坐在无数荧幕中央，身边偌大的空间只静候着蓝发紫瞳的少年。侧首看向高大健硕的少年，司马遽低笑：“影，刚才没有没有吓到你吧。”

“军事部长说笑，在您手底下工作，早就没有‘吓到’、‘恐惧’之类的说法了。”少年的声音浑厚而平静，如同色泽最厚实的湖面。

“呵呵，你这是在褒我还是在贬我啊。”司马遽随意地轻笑，转回头去看向侧边的投影荧幕，上面的截音已经撤掉了徒劳的阳离子炮射击，纷纷向来时的方向归去，“留空城一座，这是诸葛孔明的打法啊——可惜，我是速战固守的司马。”

目光转向正面的大荧幕，截音的残影把行政大厦附近围得严丝合缝，仿佛一张准备收紧的网。司马遽忽然仰头后靠，眸光向外，长长出声：“哪里是不想当军人。今日今时这样的奇袭，前几天吴卿家里那样的判断，谋划诱导攻其不备，身手敏捷军队难擒，偏偏脑子里面还有超过人类科学两百年的科技……影啊——你说世界上怎么会有徐鲚这样完美的人。可惜了可惜了。”

“当年长安边防都城门下连营扎寨，诸葛和司马如果举扇论兵不就长安了吗？为什么一定要兵戎相见寿比天命……”

“意见不同吧。”少年就像他的影子，给他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