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陆,议政厅。

“简直是疯子——这群恐怖分子完全没有人性!两百多万人啊——两百多万。”满室影像,一片狼藉,屏幕上71、72、73的数字下面白烟隆起荒凉无垠,中年男人的声音在颓圮废墟中回荡,孤魂野鬼般疯狂。

“咳咳,我觉得这是军事部长司马遽的责任,他误导了我们的判断。以对方可以发动这样灾难的现实来看,徐鲚十有八九是在他们那边的,不然他们的科技也至少领先我们两百年。而司马遽,你提供的线索误导政府低估了恐怖分子的实力,两百万人的性命你要……”

“呵——”轻笑抬头,司马遽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放在桌上,言辞和他的姿势一样随意:“明知恐怖分子没有人性,还把两百多万条人命摆在他们面前,到底谁更没有人性呢?停——别说我误导你们,要是我真误导了你们,那为什么71、72、73区的财团理事和政府官员撤得那么干净……”

“军事部长!注意你说话的立场!”首座上的中年男人喝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浅浅笑过,言淡若水,司马遽话锋一转:“对啊,这不是我的责任。因为是我的责任,也就等同于是各位的责任、是忠陆政府的责任。这是恐怖分子的责任,是刻意揭开世界伤疤的人的责任。灾难里死去的人到底有什么错?环境恶劣人类改造自然;无法生活人类渴求生存。这些本来就无可非议,有人却要强加是非——所谓‘反人类’,无非也就是这样吧。”

“整个人类的敌人,忠陆又有什么好担忧的呢?”

话音沉淀下去,全场陷在没有波纹的湖面上,就连证明呼吸的气泡都不存在。

“嗯咳——司马遽,有句话叫‘家丑不可外扬’,何况现在前线战事激烈,这种事情传出去会动摇的不止是我们。”首座上的中年男人面色肃然。

“没有说要传出去,但是一定会传出去。恐怖分子嘛,费尽周折做出一番破坏,为的不就是让人知道。就算我们不说,这件事早晚也必定人尽皆知。所以我们还不如大方点,告诉世界这里出了帮‘反人类’的疯子。如果我们把他们剿灭了,是对人类福祉的一大贡献;如果我们没办法剿灭他们,是全世界人类的不幸而不仅仅是忠陆政府的——当然,‘没办法剿灭’是不可能的。”

对面的国防大司令找到话头,冷笑扬言:“这么说军事部长认为,剿灭他们是必然的喽。”

“难道不是么?”

“那样就请军事部长,亲自担任围剿行动的总指挥吧。”

“恭敬不如从命。”

空气冰结在一桌之隔的两人中间,首座上的中年男人彻底放弃了说话的想法,盛着两眼默认而沉思的目光。

硫祁。

庞大荧幕所安置的古老宅邸,像是一个与时代脱节的文物,木质地板咯咯的声响仿佛垂暮之年的人在用力咳嗽。荧幕上的光是一片陈朽颜色中唯一鲜活的存在,老人在荧幕前长伴着他的宅邸,和它一起咳嗽。

“我们,是自然留下的选择——选择谁活着谁死去;选择平衡世界天平的砝码;选择新的物种担任把持天平的手。”荧幕上的少年,声音和眉眼一样桀骜。

“人类,严重影响世界天平!我们的第一方略,既是‘反人类’!”少年面貌不羁,扬起锋利的下巴。

“我们要创造自然的伊甸园,它并不只属于人类,人类只是其中一员!”少年高声宣读信仰的戒律,眼里神光熠熠。

“我们要还这颗灰白的星球原本的颜色,除了灾祸的自然选择还剩下什么呢!”少年沉痛垂首,声嘶力竭。

“我们是引导灾祸的使者,我们是判决人类的神官。风啸是我们的呼声,暴雨是我们的泪水。雷电密布的经络,传达我们的判断;火焰熊熊的温度,燃烧我们的情绪。山崩地裂,我们如臂使指;海啸洪流,是我们在赞颂。”少年如同引吭高歌,转变了陈述的韵脚。

“以所有团体存在的人类,都注意了——我们有让忠陆三区化为灰烬的力量,我们有让脚下的整颗星球变色的信念……”少年扬言背叛的禁语,却神色自若。

“咳咳”老人呼吸得尤为艰难,似乎每一下都要费尽全力,但是他干裂的唇角却有前所未见的弧度,浑浊的眸子里倒映着荧幕上正在演说的少年。长丝如瀑,仿佛激荡开了这满眼浑浊的湖水。

“总理,总理。”

终于,他发现有人叫他,然后浮起陈朽的身躯,绽开干涸的皱纹,在瀑布下欢饮。

“准备就绪,地下兵工厂改建完毕。”

“好的,我们走,布鲁。”

忠陆,天崛科技。

“这样就宣布是不是早了点,我们连组织名都还没想好呢。”雷绪蜷在一旁的沙发上,看着从镜头和镁光灯聚焦下走出来的龙嵬,黑衣立领,眉眼如刃。

“还不是你太挑剔啦——就叫‘地球online’多好。”张锺关掉镁光灯,把摄像机逐一分解。雷绪过来一把按住他的脑袋,撇撇嘴:“online个球啊——你想让那家游戏公司破产吗?我还要玩呢!”

撤出雷绪大手的控制范围,张锺一拍脑袋呵呵笑道:“也是啊——不过你还是别再我面前说那个游戏了,瘾大技术差的。”

“有什么关系嘛,大家互相切磋啦。”言语触耳张锺顿时一个寒颤,正要强调“不是切磋是指导”,特洛克推门而入的声音立刻砸碎了整间房子的气氛:“龙嵬,忠陆军队攻过来了!”

“啊,知道了,比预计的快五秒。”龙嵬戴上耳麦环上手腕间的微型电脑,跟着特洛克疾步出去,抛下缓慢的电梯直接从一楼到地下室,“这种速度的话,是截音的先头部队吗?”

“不,全军队都是截音,至少勤和叄簿在五百公里以内没有发现任何军队痕迹。”跟上来的雷绪被特洛克的话下了一跳,嘴里打颤:“全是截音?那你们怎么探查到的,不是隐形的吗?啊我是说那种速度下是隐形的。”

“因为有几架撞到‘屏’上面,被卸掉了装甲……当然很快又‘隐形’了。”龙嵬在密密麻麻的荧幕下止步,荧光勾勒出他脸上锋利的线条,眉目清秀,宛如少女。修长白皙的五指阖在额头上,龙嵬轻声呢喃:“截音的装甲板受到一次极限攻击后会脱落,那之后的截音一只鸟也能撞下来。不过关键就在那层装甲板,无论多么强的瞬间攻击,也足以保护机体一次。呵——也算徐鲚的得意之作了。”

“龙嵬,他们阳离子炮齐射了。”莱克从侧面的座位上转过头来平静地叙述,就像仅仅在传达一个事实。

“数量呢?”龙嵬望向那块红轨斑驳的荧幕,莱克的手指在上面飞闪如电,然后回答:“两百八十条阳离子射线。”

唇角绽裂开上扬的弧度,龙嵬拉上雷绪折身就走,话音被他远远抛出:“中大奖了啊——领军的人,是太过有把握,还是太过傻呢?”

“诶——你等等啊,是怎么回事?徐鲚呢,奇袭的话他也要一起吧。”雷绪的声音零碎在幽深的楼道里,特洛克喊话回去:“徐鲚在房间,正好拉他出去活动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