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没办法了呢……艾琳诺·柏夫。你已经在歧路上走了太久,而且看样子你也不打算回头对不对?”
普通人都难以忍受孤独,处在逆境的人由于不信任任何人,对这种孤立更加敏感——那是茵黛曾在不知何处听某人说过的话:此时此刻当魔女拔出剑时,她甚至能感觉到,其实自己单纯从个人角度出发,是完全能够理解面前这位老魔女一部分所作所为的……说到底,无论是白黏土还是黑泥浆,孤单的人无论穿上什么颜色的衣服也是一样的孤单。
——只是,理解永远都不等于接受与认可……或者说在很多时候,人们正是因为彼此理解,才会更加坚定地选择互相伤害:就比如说现在。
“闭嘴,你这肮脏的污点……!即使是最纯粹的生命也终有堕落之日,而你——”
“活着的怪物会一直活下去,艾琳诺……你不也是一样吗?!”
做出反驳的那一瞬,冥泥的魔女则是率先迈出了脚步,冲向面前手执法杖的老先辈:纯黑色的涌流就此跃动于魔女手中骑士剑的剑锋之上,那是她甘之如饴的黑暗。
既然光与暗相遇的结果便是湮灭……那么,干脆就将其作为一种攻击手段也未尝不可:反正自己的身躯足够结实,不会害怕由此引发的爆——
“——抱歉,我们不一样。”
下一秒,魔女所有的思绪却是被硬生生打断在了半空之中——当艾琳诺开口回应时,茵黛脚下的地面之上,也就此闪烁起了金色的光点:一瞬之间,那点点碎光便彼此拼凑连接成了一个完整而又繁复的圆形法阵,而从中迸裂而出的,则是直冲天空的巨大光柱。
“我很欣慰看到你们这些被污染者,还有自称为怪物的自觉……所以说,做好被纯粹之人所消灭的准备了吗?我可是已经给了你们很多时间了——要不是为了绘司,我本可以在你们闯入这里时,就把你们全都变成蒸汽……现在看来,没那么做真的是失误。”
贯通天地的光之巨塔仅在一瞬之间,便在幻境之中这浓郁到透不出一丝阳光的云层之上,凿出了一个规整而又通透的孔:冥泥魔女甚至还未能来及做出任何回应,便被这毫无慈悲的光芒打上了百米高空,坠落而下时则已然不省人事——与之相应,当那仅有的一束阳光穿透云层,照耀在这座被鲜血染红的岛屿之上时,则不偏不倚地为艾琳诺的身影披上了一层细碎的金芒。
“……主人!!!”
女仆在那一瞬就此惊叫出声——然而就此掩盖了她所有声音的,则是老魔女激昂而又坚定的魔法咏唱:在如今的世界之中,施法固然已经摆脱了强制咏唱咒文的限制,但若是依旧选择了喊出咒语的每一个字,那就意味着……
“圣洁无比的天堂之光,燃尽大地上污秽万千……威荣万丈!远古神圣!”
老魔女将手中的杖指向天空——那一刻,云层就此被撕裂成为万千碎屑与粉末。
耀眼的金色光柱如雨般瓢泼而下,仿若神明意欲以圣光耕耘这片被污染的海原——艾琳诺瓦的废墟在圣火之中灰飞烟灭,结冰的大海在光耀之中熊熊燃烧,连同幻想与希望、热恋与绝望一同在无可违逆的桀骜之中崩溃:那一瞬,老魔女闭上了自己的眼,旋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多么纯粹的味道……喜欢吗,外界人?希望你们能好好享受这一切——然后带着笑容抛弃这罪孽深重的生命本身,成为和平的一部分……成为我的一部分!”
“咳……艾琳诺,别说傻话了——”
光柱即将把一行人一同化作灰尘之前的最后一刻,绘司则是与特莉丝坦一同做出了回应——黑色的泥浆与紫色的重力场就此凭空而起,化作坚实的外壳覆盖在了众人头顶,然而那劈头打来的光柱即便仅仅持续了不到一秒,便在这两层看似坚不可摧的防御之上,刻下了数之不尽的细碎裂纹。
有一瞬,绘司甚至感觉到有冥泥的液滴正从脸颊旁滴落而下——她侧过头,身旁的特莉丝坦则是在老板娘的记忆之中……第一次咬紧了牙关。妖女的姐姐被妖女在最后时刻拉回到了她的脚下……只是几乎已经被打成半残的茵黛,此时此刻显然还没有站起身来的力气。
“特莉丝坦……!你……”
“我会尽力让你……亏欠我更多,姐姐……活下来!”
茵黛可以发誓,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特莉丝坦对着自己露出如此真挚的微笑——自那一刻起,她仿若觉得自己真就有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妹妹:光之狂岚席卷而过,而龟缩在防护罩之后的魔女则是拉着妖女的手再一次缓缓站起。
直起腰时,她的身后传来了属于史黛拉与阿尔德涅的温度——凡人的体温,炽热而又可靠。
“就算我们在力量层面和这怪物没有可比性,但是——”
“但是,凡人一样也有自己不愿被左右的矜持!”
穿透已然碎裂的护盾,电光与寒冰就此扭成一支锋锐的投枪:而当史黛拉与阿尔德涅一同向着艾琳诺掷出这道属于凡人的雷火时,新生出暗翼一双的莫顿·依科特则是以更为干脆利落的姿态腾空而起。
仿若踏上一条世上最为荒谬的捷径,他就此落在了这道光芒之上,如同脚踩一根左摇右晃的钢丝——然而,暗翼者那疾冲向前的步伐,或许确实一行人之中最为坚毅的,正如他那柄始终都不曾被污染的刺剑。他的阴影紧紧地拥抱住了这闪烁着银光的利刃,由此延伸而出的便是足以刺破天空的尖锐旋涡:当光影彼此交织之时,由此得以新生的便是真正属于芸芸众生的意志与心。
“艾琳诺……同样的话奉还给你!即便世上只剩下我一个依旧还可以思考的羽生族,我也会一直反抗下去——为了我的族人,为了我被你夺走的母亲!”
广阔的天地之下,生命是如此的渺小而又无力——凡人一直在无休止地自相残杀,直至灵魂一并逝去。只是……
——生命转瞬即逝,结果无可改变……但只要生命还在燃烧,就要为每一天都赋予最为灿烂的色彩!艾琳诺·柏夫……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白费力气。”
——下一秒,老魔女将魔杖挡在了身前:善与恶,圣与邪,所有的一切在这由虚无之中喷涌而出的光芒面前,全都化为了无力的碎屑。
莫顿剑锋之上的光连同那剑尖本身,与他脚下的雷火一起如同撞在一道看不见的墙上一般崩溃、破碎,而在下一秒,他手腕上那些新生的黑羽也在光耀之下被鲜血染红——老魔女仅仅是打了个响指,便有一颗如炮弹般硕大的光球凭空浮现在莫顿面前,旋即以一阵壮丽的爆炸将他整个人如同一袋垃圾一般丢了出去。
“咳啊——”
惨叫出声的同时,他呕出了白色的血液——前防卫队长的身躯,终究成为了压垮防御阵的最后一根稻草:当他摔在众人头顶那已然千疮百孔的护盾之上时,重力场与固化冥泥终究还是如同玻璃一般破裂成了无数碎片,连同绘司与特莉丝坦二人颓然倒下的身躯一同散落于地。
“挡我者死……时间有别而已。”
开口时,艾琳诺低下了头——毫发无损的她看着脚下挣扎在血泊之中的一行人,露出了欣慰的笑。
“来吧……是时候迎接我了,脆弱的生命们。”
“真是……明明只是个篡位者,却把我们的继承者欺负得这么惨——不过,至少说明这一轮测试确实催生出了很多富有潜力的结果就是。”
依旧保持着宁静的幻影阿姆·阿洛特街头,有着白色毛发的猫妖就此轻笑着摇了摇头——在他的头顶,一颗硕大无比的光球之中正一刻不停地散发出足以令一切凡人俯首称臣的强大光属性魔力波动,而在他的面前,颓然倒地的则是一位一息尚存的羽生族人。
“潜力?你……你是……等等,莫顿——”
“先别动,优海女士。虽然你的身体没受伤,但……我想艾琳诺的精神控制应该还在你身上有点后遗症,比如说头疼什么的——但你的孩子和战友们已经没有时间再等下去了。”
一度失去自我的议员重新苏醒时,林德尔则是半跪在了她的面前——猫妖几乎是有些粗鲁地将一壶凉白开倒在了她的头顶,然而正是在这凉水的刺激之下,优海那依旧有些迷离的眼神才终于清晰了起来。
“噗……哇?!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而且,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因为更重要的是,你的孩子和战友此刻正在那颗光球之中,被艾琳诺·柏夫剥皮抽筋……他们即将在最古魔女的淫威之下陨落,而你可以救他们。”
“艾琳诺·柏夫……我们羽生族疯狂的先祖……”
即便无法左右自己的行动,但对于发生在自己面前的一切,优海全部都心知肚明——自然,她的想法也和自己的孩子没有什么实质上的不同:看到莫顿向艾琳诺发起叛逆时,她甚至差一点就在心底为自己的孩子流下了骄傲的热泪。
“……我会的。外来者……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首先请允许我感谢你解开了艾琳诺束缚我的枷锁,然后——我该怎么做?”
“很简单。”
一边说着,猫妖则是平平地向前伸出了手——不同于艾琳诺的,林德尔掌心的光不仅有着漂亮的浅蓝色,而且……至少也不那么刺眼。
“这个给你……你知道该怎么做。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但我想,只要给了你一柄足以用来反抗的武器,你就一定会去反抗。没错吧?想要进入那上面的话……我想,你脑袋里应该还记得艾琳诺教给你的通道入口位置。”
下一瞬,一支简朴的银色长矛就此出现在了他的掌心之中,旋即则是被交付给面前的优海——议员就此人生第一次拿起了武器,只是眼中却闪烁着坚定的神采。
“是……感谢你。只是,请问我真的不可得知您的姓名吗,恩人?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着回来……但我不想带着疑惑死去。”
“那好吧……我名为林德尔·尼兹,乃是自戕者们的守墓人。”
那一瞬,猫妖就此优雅地行了一礼——即便并不是以优海所熟悉的任何一种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