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有贝拉多娜在身边,主教回归“影镜”号的旅途即便确实是延续在了夜幕笼罩下的森林之中,但那些被贝拉称为“刀叶”的小家伙们也没有再出现第二次——这一点倒是着实让葛洛莉在战舰航空甲板上降落时长舒了一口气:于她而言,仿若就连这林间本就弥漫着一股枫树甜香的空气都变得更可口了起来,只是当她把贝拉带到“影镜”号内部之后……

“……我说葛洛莉,你就这么把一个底细来历全都不明的家伙带到了咱们的大本营里?说真的,就算我知道你个技术人员不可能研究过什么指挥之类的东西,但这……这算是常识性问题了吧?如果出了问题的话——”

“我当然明白你的担心啦,绘司……我只是觉得,只要有你和茵黛在,咱们应该不至于会出问题。除非是艾琳诺·柏夫死而复生,否则我不觉得能有什么人足以凭借一己之力威胁这艘船。我说的没错吧?”

“影镜”号机库之中,那晶莹璀璨的传送结晶之下,刚刚走出驾驶舱的主教女士则是不出所料地撞上了绘司那张拉满了黑线的脸——只不过,她早在来到这里的路上就已经想好该怎么回应老板娘或是其他人的质疑了:就连此刻正静静立在主教身后的贝拉,也没有对这一切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意外。

“你——”

“额,绘司殿……很抱歉没能用一个更合适的方式前来,但是可不可以至少给我一个开口的机会?如果你们确实是如葛洛莉殿所言,前来探求光辉庭院的神秘,那我保证我可以帮得到你们……当然,只能是在这座森林中的乱流平息下来之后。请相信我!我不是来趁机敲诈你们的,但如果森林本身继续这么紊乱下去的话,恐怕我也——咳!不是这样——额唔……!”

——就如同刚刚在半空中与葛洛莉初步交流时一样,当双叶魔女在对着绘司开口时,她的声音之中同样掺杂了不少虚弱的轻咳,乃至于是如同哮喘病人一般粗重而又急切的喘息声:先不管森林本身怎样了,至少这女孩看上去的确像是在生病没错。

“……你没事吧?贝劳……额,贝拉多娜?”

“没事,我还好,绘司殿……我还能再撑一阵子。森林在承受痛苦,她正在因疼痛而走向狂乱,但我——咳!我不能就这样……啊!”

宛若发泄压力一般,看上去比史黛拉还要年幼几分的仙子则是在继续开口之前,举起手狠狠地朝着自己的太阳穴锤了两拳——那一刻,就连绘司心底那根原本紧绷着的防线也微微颤了一颤:她还记得往昔之中,自己诸多战友承受痛苦时的模样……哪怕面前这女孩在她看来连究竟是人类还是魔物没准都是未知数。

“算了……有什么事一会再说吧。还能走路吧?能的话就跟我来,咱们去休息室聊一聊——顺便,葛洛莉,既然是你把她带进来的,那……你是不是应该意思一下?至少去给人家准备点茶水茶点什么的吧……帝国礼仪我不是很熟,但至少在魔物这一边,可没有给客人坐冷板凳的道理哦?”

“行吧,行吧……不过我会弄的,以及这艘船上能弄出来的,基本可都是帝国式的东西哦?而且我毕竟又不像是优昙一样有那份专业素质,调出什么口味我可不负责。”

听闻绘司的要求时,葛洛莉则是有些无奈地轻笑出声:只不过,主教女士终究也没有提出什么反对意见,仅仅是在同时转过了身,朝着不远处的厨房兼工房迈出了步子——不仅仅是茶水需要准备,由嘉兰百合搞到手的样本也得先交给茵黛做切割处理才行。

——说到底,就算目前的情况进行得看起来再顺利,也永远都要做好后手:无关什么恶意的揣测,谁也不敢保证说贝拉多娜提供的信息就一定多么多么的有用……不是么?算了……

“容我尽可能……在茶水里也多做些尝试吧。希望工坊里的天平、烧杯和蒸馏器没有被茵黛弄坏。”

作为一艘原本设计中就包含了运兵功能的舰船,“影镜”号的休息室……或者说公共食堂,自然也就保持着标志性的帝国式极简风格,除了之前由主教装上的魔力荧幕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可以算得上是“装饰”或是“消遣用具”的存在:与之相应,这间本就足以为超过百人同时服务的休息室中,就算再多了一个有着六对翅膀的小仙子也不会显得多么拥挤。

——只是,当葛洛莉端着一玻璃壶如同泥浆一般浑浊、粘稠的深蓝色糊状液体来到茶桌前时,不仅仅是桌边已经落座的影镜行动队成员以及贝拉多娜,就连紧跟着主教女士来到这里的冥泥魔女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哪怕世上估计不会有什么食物能让她中毒,而她也确实会喜欢用一些别样的味道来刺激舌头,但是……

“茵黛,这到底是……是什么怪物?!”

“我只能向你保证,绘司……我保证葛洛莉在熬这壶玩意时绝对没有往里面加入我的血。”

几乎是如同逃跑一般,茵黛在主教将茶壶放在桌面上的同时,便径直以最快速度冲到了桌前优昙的身边——那已经是距离这壶不明物质最远的一个座位了;而或许也正是因为看到了冥泥魔女的异动,主教也就此知趣地没有主动为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斟满一杯茶,而是首先开始了解释……尤其是对贝拉多娜。

“将生长在帝都周边污泥沼泽中的硬皮水果‘帕里壳’剥去果皮后,取其蓝色果肉加以熬煮、蒸馏,最后加入一点胡椒提味……我在帝都教会进修时学到的做法。在帝都这东西被叫做‘帕里的心窝’,可是很流行的下午茶哦。”

“是,是……以为这里只有你去过帝都吗,葛洛莉?我在作为骑士服役时,可是听说没几个外地人能够承受得住这东西的味道哦?至少阿尔德涅当年就被这东西给放倒过……又辣又涩又苦,与其说是帕里的心窝,恐怕还会有更多人管这个叫帕里的臭袜子——给我倒一杯。”

一边装模作样地捂着鼻子,茵黛却是在所有人中第一个把面前的杯子递向了葛洛莉——顿时,就连贝拉多娜看向她的眼神之中都带上了一分如同瞻仰烈士一般的敬畏,而她则毫不在意。

“说到底,厄运与苦涩于我,就如同污水之于下水道……总是要同流合污到一起的。与其别别扭扭,还不如放开一点——哎哟我的妈呀这也太味了……”

——果不其然,当魔女接过那满满一杯的蓝色液体,旋即将其一口喝干时,她的五官几乎都要扭曲到一起,在脸上糊出一个漩涡了——谁让冥泥魔女的脸也和身躯一样是可塑的呢。

“我说,茵黛你……”

“好啦好啦,我知道该干正事的……莫顿你不用提醒我。”

放下茶杯的同时,茵黛才终于像是回想起了一切一般,对着绘司做出了一个“您先请”的表示——直到那一瞬,绘司才终于撇掉了额头上满满的黑线。

“好……那咱们进入正题,很抱歉在你面前献丑了:首先,贝拉多娜……先来说说你打算要我们帮的究竟是什么忙吧?而且我没搞错的话,似乎……这一切本身就都和光辉庭院有关的样子?是这样吗?”

“这个——请容我慢慢讲。我先说光辉庭院这边……”

最后一次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茵黛那只内部依旧还残留着点点深蓝色的玻璃水杯,小仙子终究也还是抑制住了心底去尝一口那壶“佳酿”的冲动:看起来,她也和周遭其他的正常人一样,对那神秘的液体有着三分敬畏才对。

“是这样的……作为这座森林的原住民,我确实知道在这座密林的最深处有着一座名为光辉庭院的遗迹——而同时,作为这座森林的女儿,我能够在那座遗迹之中听到森林的心跳。有力,充满生机,而之前葛洛莉殿遇到的那些‘刀叶’,则是森林繁育出来侍奉她的随从。只是现在……”

“——等一下。你刚才说……你是什么来着?而且森林的心跳在光辉庭院之中……又是什么意思?”

主动替代主人——替代在座的影镜行动队全员打断仙子的话语时,优昙甚至紧紧蹙起了自己的眉:之前曾由女仆自己亲口讲述的传说就此再一次涌入了她的脑海之中,而在她面前,背负六翼的仙子却是就此低下了头,甚至将双手的食指在胸前对到了一起。

“这个……实际上我也不是很清楚。怎么说呢,我都不知道我自己到底是什么……”

开口时,小小的仙子甚至显得很害羞——十分害羞。

“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出生的,只是就这样在这片森林中醒来——刀叶们会和我一起玩耍,如同照料森林一般照料着我,而那些曾误入这里的孩子与我相遇时,他们教会了我,甚至还有刀叶们该如何说话,同时也给了我‘贝拉多娜·坎塔蕾拉’这个名字,据说是来自于什么有关这座森林的故事,详细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了——咳!抱歉……啊,谢谢你,但是我不需要进食或者饮水。”

这一次,当小仙子再一次表现出自己的虚弱时,则是绘司主动向她递出了一杯清水——只是出乎老板娘预料的是,这份小小的善意遭到了委婉而不失礼貌的回绝。

“当森林茁壮成长时,我就能感觉到自己也充满活力……反之亦然。如同刀叶,森林的心情会出现在我的心底,而当我抚上这里的树干时,我甚至能听到森林在和我对话……我能感觉到森林的脉动,我能捕捉到森林的笑与泪,这份感觉将我指引至林中那座名为光辉庭院的遗迹,但森林用她的臂膀拦住了我的去路。我能确认到所有的生命都是从那里流转而出,但……我不知道原因,无论是那座遗迹和森林之间的关系还是我……我为什么能感受到这些的原因。”

“所以……?”

“所以,我能感觉到森林为什么正在痛苦……我能感觉到那些毒素正如同烧灼着我自己一样烧灼着森林,也逼疯了不够坚强的刀叶们——之前她们只是很喜欢对闯入这里的人恶作剧,但从毒素最初被注入土地的那一天开始,她们就越来越让人害怕了……就算我还保持着清醒,但是我一个人也不可能……”

那一刻,小仙子看起来甚至像是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与之相应,莫顿则是在作出回应时,也递给了她一块手帕。

“你一个人做不到每时每刻都如同刚刚劝服刀叶不要袭击葛洛莉一样袭击其他人——所以。仙子贝拉多娜,你的请求我没猜错的话,是希望我们帮忙解决一下毒素反应釜的问题。是这样吧?”

“是!就算森林目前还能够依靠自己的意志,将一部分毒素暂且封存起来不至受害,但如果时间更久的话,刀叶们……呜,我不想看到原本比谁都更温柔的她们变成怪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