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一现——那一瞬,优昙直接愣在了半空之中。
惨叫声中,巨人的心脏上登时出现了一道深刻的伤口——自上而下。然而,那以黑色布褛包裹全身的魔女却没有满足,而是再一次挥出了手中那早已被凝血染黑的大剑。
直到此时,优昙才发现她与自己记忆中的模样相比,似乎要矮了几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把身体的一部分分离出来,做成了一双飞舞在身侧的骸骨巨爪。不过,她的头发与这小小身躯相比倒是显得更长了,还梳成了一条一直垂到脚腕处的白色长辫;而那把原本被她当做单手剑使用的佩剑,如今则是被她以双手剑的架势紧握在手。
“感觉到了……已逝者的不甘。未亡者的绝望……”
寒光一闪,第二道刀伤烙印在巨人的心脏之上,与第一道伤口一同勾勒出一个几近完美的十字。目睹这一切的魔女却收起了剑,随后,以那一双游于身侧的骨爪深深地剜入伤口之内,向外用力一分。
“——面对我。”
心房分崩离析,心室破碎成为粘稠的红色浓浆,动脉爆裂开来,从中喷射出的却是污浊的暗黄色浑水——巨大的心脏之中,正有一张丑陋扭曲的脸,一边发出令人胆寒的啸叫,一边透过最后一根与左耳处相连的、完整的粗壮血管,向巨人的身躯继续输送着那浓郁的液体。
如果把人类榨成汁,想必也会是和这液体一样充满邪恶的姿态吧?在心灵层面,魔物与人类谁也不比谁更高尚,抑或更卑劣。想来,这张脸的口部与双眼之上本来也应该生有一模一样的血管,因为它的泪水与呕吐物一样都是这由魔物肉身打碎而成的浓汤。
魔女并不知道这流淌在巨人体内的秽物究竟是什么。她只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于是,她将双手轻轻合拢到了胸前,随后,握紧成拳。
“将一切都交给我……然后,安眠吧。我会替你们活下去。”
先是左拳,随后是右拳:这张可怖面孔的双眼,就这样被魔女生生用拳头,一先一后打成了两团粉末。大脸的嘴似乎是因为痛苦,在那一刻张到了最大,却不曾想,这动作恰好给了魔女一个机会——她以自己的白色长辫如手臂一般灵活地握住了佩剑的剑柄,旋即向前划出一道优美的黑色弧线,大脸口中的舌头便干脆利落地被一斩两段。
优昙已经看得快要高潮了——就在面前,巨人发出了最后的绝叫。在那臃肿丑陋的身躯上,所有的眼球都在这张大脸破碎的那一刻,如同烟花一般炸成了朵朵血花。
只不过,魔女依旧没有止步于此。
“这里就是你们的埋骨之地!”
自出现时起,魔女的话语中那一尘不染的冷彻,第一次多了一缕淡淡的嗔怒。她先是将包裹身躯的黑色斗篷用力向内一裹,随后则是以最大的力道,分别向着身体两侧奋力一甩——那一瞬间,优昙终于发现,这块被她当做斗篷的布料实际上是一面过于巨大的旗帜,侧边上用于固定的几根绳索还依稀可见,只是已经没有人能认出这到底是什么旗帜了。
纯黑色的石油污渍淹没了旗帜上所有的颜色与花纹,而此刻在魔女的身上,这旗帜甚至就像是骤然液化了一般,化作一道纯黑色的瀑布倾泻而下。那是冥泥。
“太阳之爱为万物而生,大地之爱为众生而存。歧路难返的生者们啊……最终释怀的时间到了。”
这还是优昙第一次听到,魔女如此认真地吟诵一段咒言——她肯定不需要这么做的,因为对她来说,操纵冥泥就和控制手臂一样简单,根本谈不上是魔法。或许,是在前所未有地向无辜者献上尊重?优昙不是很敢于肯定这一点,她只是看到,那股泥浆在坠落于地之后,登时将金流驻屯地城墙之内的整片土地,都液化成了一片纯黑色的波涛。那情景令她想到了一个曾被叫做罗兰德的地方。
“——Eureka。”
那是最后的咒言:黑色的波涛之中,巨人的身躯立刻如同陷入了沼泽一般,开始缓慢却又无可抗拒地向下沉陷而去。花火自泥浆之中迸裂而出,在墨汁一般粘稠的液面上掀起一道有一道涟漪,直至火焰吞没一切。
万千光火的正中央,深红色的涌泉喷薄而起——那一刻,金流驻屯地的城墙彻底倒塌了。几近固结的血色凝胶立刻泼洒而出,如同一个失了形状的果冻布丁一般铺展在整片土地之上,而当魔女抬起头时,迎面撒下的是鲜红色的细雨。
“生亦地狱,死亦地狱。只不过,还是活着更辛苦啊……”
她闭上眼。一行纯白色的飞鸟当空掠过,留下一片纯白色的羽毛飘落而下——当她伸出手时,那片羽毛恰好落在了她的掌心之中。
她将手紧握成拳,羽毛就消失了。
“好久不见了,优昙。想我吗?”
——直到此时,她才第一次将注意力真正转移到了身后的优昙之上,而优昙,看上去却像是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主……主人?”女仆长的声音久违地颤抖了起来——她激动得难以自已,不仅是因为期待,更因为一股难以言说的欲火,“是您吗……”
“是我。茵黛,你的主人——你不会没认出来……额!”
回过头的同时,魔女歪过头,轻轻地微笑了起来——然而她没想到的是,迎面而来的竟然是优昙毫不留情的一巴掌。
——啪!
“为什么……为什么你直到现在才回来?啊?!”一耳光过后,优昙径直揪住了茵黛那身“斗篷”的衣领,将这小小的主人抓到了自己眼前,“你这家伙……你这家伙……!”
“闭嘴。”
巨大的骨爪从脑后按住了女仆长的头,随后径直把优昙的脸与茵黛自己的面庞挤在了一起。她们的双唇有些不情愿地彼此相触,趁此机会,茵黛就像一匹母狼一般舔舐起了优昙的脸颊。
“保养得不错嘛。不过接下来,这就都不重要了。”
“……你噁爆了,主人。”以前,这句话就是优昙对茵黛的评价,现在依旧是,以后没准还会继续是。
“切……这家伙。”
那一瞬,还停留在优昙身后的切西一边咬着嘴唇摇了摇头,一边身处自己的右爪,拦住了身侧差一点就冲出去的辛西娅,“冷静。这个不是敌人……唉。本来也没人强求你上战场的……就别老靠着那个心理暗示系统逼自己了呗。至于么?”
辛西娅并没有在口头上做出回答,不过她至少做出了足够正确的行动——她听从了切西的指示。本质上只是一个技术人员的她为了能获得战斗能力,不仅亲手打造出了自己身上这套操作极其简便的动力装甲服,还把从帝国军那里偷来的精神控制系统稍微做了点改动,装到了装甲服之中:结果就是,这套系统现在可以在必要时,通过心理暗示令她成为忘我的战斗狂人,以一小部分理智为代价……获得更出色的反应速度。
当然,这也让切西就此成了辛西娅离不开的搭档——至少目前做不到不开心理暗示上战场的辛西娅,还没有多少独自作战的能力。不过很多时候,她在接受心理暗示时,那近似于野兽一般的直觉也能为切西带来不少战术优势……或者,意想不到的信息。
就比如说现在——当优昙与茵黛还在缠绵,切西才刚刚发现自家动力服上的魔力探测器读数不对劲时,辛西娅已经在空中转过了身,以极其警惕的眼神望向了四人身后的山坡之上。那里原本应该是自警团战士,以及天陨彼方与贝莎所在的位置。
她的动作还是慢了那么一点点:瞪大双眼时,辛西娅看到的已经是一阵直冲云霄的红色旋风了——与巨人泼洒而出的血红不同,这家伙的颜色更近似于凝血一般的暗红,看上去不仅更为深沉,也更加悲愤。彼方与自警团战士们的身影都已经不见了,唯有贝莎半跪于地,以一个极其吃力的姿态大张着翅膀,背后则是同样保持着防御姿态的阿尔德涅。
“这家伙,到底是——”
到底是开始履行自己的职责了啊——帝国军阵之中,身穿白衣的传承者遥望着那阵骇人的旋风,低声微笑了起来。这笑声让她身边的蒂娅不由得皱了皱眉。
“娜娜缇?你没事吧……还是说,你有什么话想说?”提出问题时,蒂娅顺着娜娜缇的目光所向,也看到了那股充满恶意的涡流,“那东西该不会是你搞出来的吧?”
“不是。不过,我可能确实要有点自己的事情得去做了。”娜娜缇十分笃定地在口头回答着——与此同时,则是在心里向某个世界之外的男人做着汇报。
——天陨家族的成员……以“破灭”为原型打造出的复制品,已经确认到遗产继承者和他们的接触,以及他们的成功启动。林德尔,申请在接下来的行动中,使用拟似犹格·索托斯之门,次数一。
——准许。向遗产继承者展示这份力量吧。虚空,亚空间,阿撒托斯的庭院……无论以什么名字去称呼,都是那同一片寰宇之中满溢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