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可没有多余的时间,让公主她继续多愁善感。

一行人紧随在白带鱼身后迂回前进。小白龙发挥它的侦测本领,带领她们避过所有的障碍。站在最后方的香香干脆捻熄提灯的微弱火光,警戒着来自森林四周的动静。

远处陈放尸体的位置,现在可以遥遥见到一片红光蔓延。潮水传来了海盗的吆喝──已经被他们发现了吧?然而前方深处仍然是看不见尽头的茫茫树影。并且更为雪上加霜的,是那位体力不继的老先生因为腿伤发作,忽然间屈膝跪地,把落叶密布的草皮压得吱啊作响。

「爷爷!」

少女的皮肤倏然爬过一串疙瘩。香香抢步上前,用力把提灯砸向那个扑面而来的物事。一道墨色怪影随即发出如同野兽般的受伤咆哮,一下子退走到杉树之下。

覆盖白膜的失焦瞳孔,漆黑色的粗厚鳞皮──这只夜行的肉食性杀手「豹鲨」,是她现在最最不想遇到的野兽之一。刚才那一记攻击并没有彻底吓退它,倒是香香开始后悔自己刚才情急之下,把手提灯砸个粉碎。

(应该用火攻才是啊!笨蛋!)

呜呜,有没有后悔药可以吃啊?

──答案当然是「没有」。而且豹鲨的身体脂肥肉厚,使用普通的刀剑可别指望能够伤它分毫。

不过,公主注意到这条小混蛋一直在树下徘徊不前:难道是因为灯油扰乱了它的嗅觉?她记得博士先生(他是公主殿下的家庭教师)貌似提及过,这个品种的鲨鱼到了晚上就是全盲......

啊!就是这个!!

「你们离我远一些!」灵光一闪的香香,从贝蒂手中抢过证据包后打开,把内里旧纸和地图之类的易燃物一股脑儿地倒落地面,并且尽可能地让它们沾染仅余的灯油。

此时此刻可谈不上什么心不心痛、后不后悔,救人第一。相对之下,用军刀割伤自己这件小事,业已显得无关重要。

「笨鲨鱼!我在这儿!」

假如这位紫发的双马尾少女,得知香香当时脑袋里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我看那怕要她拼上性命,贝蒂小姐亦必定会全力制止公主她的愚妄行为。事关在场的人可没有一个能够想像得到,受伤的王女殿下竟然鲁莽地小步跑上前去,面向豹鲨猛力挥动自己流血的前臂,把年轻侍女的心脏吓得几乎要跳出喉咙。

然后自然而然的,这股在海流中微微飘散的新鲜腥臊味,吸引了豹鲨的注意。

在这片难以视物的昏暗中,嵌在鲨鱼眼眶里的两片小小薄膜,仿如浮动于海水之中的毛玻璃。香香见到它们如同在追踪气味出处一样左右倾摆,可是这份迟疑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公主随即感受到水流的异动。

这条盲眼的幼鲨,正以比人类行走更要快的时速游向自己。

──好,它上当了。

少女相当清楚,即使此刻自己处于身体状况最佳的状态,亦不可能跟位于食物链顶端的王者在夜战中一对一硬碰硬。但公主她可是有一个优势呢:亲爱的豹鲨先生(或者是小姐?)并不知道,这位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曾经打过「猎鲨人」这份工作。

虽然只是打下手、从旁协助就是──更不要说日后更为此闯出个弥天大祸。但此时此刻这个计划究竟会不会成功,就看此一着了。

于是乎,粉红长发的公主抱起那堆乱七八糟的废纸,在树木之间作「S」形的逃跑。论理人类在水中的速度虽然远远不及鲨鱼,但是得益于豹鲨「夜盲」和「后劲不足」的特性,而且它劳伦氏壶腹的感应效果,在森林这种环境可是会打了折扣,因此这场追逐虽然惊险,但幸好香香目前仍未被鲨鱼赶上。

「白龙!附近有没有矮土坡?」见到带鱼身上的条纹有所转变,香香的视角不停在豹鲨和导航鱼之间切换。脚心虽然又酸又痛,被割伤的左臂更如火烧般辣刺刺的,但是公主咬着牙忍耐,一直抱紧她的包袱奔跑。

褐色的沙泥好像一条欲断未断的细线,从香香的怀抱中抖落。贝蒂‧苏莱曼扣紧十指,双眼追逐那道线儿,一刻也不肯放松。她在内心祈祷,只希望她的小姐可以平安无事。

当她抬起头,隐约见到香香跑上一个约有二米高的细沙土坡,而鲨鱼就在她的脚下。

「看招!」

说时迟那时快,香香把布袋连同收集的那些文本证据,全数砸在豹鲨的头上。虽然冲击的力度不大,可是灯油的臭味首先令它迷惑,更何况鼻尖的两次受袭,使得这条鲨鱼的思维瞬间陷入紊乱。少女乘胜追击,从坡顶跳下跨坐在豹鲨身上,公主拔出她的长剑,一口气插入豹鲨的鳃间。

她可以感觉到血肉的黏稠触感。鲨鱼痛苦地扭动身体,一时前弯,一时后仰,香香一个手滑,就被这只畜生猛力甩脱出去,然而银闪的军刀,仍然牢牢地插于腮裂之中。

脊椎几乎要被这下冲击抖断,公主顾不上仪态去搓揉屁 股,前方蓦地又传来人质的哄动和惊叫。

「你们──赶快散开!」

原来那只受伤的豹鲨正横冲直撞,连带新月形的尾巴把海水卷成有形的风阻四处发散,白龙吓得削灭自身的银光潜游,香香连绊带跑,却发现手边已经再无可以制止这头野兽的武器。

她尝试抓住这条大鱼的尾巴,然而冲击波却再次把公主摔落海床。眼见豹鲨距离自己愈来愈远,难道要就此功亏一篑了吗?

「有谁......有谁可以来帮忙啊!」

明知道无用,但她仍然挣扎着要起来。温热发臭的厚重海水却迅速掠过她的脸庞。公主以手指碰了一下,然后用舌头尝了一尝:「是血?」

然后,眼前出现一团强光,她见到暴走鲨鱼的身体被俐落地切开两半,而位于其身后的,是骑着蒸汽骏马的青年骑士。

公主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多鲁托......!」

因为出现在她眼前的,正是自己一向最信赖、最可靠的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