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下午应该就放晴了啦。”朱诸於这样安慰企图把自己憋死的车岚。
车岚没有任何怀疑,树妖永远都会说实话,况且有着“行走的天气预报”称呼的他们在这一点上无需撒谎。
尽管所有见过朱诸於的人都把她当做树妖的一个进化失败的分支,但实际上这个杏黄色头发的一米五小女孩是个木偶人。连她自己都无法解释为什么纯木头的左臂和双腿能活动自如,甚至没有人能够辨别它们是什么材料做成的。
介于笑得很甜自带亲和乖孩子气场,好心人把朱诸於安排在了三-九和六-三的分界区。这为来自六区的车岚省去了长途跋涉的麻烦。
塔城的建筑是呈螺旋状分布的,因为海螺一般的形状被形象的另称为“海市蜃楼”,整个王国被均匀地分成了三大区,大区中又分三小区,可能是创始人当初喜欢上了“三六九等”一词,三区依小到大分别为三,六,九,“大区-小区”的格式成为了最简单的介绍。
呵,一条完整的歧视链。
-
近几天三区和六区出现了骚动。
难得一见的雷阵雨封闭了这两个城域的五感,震耳欲聋的雷声遮盖了比以往更加稀疏的车鸣,第二道闪电又一次劈开天空,家家户户灯光便熄灭的大半,姗姗来迟的雷声吞没了孩童的哭声和抱怨声,仔细听貌似还有没来得及存稿的漫画家的惨叫。
“车岚你看这云看起来像你……的同类。”朱诸於临时的改口也没躲过车岚的眼刀。
车岚是乌鸦一支的,是鸟族中智商超群的一支。只不过因为各种谣言和本身的习性而被划分在了六区。
朱诸於跟车岚谈起这件事时对方的眼里充满了不屑,“猪笑乌鸦黑。”她听见车岚小声嘟囔了一句并不怎么正确歇后语。
可能也衬托了乌云的压抑吧,就像被厄运包裹着。
车岚自然是不知道也不怎么想知道这场雨是怎么来的,打从心里的感谢已经够给了它面子。只因为这场越下越大的雨,她就有理由继续赖在朱诸於家,而且不用担心会被什么治安官发现抓住并管教。
鸟族人严格的等级制度是不允许小孩子在各个城区自由穿梭的,被抓到轻者批评重者要被记过。
“哦!那简直是一辈子的污点!”车岚形象地模仿着大人们神态逗乐了朱诸於。
玩笑被楼下的喧闹打断,比朱诸於先弄清楚状况的车岚脸色就像她的翅膀。
谁知道六区的人真的会不顾翅膀打湿的“大祸临头”来到边界区集体抗议啊,天知道!
“他们在喊什么?”朱诸於趴在阳台上指着楼下花花绿绿的雨伞雨衣扎成的堆问车岚,她所站的地方处于一幢二十层大楼的最高层——当然不是顶楼了,就是第二十层,自然听不清下方的无理取闹,同时省去了要担心会不会被楼上扔的东西砸到脑袋的顾虑。
“朱诸於,你要相信我。”车岚诚恳地眨巴着大眼睛似乎周身有光环加成,“不是所有鸟族人都是这样的。”
“嗯,我相信你。他们在喊什么?”朱诸於又问了一遍。车岚扶额迫不得已与朱诸於一起观摩这场闹剧,侧耳倾听转达给朱诸於的同时顺便过滤掉所有粗话,
“我们不应该跟三区的人有相同的天气待遇。”
“我们和他们不一样。”
“拦截洪水,驱赶乌云。”
车岚的棒读不免让朱诸於怀疑语句的真实性,以后再遇上这种情况她可能会感叹自己受到的保护。但是现在她没有功夫,又一堆花花绿绿的雨伞赶过来了,平时喜欢依赖代步工具的鸟族人走起来可真够慢的。朱诸於看着他们想起了童话故事里肥肥胖胖的母鸡。
两伙人的碰撞就像遇上可乐的曼妥思,灌耳的鸟叫声此起彼伏令人发指。
雨又大了起来,仿佛是为了滴穿石头而做最后一番努力。
一道雷仿佛自带禁言buff,一瞬间没有了争吵,众人再多的怨言也憋在了嗓子里。鸟族人是普遍怕雷声的。本着“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的心理,令人头晕的彩色塑料才渐渐散开。
“进去吧。”朱诸於拍了拍车岚。
车岚把自己埋在抱枕堆里,用翅膀罩住自己。朱诸於其实不是很能理解车岚为什么生气明明与她俩无关。
“为什么生气呢?”她还是问出来了。
“全森林的笑料。”车岚闷闷地回答。
朱诸於没有否认。
话匣子一旦打开倒空了才适合关上。
“长辈们都说,鸟族人实际为鸟人族,因为生得像人所以自视高贵。”
“站在森林食物链的高层却又内部分裂相互歧视。”
“这次也只是因为天气而两区集体争吵,新闻甚至不得不报道。”
“我耻于与他们一族。”
朱诸於有一句莫名的话被雷声卡进喉咙里。
又打雷了,车岚把自己狠狠埋进抱枕里企图把自己闷死。
“明天下午应该就放晴了啦。”朱诸於这样安慰她道,自己坐在她身旁顺毛抚摸那对漆黑的翅膀。乌鸦翅膀的黑是哑的,仿佛忘了上釉的陶器,包裹住人像一个危险的蚕茧。
车岚哼哼出了声收拢了翅膀露出了近乎全黑的双眸,“明天跟我去六区见见我朋友吧。”
“算了,不去。”朱诸於摆摆手拒绝了。
“哦!那简直是一辈子的污点!”朱诸於尝试模仿车岚的表情却怎么也学不像,可能是小孩子的原因吧。
在对方的示意下车岚坐起身来,方便朱诸於拿吹风机吹干她翅膀尖上的水,“乌鸦本身就是厄运的象征,无所谓‘大祸临头’的。”嘴上说着某人的翅膀却伸得更直了些。
-
持续五分钟的暖风吹拂终于令羽毛重新变回了干燥,车岚扑腾了两下略酸的翅膀,仍然不放弃地重新对朱诸於发出邀请:
“明天跟我去六区见见我朋友吧,他是只喜鹊。”
朱诸於甩了甩略酸的手犹豫了一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