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你突然干嘛呢！”沙百源一记手刀劈出，那令黑金三头龙的精英们都头疼不已的雷电居然就这么被击散了，仔细看去，在他出手的时候，似乎有刀剑般的反光一闪而过，“有话好好说啊！突然砍上来这是做什么呢！”
“……”克劳迪的动作略微停顿了一下，随后雷电再次聚集，完全没有停手的意思。
足不出户的应云真通过比较自己与克劳迪的行动时间线，早就猜测自己的神秘不良反应与黑衣剑士密切有关，而经历了与“蝎鼠”一战并目睹了方才情景的克劳迪通过思考也得出了近似的推测，并认为联络员路沙二人一定或多或少知晓这个现象的真面目。
“诶等等等等等等！”这下开口劝阻的是应云真，“我猜到你的怨气是因为什么了！但是你刚才应该看到他们对我这副样子的反应了吧！怎么看都是第一次遭遇，完全不知情的样子啊！你现在跟他们打起来也不会有结果的！”
确实，克劳迪在刚刚抵达林家时，看到的是路沙林三人都不知所措地围绕着应云真的景象，但在自己现身后，两位联络员的表情就从原本的不解变成了若有所思。
对黑衣剑士来说，这个小小的变化就足以说明眼前二人的嫌疑不可排除了。就算要之后坐下来好好谈清楚，也得先让对方深刻认知到自己的底线和态度才行。
直白、甚至有些莽撞地动用武力，对于克劳迪来说是在谈判、争论前为自己争取筹码的好用威慑。正因他对自己的力量把控有绝对的自信，才敢冒着弄假成真打伤官方人员和误伤林家兄妹的风险采用这样的行动。比起交手本身，克劳迪更想通过这样挑明矛盾的方式令对方明白——
正是他们的有所隐瞒使得自己在这段时日里经受了如此多麻烦，甚至还很有可能连累了应云真，无论你们先前有着什么样的理由，事已至此，还是尽快对自己和林家兄妹，对相关者们坦白更好。
比起循循善诱，察言观色的言语试探，克劳迪更喜欢用这种节约口水的粗暴方式将情理上的压力具体化。
“克劳迪哥哥！我们可是签订了保证书的！你在这里对他们动手很危险的！你要是和黑金三头龙一样变成了逃犯，我跟老哥要怎么办啊！”
“沙百源！你不会真的想跟穿越者打一场吧？你手臂上还有伤呢！别乱来啊！”
两位女孩也各自出声，不希望这场冲突真的爆发。
“……？”克劳迪原本已经打算见好就收，留下余地，但留意到路瑶瑶的话后，果断地再度挥出了琉耶加特上的雷电，“你的手臂受伤了？”
“是啊，去南郊找你的时候出了点意外。”沙百源再次挡开雷电，如实答道。
“……”克劳迪稍稍缓和的神色再度阴沉如墨，深邃的双目染上紫色，虚化的皮肤开始剥落细微的碎片，竟是准备在林家两兄妹身边直接启动元素武装，因为他清楚地记得，那个在“蝎鼠”被消灭后试图偷袭但被自己察觉的白袍神秘人，正是被自己一剑砍伤了手臂。从不相信这种巧合的克劳迪按照习惯准备全力以赴，先下手为强，制住对方后再慢慢沟通。
“老哥！”
但林佳琪的惊呼打断了克劳迪的蓄势，从头到尾都没有反击打算的沙百源也收起了架势，与其他人一起再度围向应云真，他无视了克劳迪四溅而出的杀意，也没有在意刚才一触即发的紧张冲突，脸上仍旧是一副轻松的表情，就像块能无限吸水的海绵，也可以说像根没有弹性极限的弹簧。
只见躺在沙发上的应云真又痛苦地蜷起身子来，一口气没能换上，把脸憋得涨红，直到雷光从克劳迪和琉耶加特的四周完全消散，应云真才再度回复正常，大口呼吸起来。
“……”克劳迪沉默了数秒，始终没能从沙百源的表现上看出什么的他只好将剑归鞘，直勾勾地盯着再度变得若有所思的路沙二人。
“这下我们总算是知道你想问什么了。”沙百源揉了揉发疼的手掌无奈道，“虽然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我们真的是第一次见应云真这种情况。”
哪怕是对内情一无所知的林佳琪，此刻也能看出，哥哥的痛苦跟克劳迪的战斗是完全绑定的。
“你最大的疑问应该是，明明遵从了我们的提示，并没有引发任何骚动，但却依旧……‘感觉很难受’对吧？”沙百源无视了刚才一触即发的危险气氛，毫不在意地示意众人都放轻松点，带头坐到另一张椅子上谈了起来，“我们一直都留意着全市范围的异常状况。与保持着活动，不时流传出可疑情报的黑金三头龙不同，你的确没有引发任何公共混乱，但从你刚才的状况来看，‘平衡’的影响仍旧严重。”
“‘平衡’？那是什么玩意儿？”短时间内“享受”了梅开二度的应云真缓了一会儿后主动接话道。
沙百源在与路瑶瑶对视后进一步解释道：“克劳迪，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你对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认知，应该已经很清晰了吧？”
克劳迪没有点头也没有回话，沙百源继续说道：“从你现在的状态来看，你也已经亲身经历过这个世界的‘免疫’或者说‘反噬’了。那就跳过基础部分的讲解，直接进入正题，一言概之，‘平衡规则’就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来客会遭遇世界本身的排斥。”
“排斥分为很多个方面，比如你和黑金三头龙一到这个世界就能发现的元素激活难度激增；比如你此刻正在经历的‘存在消除’，也就是身体虚化、碎裂、脱力、失忆等一系列负面状态；再比如黑金三头龙穿越过来后，作为他们不死不休的死对头的你，也被拉到了这个世界，这也是一种变相的排斥，一种让你们自己达成平衡的方式。”
“穿越者本身的力量越强大、在这个世界造成的影响越深远，动用的非这个世界的力量越多，遭受的排斥就会越严重，这就是我们之前暗示过你的规则，你也很好地遵守了。”沙百源摇了摇头，“至于你为什么仍旧遭受这么严重的排斥，以及应云真身上为什么也有奇怪的排斥反应出现，这种情况我们真的是第一次遇到。”
“我去，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们不早点说？”应云真无力地倒回了沙发上，“早知道我就让他老老实实呆我家里当魔法家教，自己上网找情报让你们特事人员去搞定就好了啊！才不会让这家伙自己去干架咧。林佳琪，你说是不是？”
“嗯……”一向担心着克劳迪安全的林佳琪这时却没有附和哥哥。
“看来林佳琪已经察觉到了，‘平衡’规则中那条‘不能说的规律’。”沙百源叹了口气，“唉，都到这份上了，为了快点搞清楚你们身上发生的事，也只能说出来了。”
“你们都还记得我刚才说的‘影响越大，排斥越大’吧？在漫长的历史中，总有一些特别强大的穿越者，他们不仅在某些方面突破了平衡规则的封锁，还反客为主，将自己带来的影响永远刻印在了这个世界。你们现在听到的不少传说，还有我现在跟你们讲解的这些规则，都是从无到有，经过一代代穿越者的拓展和固化演变出来的，而随着穿越规则的越来越完善，穿越者出现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应云真与林佳琪无言地点了点头。
强大的穿越者必须要被及时发现并加以管制，不能放任他们在社会上引发动乱，要有效地管理全国甚至世界范围的穿越事件，就必须建立庞大的组织，总结设立完善的规则，而这样的作法却依旧会加深穿越的影响，加速穿越的发生。
最初的穿越——如果还能考据到的话——就好像潘多拉魔盒一般，带来了一场不可逆的长远动荡。这还真是个无法从根本上解决的堪比悖论的问题。
“所以，包括我现在对你们的讲解，也包括克劳迪对林佳琪的魔法传授，这些都会加深你们对穿越者以及原本世界的认知，加重世界对克劳迪的排斥。”
“什么……！”林佳琪有些懊恼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早知道就不学了……你们是知道克劳迪哥哥教我魔法的吧，为什么不阻止他呢？”
“因为这除了加重克劳迪自己的负担外，并没有对登云市带来什么危害。”沙百源字字斟酌，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所以我们不能强行制止他的正常行动。”
见沙百源这副样子，真琪兄妹和克劳迪顿时了然，想必这方面的解释又与其他的规则有关了，也就不再细究。
“现在，在克劳迪和应云真身上疑似出现了一种新的‘规则’，缘由我们暂时就不研究了，新规则的出现未必就有因可循。”沙百源拍了拍许久都没能接上话的搭档，“瑶瑶，要不你说说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别老杵在那听我说，你也是个联络员啊。”
“还，还不是你讲个没完！”路瑶瑶一拳头敲在了沙百源的后脑勺上，“暂时不考虑成因的话，我们要做的就是总结这个新规则的表现形式和触发条件，尽快将其准确定性，最后再取个名字。”
“没错，这就是我们处理新规则的标准第一步。”沙百源像个老师一样鼓了鼓掌，“虽然‘平衡规则’摆在那里，但有些事不得不做，新规则放着不管的话，只会给你们带来更多的麻烦，现在，我们就开始试着摸索出它的全貌吧。”
“嗯！”“……好。”“噢噢噢——”
应云真浮夸的叫声混在了其他两人的应答中，稍微盖住了他浮动的情绪。听到暂不深究他与克劳迪这种联系的成因后，少年在心底松了一大口气。
这种连自己都还没搞清楚的问题，现在还不是拿出来聊的时候。
应云真默默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在其他四人讨论起来时，在心里悄悄下着一个决定。
克劳迪……你跑到这个世界，跑到我家里来，也算是给了我不少动力和勇气啊……得说一声谢谢你才行。
——是时候去找那老混蛋问个清楚了。
应云真低着头，混杂着全神贯注、急迫、犹豫，甚至还有些咬牙切齿的表情，被近在咫尺的林佳琪留意到了。
自己曾在什么时候看见过这个表情，这种完全不像是平时要么无所谓要么气急败坏的老哥的表情。
是在什么时候来着？
见到克劳迪时自心中显现的似曾相识感，如今又叩动了林佳琪脑海中的记忆门扉。
这个样子的老哥，好像问过自己什么事情。
“林佳琪！你有没有看到【 】？【 】为什么不见了！”
有所缺失的问句，此刻被林佳琪从往事的海滩中挖出。
老哥他当时弄丢了什么？
“林佳琪？林佳琪？应云真？你们在听吗？”沙百源有些好笑地看着这对各有心事的兄妹，“你们是想到了什么有用的线索吗？要不要说来听听？”
“没有没有。”应云真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继续继续，克劳迪，你跑去外面除了打架和潜行真的什么都没干了吗？”
“不是啦，不好意思，我刚才走神了——老哥你别晃这么使劲，你刚刚不是还鼻血流个不停嘛。”林佳琪也把刚才的回忆一语带过，“按照克劳迪哥哥说的，从平衡规则来说，他的行动完全挑不出毛病吧？”
“没错。”沙百源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这对兄妹，“所以，根据现有的这些信息，从表现形式来看，我觉得这条新规则并没有超出现有的平衡规则的框架，它更像是限定在你们两人之间的，某种特殊情况下的‘专属平衡规则’，所以我们得进一步确认这份排斥的触发条件——”
“不是‘世界’。”林佳琪喃喃自语地说出了四个字，更多的画面从她的脑海中闪现而出。
那是破碎的纸张上，自己兄长留下的状若疯狂的潦草字迹。
我不可能是【 】和【 】，一辈子都不可能是！！！
“不是世界，是个体。”在想起这个没头没尾，同样有所残缺的画面后，林佳琪似乎抓到了关键，流利地将自己脑中的思索转化为语言的分析，“他们发生排斥的原因不是因为违背了世界的期许，不是因为破坏了社会的安定。原因比这要简单得多。”
“他们只是因为行动不符合彼此的想法，才会互相排斥。”
林佳琪飞快说出自己的思路后，沙百源摩挲着洁净的下巴评价道：“可，来自不同世界的他们又不是同一个人，怎么会因为这种理由互相伤害到呢？”
“……”“……”克劳迪和应云真同时沉默，前者是出于习惯，后者则是一脸抗拒，压根不想接话。
“他们怎么会是毫无关系的人呢，克劳迪哥哥和老哥明明就长得一模一样嘛！”林佳琪有些强词夺理地为自己辩护道。
沙百源竟没有反驳这明显情绪化的发言，反而颇为认可地点了点头：“好像有点道理，如果他们真的是不同世界里的同一个人，产生这样的联系也是有可能的。”
“喂，沙百源，不是吧，碰巧长得一样能说明什么？哪怕在地球上，每个人不也都能找到好几个跟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双胞胎脸’吗？”路瑶瑶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停！把你的拳头收一下，别打我！”沙百源熟练地双手抱头前倾避险一气呵成，“现在也没有比这更有道理的猜测了啊，与其继续嘴炮，不如干脆点，直接测试一下这个猜想，万一就蒙对了呢？”
“你说了蒙吧？你刚刚真的说了蒙吧？”应云真也忍不住吐槽。
“所以才需要测试一下啊！大家有别的想法当然也可以提出来，但我们可以先试试这个想法。这个想法验证的方式也很简单嘛，让应云真跟克劳迪深入交流一下，了解对方的偏好跟禁忌，按照更加中规中矩的方式行动，看看还会不会触发排斥——老说这个想法这个想法的太绕了，林佳琪，既然是你提出来的，不如你顺便起个名字？”
“好啊！”女孩用食指点着嘴唇思考了片刻，“既然是不同世界的同一个体抗拒着各异性，寻求着共性的现象，不如就叫——‘个体收敛’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