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轿厢在超重。
轿厢内的二人一言不发的看着快速变动的电梯层数。
站在门旁的是一个风韵犹存的女人,朴实的衣着无法掩盖身上散发出贵气和压迫力,怎么看都像是一位养尊处优的贵妇人。可仔细一看却不难发现她有着一双独属于劳动人民的双手,一双最美丽的手。两鬓斑驳的银发似乎也在昭示她的年龄远没有看上去那般年轻。
站在角落的是一座肉山,倒三角形的庞大身体,光是圆滚滚的肚子就占据了电梯三分之一的空间,坚硬的短发根根立起几乎能戳到天花板。
而这些还不是他最吸引人眼球的东西。
最让人瞩目的要数他身上穿的那件黑白啊嘿颜T恤,膨胀的身体将衣服撑得几近爆裂,随电梯运行而摇晃的肥肉仿佛赋予了那些二次元美少女生命一般让她们动了起来。
纯度。。。高的可怕!
“之前跟你说的事怎么样了?”
贝莉安娜冷不丁的开口,语气就像是在询问吃了晚饭没一样。
肉山先是一愣,然后表情复杂的侧过脑袋躲避那从电梯墙壁投来的凛厉视线。
“那个。。。我觉得没有必要这么着急。。。”
——普罗米修斯,盗火者,曼托斯。
“没有必要?”
贝莉安娜罕见的带着几分愠怒。
“查尔斯,你以为你还是小孩子吗?你父亲在你这个年纪已经跟我结婚5年了。”
曼托斯身体一缩,巨大的肉山肉眼可见的小了几分。
见他这幅样子,贝丽安娜也不由心软下来,毕竟他是他留给她唯一的,也是最珍贵的宝物。
“我不是想训斥你,但是查尔斯,人在不同的年龄段都有不得不背负的义务,你也是时候该离开那些虚假的纸片人和冰冷的硅胶找一个人开始新的生活了。”
“可是妈妈!”
曼托斯突然硬气起来,然后在贝丽安娜的注视下又瞬间泄气,犹如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低垂着脑袋小声反驳。
“那些接近我的女人只不过是贪图我的地位和财富罢了,她们对我根本就没有感情,我希望能找到一个真正爱我的人,在爱情中开始新的人生。”
难言的沉默。
贝丽安娜知道这不是曼托斯的心声,但这确实是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单身的原因,不然就凭他盗火者的身份,就算比不上一天换十几个甚至几十个女伴的尼密阿,感情经验至少也远超一般人。
所以贝丽安娜才一直不忍心开口,不忍心让他直面现实。
只是这份“愚蠢”的慈爱也将到此为止。
因为她知道自己可能命不久矣。
贝丽安娜轻叹一口气,转身看向曼托斯。
“我在没有进入普罗米修斯之前,生活一直都过的非常艰苦,紧衣缩食就不说了,甚至有时候连饭都吃不上。”
曼托斯眨巴着眼睛,小小的眼中充满大大的疑惑。
贝丽安娜出生贫苦他当然知道,也多亏了普罗米修斯家族他们才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所以从小他就被教导要为普罗米修斯付出一切,乃至生命。
而他也不负众望的凭借实力成为了一名光荣的盗火者,忠心程度日月可鉴,甚至现任家主在得知他长年单身的时候都认真思考过将焚律嫁给他一事。
“那时我还在工厂工作,厂里有一个人称法拉利女孩的姑娘,你知道为什么这样叫她吗?”
“不知道。”
曼托斯率直的摇头。
“因为她总是在说自己要买一辆法拉利,然后开着它跑遍全国。”
“那。。。后来呢?她实现梦想了吗?”
贝丽安娜苦涩一笑。
“她过劳死了。”
“。。。”
曼托斯隐隐明白了所谓的“法拉利女孩”到底在暗示什么,但贝丽安娜并没有就此结束,她拼命踮起脚尖抚摸着最爱的人的脸。
“查尔斯,该清醒了,爱情从来就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的便宜东西,它是奢侈品,是只有最幸运的那一小撮人才有资格拥有的东西。”
最温柔的语气,最锋利的话语。
她是对的——
从一开始曼托斯就知道。
“平凡的我们只能仰望,然后不光彩的用泥土作为代替品,所以摔得满身泥泞也无所谓,时间的长河会洗去你身上的污秽。我可爱的孩子,是时候从梦中醒来了。”
千疮百孔的封印之中,无数难堪的过往喷涌而出——
我只当你是朋友不要自作多情了很让人恶心你配吗滚我又没说要跟你在一起是你自己愿意的你这个样子让我感觉你的感情很廉价你能给我什么我跟你在一起能得到什么对不起我喜欢上了别人你光是在我通讯录里就让我恶心你懂我什么你以为自己很了解我吗。。。
过往的一幕幕如走马灯般上映,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朗基努斯之枪,深深扎在曼托斯的心脏之上。
巨大的肉山轰然倒塌,这里不再有盗火者,有的只是一个在母亲怀中痛哭的,满身泥泞的可怜人。
风声呼啸,大自然在耸立的高楼间发出哭泣的声音。
离地超过两百米的风满楼酒店顶楼露天花园,一位坐着轮椅的老者在花园的边缘,隔着高高的护栏仰望夜空。
这是一位极其衰老的老者,皮肤就像是干枯的树皮一样,邹邹巴巴,仿佛一碰就会掉落。下半身空空荡荡,长长的库管被强风吹得四处摇曳。瘦小上半身被两条安全带牢牢固定在轮椅之上,严重萎缩的左手像一只被风干的鸡爪,紧紧贴在胸前,全身上下能动的除了脑袋之外,恐怕就只剩下那只控制轮椅行动的右手食指了。
“看到参赛名单的时候我就知道,果然是你。”
贝丽安娜不知何时站到了老者身旁,她握着扶手,和他一样仰望夜空。
“你就不怕普罗米修斯的人杀了你?”
“我无所谓。”
——V国,牙套美洗剪吹发廊,领队,布鲁.李。
贝丽安娜扭头看了他一眼,眼中满是嘲讽。
“对,你一向无所谓,只不过是对别人的生命。”
布鲁.李长叹一口,用如干枯树枝刮蹭地面的声音说道。
“焚律小姐的事我很抱歉,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变得那么严重。”
“你没想到,所以才更证明你想到了。”
“我不想跟你讨论哲学问题。”
“那不如我们来讨论一下出事的当晚你是怎么赶上最快的那班飞机离开西西里的吧?”
“。。。果然瞒不过你们”
布鲁.李自嘲一笑,干瘪的皮肤挤出深深的皱褶。
“焚律小姐她。。。还活着吗?”
贝莉安娜没有正面回答,反问。
“你该不会以为你在B国隐姓埋名十多年我们就查不到你吧?”
(看来是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布鲁.李由衷为她的生还感到开心。
“真不愧是普罗米修斯,我自认隐匿的很完美,可还是被你们找到了。。。所以为什么?”
推动摇杆,轮椅面向贝莉安娜。
“为什么发现我之后没有立刻杀了我?就算焚律小姐还活着,我的行为也是不折不扣的背叛,普罗米修斯没有理由不对我下手。”
“肉体科技计划?没记错的话是叫这个名字吧。”
“——!!!”
“当时家主觉得你在B国利用那些孤儿研究的肉体科技计划非常有意思,所以才暂时延长了你的性命,打算等你有了成果再连本带利一起讨回来,可惜。。。”
“可惜我又失败了。。。”
混浊的双眼冒着愤怒的火光,布鲁李这副行将就木的躯体发出了难以想象的怒吼。
“又失败了又失败了又失败了又失败了又失败了又失败了又失败了又失败了 又失败了又失败了又失败了又失败了又失败了又失败了又失败了又失败了 又失败了又失败了又失败了又失败了又失败了又失败了又失败了又失败了又失败了!!!
“126条人命!整整126条人命!!!就因为我的无能,就因为我逆天而行,所以我亲手养大的126个孩子因为这个计划而死!”
风声仍在呼啸,可比风声更大的是这个失去了一百多位孩子的“父亲”的激烈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