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羽夜光视角

来访者是一位二十岁上下的美丽女性,白色的长发和纤细的四肢给人一种朦胧而脆弱的影像,就像是一株柔弱的百合。略显苍白的肤色和恰到好处的五官更是为她添上了一种无机质的美感。虽然有些失礼,但我确实在她的身上看到了机关人偶的影子。很显然,她是来委托任务的。

意料之中的,少女在环顾办公司一圈后露出了肉眼可见的怀疑。为了打消她的怀疑,我决定主动出击。

“你好,我叫黑羽夜光,是这家公司的社长,如果你有什么委托的话请告诉我,我会尽快解决。”

听到我的话后少女愣了一下,接着开始回答。

“你好,我的名字是神无月樱,我是来委托任务的,但是怎么说呢,我的委托有点……”

看着陷入沉默的少女,我回想了一下当年父亲对待委托人的方式。

“但说无妨,说到底我们公司本来就是处理一些听上去乱七八糟的问题的。”

“唉?”少女无意识地张开了嘴巴,大概是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有这么介绍自己公司的社长吧。说实话,当年我在看到父亲的待客方式后也有过“这个家伙的脑子才是乱七八糟的吧”之类的想法。不过就结果而言,效果还算不错,眼前这位摆脱了纠结的少女再次地证实了这一点。

“事实上,我能看到死亡的影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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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死亡的未来什么的,真的有可能吗?”在神无月走后,月见琉璃向我问道。

“当然有可能,超自然的能力和幻兽本质上都是相似的东西,因为人们的相信而存在。既然在人们相信的传说中有所罗门、梅林还有一些萨满拥有预言的能力,也就应该存在类似的能力。你的虚影魔法和我的幻术也是如此。”

“呜,虽然听上去是很便利的能力,但总感觉对持有者本人不算是什么好事啊,知道未来也就意味着会丧失对未来的憧憬吧,更何况还是死亡的未来。”

“的确,人类是通过观测认知世界,又被自身的观测囚禁的生物。尽管令人感觉很微妙,但这个囚笼在囚禁我们的同时也在保护我们,使我们不用被超过限度的真实刺伤。在看到死亡未来的同时,这个囚笼的机能也在某种程度上被破坏了。她面对的,是未被修饰的残酷真实。这也正是问题所在,绝大多数人类还远没有强大到能直面现实。不断看到死亡的未来的她在逃出一个囚笼的同时也掉入了一个与她意愿相背的囚笼。现在的她正在被死亡的痛苦和恐怖囚禁着吧。”

看了看身旁满脸担忧的少女,我继续说道。

“所以说无论是从工作还是情感方面考虑,我们都要尽快解决这件事。”

“嗯,那我们快点出发去解决吧。”

“等等,在出发之前还有一些事情要调查,说不定神无月的情况只是单纯的幻兽作祟。”我无奈地阻止了元气满满的少女,开始查阅相关的文献。

之后我和月见用三天时间调查,得出了结论:神无月因为某种原因获得了预知死亡的能力。虽然也有一些以恐惧为食的幻兽会给人们带来可怕的幻象,但它们的胃口可都不小,仅靠一个人是无法满足它的。而且如果是它们真的存在,那么神无月的周围应该还有类似的例子才对,而持续三天的调查否定了这种可能性。

但调查到此也进入了瓶颈,仅靠外部的探查已经无法再找到更多的信息,即使从幻象中出现的人物着手也只能得出一堆毫无关联的数据。

“哇,很麻烦啊,根本找不到头绪。”名叫月见琉璃的少女在将一堆已被确认为无用的资料扔到办公桌上后发出了哀鸣。

嘛这也很正常,面对枯燥的数据这么久,即使是某些习惯于被当作社畜的程序员也会受不了吧。倒不如说能撑这么久已经帮了大忙呢。

虽说努力的方向不存在问题,事情没有进展也是事实。与之相反是不断膨胀的疑惑。一般而言,能力的产生源于内心深处的渴望,明明不希望看到死亡却能看到,这本应是不该出现的矛盾。难道说她的愿望是自我惩罚?不可能,会产生自我厌恶的想法的原因是自身实际情况与内心期望值的落差。若是真要渴望,也应该是渴望消除这份落差才对。自我惩罚只是对现实、未来和自我责任的逃避,会产生这种想法的软弱者是不可能获得与未来有关的能力的。这就说明,她现在的情况与自身的实际想法之间存在偏差,也就是说,能力的失控吗?看来解决问题的关键还是在本人身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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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无月视角

自我去那家公司以来已经过了三天,但唯一变化的只有日渐增长的痛苦。

果然对他人抱有期待的自己是个笨蛋吗,不过也不能怪他们,毕竟先放弃的是我自己啊。看着床边的小刀,我陷入了沉思。

打破了我的沉思的,是被我攥在手中的手机。来电显示上面的名字是黑羽夜光!

一个小时后,我再次站在了“虚空”的办公司中。

“怎么样,有解决方法了吗?”

黑羽社长笑了一下,回答我:“大体方案已经有了,不过我没有十足的把握。”

“无所谓,事到如今也不会有更糟糕的情况了。”我耸了耸肩我撒了一个不算谎言的谎言,为了掩饰内心的期待和对期望破灭的恐惧。

“那可不行,信心是必需的,否则连原来能做到的事情都做不了。”

“唔,我尽量吧。”

“很好,那么现在请看着我的眼睛。”

就在我下意识看着他的眼睛的瞬间,我的意识切换了。

我感受到自己的灵魂飘离了肉体,准确地说,是在下坠。

在度过了一段不知长短的时间后,我取回了准确接收信息的能力。此刻,我正站在一座小木屋中。内心除了迷茫之外还有一丝熟悉感,为了找到这份熟悉的源头,我开始回忆往昔。

什么呀,原来是我家后院里的小木屋啊,不,应该说是我曾经的家。

那是几乎已经褪色的回忆。那时候的我还不明白悲伤的沉重,不曾感受绝望的痛楚,那时候的我坚信只要努力便能获得相应的回报,那时候的我还被父母保护着,认为世界上没有无法跨越的困难。

显而易见,我错了。让我明白这一点的代价沉痛得令我我几乎无法呼吸。

那是席卷了全日本的泡沫经济。父亲没有撑过这场灾难,他失去了一切,只有焦虑和压力与日俱增,最终他放弃了,选择了和母亲共赴黄泉,只留下了孤独绝望的我。

在那之后不久,我的一位叔父收养了我,我在生存层面获得了保障,但是父母已经回不来了,同时失去的还有我过去的人生形成的生活理念。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是一位近乎完美的父亲,在充分照顾到家人的同时努力工作的他对于年幼的我而言是等同于太阳的存在,但是就算是这样的父亲也被击垮了。

人的努力终究是有限的,一场意料之外的灾难便可击垮一个人。“努力就会有回报”的说法说到底只不过是自我欺骗。那么我又为什么还有活下去?反正我获得的一切都会在某一天失去。生命的意义是什么?难道只是感受失去的痛楚吗?

停下回忆,我环顾四周,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小屋,仿佛是为了追忆过去。直到我看到墙壁上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我与父母一起站在花园中,脸上满溢的,是象征着希望与未来的微笑。那张笑脸是我渴望拥有的,与我厌恶的现实形成了比光与暗更加强烈的对比。我非常,非常地渴望再次微笑,如果“现在”无法容纳我的愿望,那就去我所期盼的“未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