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的清晨,周棋洛是在一阵水果的清香中醒来的,睁开眼睛就看到啾咿蹲在他的身边,拿着一个色彩斑斓的果子,在他的面前不停摇晃着,果子的香味十分浓郁,隔着彩色的薄皮似乎都能看到里面的汁液在晃动,思考了一下,周棋洛趁啾咿不备,猛地抬起手一把将果子抢了过来,放在嘴里一口咬下去,果然和想象中一样甘美。

啾咿看着空空的爪子,有些不可思议,“你们人类不是一直都觉得颜色越鲜艳的东西就越有毒吗,你为什么还敢吃!”

“我们人类也是充满冒险精神的种族,在吃的方面从来都会勇于尝试大胆创新,你听说过神农尝百草吗?”趁着啾咿思考神农是谁的时候,周棋洛伸出一只手拎起它的后颈掂了掂,在心里评估着,瘦了点儿。

把啾咿放下来,周棋洛又指了指角落里的一篮药草,“再说了,不是还有这个吗?昨天魔女小姐说过黄金薄雪草可以祛除毒素,我记性可好了。”

啾咿看着他得意的神情,嫌弃地拨开他的手,跳上旁边的柜子,每次看到周棋洛都会没来由的心慌,作为一只野兽,它很信任自己的野兽直觉,总觉得这个男人会带来什么不好的事情,烦躁地伸出手扒了扒自己的大耳朵,“醒来吃饱就快点去干活,主人的屋子可不是白给你住的。”

吃饱?周棋洛回忆了一下刚才那个和鸡蛋差不多大小的果子,突然有点想念沈远,同样都是吃素,至少在沈远那里还有点紫甘蓝、圣女果、核桃碎,偶尔还会有点白煮鸡肉脯,零零散散加起来一大碗呢。

在来到影之森的第二天,影帝周棋洛因为饥饿开始怀念自己的魔鬼经纪人……

跟着啾咿来到昨天醒来时的那块草药田旁边,周棋洛看到魔女已经在草药田里蹲下身子检查着每棵草药的情况了,初见她的时候,总觉得这样纤尘不染的人不适合农田劳作的工作,可是此时此刻,她蹲在那里又极其自然毫无违和感,在魔女抬起头看过来的时候,周棋洛露出8颗大白牙,举起手欢快地打了个招呼,“哟!魔女小姐,早上好!”

魔女抬头看了看才升起来不久的朝阳,又看了看药田边上笑得一脸灿烂的周棋洛,皱了皱眉,果然还是不太适应太阳的存在,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她继续开始翻看药草的状态,如果不能赶在中午前弄好,就不得不顶着烈日做事情了。

“我是不是被讨厌了?”感觉到了魔女的敷衍,周棋洛偏过头问着蹲在他肩膀上的啾咿。

“知道就好。”啾咿翻了个白眼,从他身上跳下去,跑到魔女的身边,熟练地叼起地上的药草篮子,再跳到魔女的肩膀上蹲好。

周棋洛跟着走过来,上下打量了它一番,“你在帮忙?”

“那当然!”啾咿骄傲地挺了挺胸,“我啾咿可是主人的好帮手。”

周棋洛不屑地看了它一眼,伸出手拿过它叼在嘴里的篮子,“这样才是帮忙,你叼着篮子蹲在魔女小姐的肩膀上,她不但要负担篮子的重量,还要额外负担你的重量,完全是在帮倒忙。”

“可是……”啾咿刚想说些什么,就看到魔女一脸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中警铃大作,果然不祥的预感是对的,这个男人是来抢它的饭碗的,万一让主人觉得他比自己能干,以后把影之森第一魔宠的地位给他了怎么办?想到这里,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啾咿盯着周棋洛的脖子,露出小獠牙刚准备扑过去的时候,突然后颈一痛,就看到魔女拎起它扔进了周棋洛的怀里。

“既然来帮忙,就顺便照看一下啾咿吧,这样我也可以集中精神快点做完事,这太阳晒得我头疼。”

周棋洛和怀里的啾咿大眼瞪小眼了一番,他伸出手捂住了啾咿想要抗议的嘴,笑眯眯地应了一声“好”。

大骗子、大猪蹄子、大萝卜墩子……啾咿挣脱不开只得在心里恶狠狠地骂着周棋洛。

“魔女小姐,你们魔女一族是不是……不能晒太阳啊?”没有搭理怀中弱小无助可怜的啾咿,周棋洛紧紧跟在魔女的身后,还贴心地伸出一只手帮她挡着头顶的太阳。

“不是,只是我单纯讨厌晒太阳。”

周棋洛抬起头看了看蔚蓝的天空,清晨的阳光带着几分凉意洒在身上舒服极了,他有些不能理解,“为什么?”

“太阳中的紫外线是导致皮肤松弛衰老的主要原因,而且……”她抬起头别有深意地看了周棋洛一眼,“我讨厌过于热情的存在,会让人不知道如何应对。”

“嘿嘿。”周棋洛干笑了两声,自动忽略了后半句话,“没想到你们魔女还挺讲究科学的。”

“魔法和科学本身就是不冲突的,只是现阶段你们人类的科学技术还不足以解释很多魔法的构成而已,所以你们会理所当然把自己无法解释的东西都归类为迷信、虚构、妄想。”

周棋洛并不想否认这个事情,因为他自身也藏着无法让大部分人类知道的秘密,其实人类的社会远比这位魔女小姐想象的更为复杂,有的时候,无知并不是主要原因,因为恐惧对方的强大而非理智性的无差别攻击,才是人类最擅长的事情,他们有的时候,并不在乎真相。

“魔女小姐的魔法很厉害吗?”想了想,他悄悄地岔开了话题。

“不,我并不会魔法。”

周棋洛有些惊讶地看向她,但是魔女并不在意这点,“我们魔女一族,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特长,有的人擅长咒术,有的人擅长制作人偶,而我擅长魔药学。”

“魔药学?”

指了指面前的药田,“这里有300多种魔药,是需要人工种植和护理的,在影之森还有7000多种野生的魔药,我擅长的就是知道它们每一种的名字、功效和培育方法。”

周棋洛安静地看着她描述着自己的特长,虽然依旧面无表情,可是他总觉得眼前的人在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比洒在她身上的阳光更加耀眼。似乎感应到了他的注视,魔女偏过头疑惑地看向他,她的脸靠得很近,头发上带着淡淡的花香,像是编发中的黄色小花发出来的,又像是头发本身的香气,睫毛很长却没有很卷翘,在眼睑处铺下一层阴影。

周棋洛突然觉得有点燥热有点窘迫,稍微朝后拉开了一点距离,别开脸后,舔了舔唇找了个话题,“既然魔女小姐你这么厉害,一定也有可以治疗皱纹的药吧?所以就算晒太阳也没关系,有了皱纹再祛除就好了啊。”

“可以从一开始就预防的事情,为什么要靠事后补救,你们人类都是这么放纵自己,不控制欲望的吗?”

“可能,因为我们人类的一生并不漫长,如果不能过得快乐一些,会留下很多遗憾的。”这句话周棋洛说得很慢,像是深思熟虑过之后的话。

魔女看着他的侧脸,总觉得人类是一种行为上简单又愚蠢的生物,可是思想上又十分神秘,或许这就是几千年来,总有魔女不顾危险去人类的社会中冒险的原因吧。

“咻咻——咻咻——”在他们对话的过程中,一只叫声奇怪的鸟飞了过来,羽毛是翠绿色的,头顶有着一簇鲜红的顶毛,一眼看过去像是顶着红色的花冠。

周棋洛好奇地伸出手想要摸一摸这只不过巴掌大的小鸟,却被魔女拦住了,“冠鸟的脾气很暴躁,随便去摸它会被啄的,它们出于自卫会经常去啄有毒的植物,让自己的喙上沾满毒液。”听到这段话,周棋洛默默地缩回了手,果然在这个森林里要处处谨慎为好。

“不过,你实在想摸也可以。”魔女想了想,从衣服口袋里翻出一个纸包,打开后里面是一堆颜色鲜艳的果子,“草樱果是它们最喜欢的食物,用这个喂它们,熟悉起来后,它们就会很亲人。”

周棋洛看着这一包颜色鲜红欲滴并且格外眼熟的果子,昨天的记忆又涌了出来。在森林里迷路后,他想摘点果子充饥,没想到就在这丛果子的旁边突然伸出来几条像海藻一样的叶子缠住了他的胳膊,疼得他晕了过去,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就在这片药田边上了,真是惨痛的回忆。尽管心里一万个不想去接这包果子,但是魔女看着他的表情让他无法拒绝。

伸出手拿起几颗,朝冠鸟的方向递了过去,冠鸟看到草樱果激动得都忘记了飞,迈着小短腿一路狂奔到了周棋洛的身边,跳到他的手心里,低着头开始如小鸡叨米般吃了起来。

周棋洛小心翼翼伸出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发现冠鸟并不抗拒之后,便用手指沿着它的羽翅缓缓梳理着它的羽毛,言语中带着几分少年般的雀跃,“你看,它好像很喜欢我。”

魔女没有回话,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冠鸟吃到开心时,还会发出长短不一的“咻咻”声。很快又来了一只冠鸟停在周棋洛的手心,他开心地抬起头想和魔女炫耀的时候,笑容僵在了脸上,因为他看到一大团翠绿色的云团正在急速朝他涌来,离得近了便能看清居然是近百只成群结队的冠鸟,虽说这种鸟体型娇小,可是这个数量谁也承担不起啊。

“救——”命字还没来得及喊出来,周棋洛就被这群冠鸟压在了身下。

而在他怀里因为无聊昏昏欲睡的啾咿,被重物撞击惊醒后,连滚带爬地蹿了出来,躲在魔女的怀里惊魂未定,“发、发生了什么?”

“他给一只冠鸟喂了点草樱果。”

“冠、冠鸟?”啾咿揉了揉眼睛,才看清眼前的一“坨”生物,不正是一群冠鸟欢快地在周棋洛身上蹦跶吗?“没道理啊,冠鸟一族那暴脾气,还不至于被几颗草樱果收买啊?”

“问题应该不是出在草樱果上,是出在他身上。”

魔女走到药田的一侧掐下来一枝草药的茎叶,站在上风口,看了看周棋洛和鸟群,啾咿会意地躲在她的身后捂住了鼻子,魔女从口袋掏出火石,点燃了这枝草药,瞬间一股辛辣呛鼻的气味便随风飘到了周棋洛所在的位置,冠鸟们受不了刺激,集体扑棱着翅膀迅速撤离了,只留下周棋洛躺在原地,身上沾满了翠绿色的羽毛,在剧烈咳嗽着。

“咳咳咳……你们弄了什么东西……咳咳咳……”

“普拉草,一种驱虫草。”魔女捂着口鼻蹲在他的身边观察了一下他的状况,还好冠鸟们只是因为喜欢他,在他身上跳来跳去示好,并没有啄出什么伤口。

“你们驱虫都用这么烈的药吗?”周棋洛缓过劲儿来坐起身,一边捡着身上的羽毛,一边吐槽道。

“其实普拉草平时是一种气味相当温和适宜种在室内的驱虫草,但是一旦遇到明火,它就会发出这样辛辣呛鼻的味道,如果再多点一些,连大象都可以驱逐。”

“为什么我感觉你还挺骄傲?”

“因为这是我花了五十年才培育出来的新品种。”

“五十……年?”

“嗯,那边的星灯花白天会收集太阳光,等到夜晚的时候,再放出来,远远看去就像一片星星灯海,为了能够达到最完美的效果,我已经研究了176年了,可是现在总觉得还差一点,再过去一点的地方种的是忘忧草,这个在你们人类的世界还挺有名的,主要用来消除记忆……”

提起自己的心爱之物,魔女似乎有了兴趣,开始向周棋洛一一介绍起自己的宝贝药草们,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无意中暴露了年龄。周棋洛默默地看了一眼自己和魔女之间的地面,仿佛那里出现了一道肉眼不可见的代沟,不,可能已经不仅仅是代沟了,或许被称之为鸿沟更合适。

不过魔女说到一半却停了下来,黑白分明的眼眸望向周棋洛,“你对我说的这些似乎并不觉得奇怪?或者说,从你来到影之森开始,不管是看到啾咿会说话还是知道我的魔女身份,你从来都没有露出过惊讶的表情,因为你不是个普通人类。”听到这番话的周棋洛瞪大眼睛看着魔女没有说话。

“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吗?”

周棋洛缓缓地点了点头,“嗯,有点惊讶。”

“惊讶我猜到你的身份?”

“不,我比较惊讶的是原来魔女小姐你这么在意我。”

“……”

进入影之森后的第二天晚上,周棋洛饥肠辘辘地裹紧了小被子蹲在木屋外面,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剥削了晚饭还撵出了房间。不过坐在门口倒是正好可以看到魔女的药田,那里有一片星之海随着夜风在摇摆,不亏是花费了176年研究出来的植物,果然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