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雪鹰嫌呆在酒店里太无聊，就跑到酒店附近的一座大楼上蹲点，既盯着那个钟楼上的信差，也盯着司空千语的房间。天色渐暗，她等了很久，直到雨停了，也不见司空千语的房间亮灯。
“真的跑了？”闻雪鹰抽着烟发呆。
闻雪鹰第一次见到司空千语时，并没有在这个女孩儿身上有太多期待。八方市就像是一个微型的世界，挤满了各种异类。而司空千语则是放到哪个人群中都能当背景板的那种人，太普通了，但是司空千语的“超能力”却又如此令人哭笑不得……闻雪鹰又仔细回味了一遍自己和司空千语相处时发生的事，渐渐开始明白司空千语那些疯狂的想法和执念从何而来。
抽完一支烟闻雪鹰再次向酒店那边望去，忽然发现司空千语的房间已经亮灯了，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
……
闻雪鹰来到司空千语的房间，发现司空千语正抱着电话座机躺在阳台上看星星，惊得差点把烟头吞进肚子里。她急忙跑过去把司空千语扶起来，立刻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酒味：“雪兰？你这丫头怎么能喝这种酒？”
“鹰姐，我已经决定好明天的谈判该做些什么了。”司空千语望着天空说道。
“谈判？你已经决定要接受和谈了？”
“是的，待会儿就麻烦你通知……那位钟楼上的信……信差，明天下午，本尊就……就和东华国监谈判！”司空千语说完又打了一个酒嗝。
看着司空千语的样子，闻雪鹰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你准备在谈判桌上做什么？”
“我刚刚已经联系过黑……黑港的人了，他们很擅长……洗钱。”司空千语脸上露出得意的傻笑，“明天，本尊会在谈判桌上以和……和谈为条件，逼东华国监当场支付二十亿……对，两亿洛币的战争赔款！，然后让黑港的人洗掉这些钱，全都分给那些难民……那些因为兵部征地逃难到八方市的难民……”
“然后呢？”连闻雪鹰这个变态听完这个计划后都出了一头冷汗。
“然后……做一个漂亮的谢幕礼，”司空千语伸出一只手比划着，“角色：虚空魔王，扮演者：司空千语，谢谢观赏！一个普通少女……成功从国监手里骗到了一笔巨款，并救助了被军队欺压的……平民，这真是……一段传奇！不是吗？”
闻雪鹰嘴里的烟头又掉了下去，半天说不出话来。
“那个什么幻……幻立方，我也收下了！”司空千语又赌气地说道，“我让黑港的人帮我送到那个修……修仙宅的别墅那边，现在应该是一个大坑……我还给他留了一句话……嘿嘿！”
愣了半天的闻雪鹰终于回过神来，她无奈地说道：“我就不跟你分析利害了，反正你看上去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但你现在醉成这样子，我真的觉得你只是在说醉话。”
司空千语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不是醉话，我真的打电话给黑港了。”
“啊？你已经这么不清醒了吗？等你明天酒醒了，可没有不认账的说法……”
司空千语忽然起身抱住闻雪鹰，用闻雪鹰的肩膀托着自己的下巴：“我很清醒，鹰姐。”
闻雪鹰一直是个24K纯变态，除了虐杀恶棍之外很少有什么东西能让她动心。但是当司空千语的呼吸声就贴在耳边响起时，闻雪鹰的呼吸声忽然粗重起来。
“被黑帮追杀？被国监追捕？这说到底也是‘不普通’的一部分吧？”司空千语低声说道，“如果我不想面对这一切，最初我就不应该重新坐上你的车。我的不平凡物语说到底也只是这个世界上一瞬的烟花罢了，但最后的那一下，我想让它尽量璀璨一些。鹰姐，很抱歉我上次把你当成个棋子看待，这次我没办法给你任何好处，你还会陪我看到最后吗？”
听着司空千语在耳边低语，闻雪鹰猛地咽了口唾沫。刚刚的感觉对于闻雪鹰来说过于新鲜和刺激，就像是看着一只原本凶凶的奶猫在面对恶犬时突然躲到她怀里，然后用泪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她看。这与虐杀恶棍的那种畅快感完全不同，无法言明，但立刻就让闻雪鹰的荷尔蒙分泌水平激增。
“那就开开心心地闹一场吧，”闻雪鹰深吸了一口气，一边轻拍司空千语的背一边细细品尝她身上那股潮湿的味道，“直到这一切结束之前，我甘为鹰犬，你就是我的魔王。”
……
……
魔王的回复当晚就被礼部收到，虚空魔王将在明日正式与东华国监进行和谈。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礼部尚书司空术决定将这个消息作为爆炸新闻火速发往各大门户网站。晚饭时间甚至还没过，这个消息在东华国就人尽皆知。
司空衡匆匆赶到礼部再次求见司空术，想要为明天的谈判征求一些意见。
司空术依旧悠哉地端着一杯咖啡，他再次招呼司空衡坐下：“你对这次谈判好像心有疑虑。”
司空衡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这次我们要跟一个假魔王谈判，谁都不知道结果会是什么样子的，您却直接将这个消息昭告天下，晚辈是怕出了什么差错，礼部颜面尽失，我们司空家也不好收场。”
“我们瞒着，兵部的人也会帮我们瞒着？最迟到明天早上，这个消息一定会登上头条新闻。”司空术耐心地说道，“另外你要对家里的老爷子有信心，‘星辰算法’预测吉凶从未失误，能与其匹敌的恐怕就只有那种西伦国才有的‘逃难猫’了。”
“那……晚辈认为，还是应该做足准备。”
“老爷子都给出‘大吉’的卦象了，你顺其自然不就好了。”
“晚辈没有质疑家主的意思，”司空衡的态度很谦和，也很坚持，“但是家主曾经训诫过晚辈，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吉凶转变，纠缠不清。如果只等一个结果而不尽人力，终究会被天命制裁。”
“哎呀，怪不得家族里的人都说你是这一辈里最有出息的，这话说得有水平。”司空术赞赏地点点头，然后又端起杯子，“老爷子只给出了‘大吉’的结果，但这中间会发生什么变故，确实谁都无法保证。嗯……这样吧，你明天前往八方市前，我会想办法给你的随行卫队加派一倍的人手。”
“多谢叔父，”司空衡似乎还是不放心，“另外，我该以什么标准与这个假魔王谈判呢？她毕竟……不是真的。”
说到这个问题，司空术也皱起眉头，他瞥了一眼在桌上展开的卷轴，上面正在播放八方市的眼线发回的录像，司空千语镇压妖族那一段被他截了出来反复播放。
“我记得这个司空千语的档案说她只能让超能力探测仪超量程，实际上没有任何能力，是这样吗？”
“确实如此。”司空衡答道。
“但从录像上来看，这个女孩儿还是有一部分能力的，至少有念力系的能力……”司空术放下杯子一帧一帧地看着那段视频，他敏锐地发现画面中能力的发动与司空千语的动作之间总是存在少许不协调的时差，就像是两个唱双簧的人第一次合作一样。但是画面中释放能力的明显只有司空千语一人，她身边看不到其他人的存在。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家族里向老爷子求的卦象是‘将司空千语作为虚空魔王对待是吉是凶’。”司空术罕见地严肃起来，并改用了下命令的语气，“你就把这个女孩儿作为真的虚空魔王来进行谈判，她提的要求，除非到了必须重新开战的程度，一律接受。”
“明白……”司空衡对这个决定还是有些疑惑，但他很少看到司空术如此严肃的样子。司空术很少直接向属下下令，而一旦他真的下达了命令，一般已经经过深思熟虑，再解释只是浪费时间。
……
……
接近午夜的时候，东神正国忽然收到了左丞安其者的邀请。东神正国匆匆赶到左丞府的时候，安其者正在花园里品茶——左丞请人喝茶一直是东华国官场里一个流传很广的梗，东神正国明白左丞是要针对某些事情问责，他将最近发生的事回想了一遍，猜出了一个大概。
东神正国上前恭敬地行礼：“下官参见左丞。”
“先请坐吧，”安其者吩咐下人给东神正国安排了一把椅子，“礼部的新闻你应该已经看到了。不瞒你说，今天右丞刚刚来找过我，他说礼部的人刚刚与【虚空】接触，并争取到了一次和谈的机会。一个少女魔王，真是稀奇……右丞认为，我们在八方之战中损失巨大，现阶段继续用兵只会雪上加霜，所以接触【虚空】并与其和谈才是上策。最坏的打算，就是割让八方市，甚至支付一定数额的战争赔款，也不是不能接受。另外我们主动接触【虚空】，也正好抢在火地岛的使魔到达前断了那帮恶魔的念头。这比你之前采取的那种隔绝策略，是不是要好一些？”
“这……恕下官直言。”东神正国说道，“八方之战我曾亲自到前线去过，【虚空】代表的是一种混沌的恶，他毫无征兆地出现，又毫无征兆地发动攻击……他之所以在八方之战后销声匿迹了一个月，大概也是因为洛神军的奋战让他伤了元气，那种存在绝不会因为得到一点土地和钱财就善罢甘休——不过如果右丞坚持，倒也可以试一试。”
安其者的脸色忽然冷下来：“好一个官场话术啊正国，但我找你来并不是要寻求你的建议。你们兵部和礼部素来不和，你竟然会默许他们的计划？”
“左丞息怒，”东神正国惶恐地站起来，“其实……下官对明天的谈判保持沉默，是因为下官早就知道那个少女并不是真的【虚空】，真正的【虚空】早已被下官派出的十二干支找到并持续监视着。”
“什么？”安其者吃了一惊，“有这么重要的情报，你就准备眼睁睁地看着礼部派出的使团去跟一个假魔王谈判，演一场闹剧？国家颜面何在？就算你要算计礼部的人，这也太过了！”
“请听下官解释，”东神正国辩解道，“礼部向来官员懒散，流言泛滥，尤其是那个礼部尚书司空术，从来没有尽到过约束属下的职责，处理起一些国家大事来也常常视作儿戏。下官要是将如此机密的情报与他分享，只怕今晚全国就都知道真正的【虚空】在哪里了，下官之前的计划也将功亏一篑。”
“还是党争那一套。”安其者叹了口气。
东神正国不再说话，静静等待安其者的回复。他知道左丞和右丞都将司空东神两党之争看在眼里，只要是出于大局考虑，这种小事他们完全不会过问。
“不过很不巧，右丞告诉我礼部尚书司空术坚称他们礼部接触的就是真的【虚空】，”安其者忽然又说道，“他有司空家现任家主司空星图的卦象作为证据。”
“这……”东神正国完全没料到安其者会这么说，“请左丞明鉴，那不过是司空家欺上抢功的障眼法罢了，下官也有足够的证据证明那个少女是假的……”
“那我又如何相信那些证据不是你欺上抢功的障眼法呢？”安其者冷冷地问道。
东神正国呆在原地。
安其者继续说道：“如果明天和谈成功，礼部便为东华国解决了虚空事变的危机，如果谈判效果足够好，还可以直接破坏火地岛和【虚空】结盟的计划——如果你口中那个真的【虚空】一直没有现身，这便是将要被写进国监档案的史事记录。而你还在等那个使魔上钩，那个使魔又在那里呢？一旦谈判成功，我和右丞都会考虑将与【虚空】有关的事务都交由礼部负责。”
安其者说得很清楚，东神正国也十分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但他不准备服软：“孰真孰假，明天谈判过后一切都会揭晓，下官的话自然不证自明，届时还请左丞和右丞做出公明的决断！”
安其者看了一眼已经凉了的茶水，叹了口气说道：“这一点你不用担心。”
……
……
回到兵部后，东神正国匆匆将东神止叫来，劈头盖脸地质问道：“我们安插在司空术身边的眼线都是干什么吃的？好好想想你们漏了什么情报？”
“尚书息怒……”东神止惶恐地说道，“那个司空术表面上看起来闲散至极，但是防备别人时真的是滴水不漏。属下派出的人手盯梢了很久，也只知道他最近与礼部侍郎司空衡进行了两次对话，然后……他还回司空家求了一卦。”
“星辰算法只判吉凶，不辨是非，他怎么可能通过一个卦象就认定那个司空千语就是真的虚空魔王？”东神正国来回踱着步，忽然又停下来，“【虚空】——我指真的那个，他现在状态如何？”
“【虚空】一直没有任何动作，也并没有发现十二干支，这几天双方一直相安无事。不过……也没有任何目标接近过【虚空】所在的废墟，那里简直是一片死境……”东神止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属下甚至怀疑，那个使魔很可能已经变成【虚空】身下那座尸体小山中的一员了。”
“十二干支在收到情报的当晚就找到了【虚空】，时间怎么可能对得上？”东神正国断然否决，但他又有些疑虑，“如果这个魔王一直如此沉寂，那么明天的谈判结束后，这份大功岂不是要被司空家的人靠一个假魔王抢去了——不，司空千语，这个假魔王说不定就是他们安排的！”
看着东神正国愤怒的样子，东神止不敢说话。
良久，东神正国的目光由愤怒变得阴冷：“必须破坏明天的谈判。”
“这……礼部的使团毕竟是代表国监出使，万一这些官员出了差池，我们兵部怎么逃脱干系啊？”东神止劝道。
“我又没说要兵部的人去动手，”东神正国冷笑了一声说道，“前些天那个假魔王在八方市闹出的事我也了解了一下，你找些能与妖族搭上关系的渠道，不用特地做什么，就把真相告诉他们就可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