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匿名委托（一）
张正是个普通的会计。
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虽然他的雇主是天合会老大霸天合，每天经手的大多是洗钱黑账，最擅长的工作是上门催债……他仍旧认为自己只是个普通的会计。
所以当霸天合再次将张正叫到跟前时，张正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将要接受的工作有多么棘手。
霸天合的办公室位于南水城天合大厦的顶层，房间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各种杀人利器，除此之外什么装饰也没有，这让整个房间充满了杀气。屋内光线整体偏暗，这让霸天合的光头十分显眼。
霸天合给自己点了一支雪茄，瞥了张正一眼说道：“老张，你跟了我几年？”
“六年……”张正短暂地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计算什么，“社保交了五年零四个月，如果您现在辞退我，按照N+1的补偿应该是……”
“停停停！”霸天合不耐烦地打断张正，“我都跟你说多少遍了？你TM是我霸天合的手下，东华国最大黑帮的成员，能不能别像个社畜一样？”
“老板说的对。”张正立刻点头。
霸天合十分无奈，他很不擅长对付张正这种人，但有些事他又必须仰仗张正的办事能力——那是种很古怪的办事能力。
“老张啊，在整个天合会，你的讨债能力论第一，没人敢当第二。”
“谢谢老板的肯定。”
“我真是好奇啊，你这瘦不拉几的，竟然能从那些凶神恶煞的老赖手里讨到钱，他们都说你是个没有超能力的普通人，我TM真不信。”
“我只是尽力做好了老板交给我的工作而已。”
不咸不淡的客套话终于结束，霸天合话锋一转，问道：“八方市那位魔王，你听说过吗？”
“嗯，在新闻上看过。”
“她父亲之前跟我借了一笔钱，然后失踪了，所以这笔债就落到了她头上。如果我让你去找她讨债，你讨得回来吗？”
话题的跳跃度实在有些大，张正暂时愣住。
“道上的朋友都劝我别犯傻，但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霸天合狠狠咬着雪茄，他那标志性的枭雄式笑容终于出现在他脸上，“就算是魔王欠的钱，我也要连本带息地讨回来！”
张正沉默了一阵，认真地说道：“老板，假设讨回这笔债代表了某种收益，为了让这笔收益有意义，您需要支付的成本至少要比它低。”
张正表现得十分平静，就像是个普通的社畜正在跟老板讨论项目那样。
霸天合吐出一个烟圈，微笑着说道：“这就是你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我可以辞职吗？”
“我们说过的，老张。你要是辞职的话，我只能送你进骨灰盒。”
“好的，老板。”
张正不再说话。
找魔王讨债听起来几乎不可能，但在张正看来，这不过是老板提出的诸多恼人方案之一。他终究还是个社畜，手上的麻烦事又多了一件，仅此而已。
……
……
圣玛利亚是一座位于西伦国西海岸的教会城市，新神教会的总部所在地，同时也是很多罪犯活动的场所。圣洁与污浊，正义与罪恶，在神明的注视下，两种无法调和的矛盾存在就这样在扭曲中共存。
国际杀手组织【匿名者】也在圣玛丽设有办事处，那是一处隐秘的地下酒吧，只有实力高超的杀手才能找到。【匿名者】会定期在这里发布公开委托，即不隶属于【匿名者】的杀手也可以接取的委托。
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这种委托的报酬一般不会特别丰厚。
独行的杀手很多是为了躲避仇家才来到这家酒吧，避难的同时打发时间，所以盯着委托屏幕看的人并不多，反倒有很多人在为下一次掷飞镖的机会争执。
又一条新的委托信息开始在屏幕上滚动，与其他委托信息不同的是，这条先出现的是报酬金额。有个杀手随意瞥了一眼，顿时张大了嘴：“报酬是两……两……”
“两？”他旁边的人继续拿飞镖瞄着靶心，“二十万？洛币还是西币？”
“两吨黄金！”
这声惊呼立刻吸引了酒吧内所有杀手的注意力，他们纷纷聚集到屏幕前。
“两吨黄金？换算成西币是多少？”
“这真的是公开委托？”
“刺杀目标是谁？”
然而没等屏幕上的委托信息继续向下滚动，酒吧的天花板突然被炸开一个大洞。一个穿着暗红色风衣的白发男人伴随着碎石和烟尘一起落下，从怀里掏出WBI的执照，说道：“WBI，这里已经被包围了。”
“那个混蛋把这里卖了？”一名杀手立刻身手去摸自己的武器，但是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他的那只手直接爆裂成一团血沫。
——白发男人已然拔出了自己的枪，那是一对黑白双色的手枪，枪管的长度赶得上成年人的小臂，口径也大的吓人。普通人别说压制住这双手枪的后坐力，恐怕就连把它们端起来都很费力。
一枚硕大的弹壳掉落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金属碰撞声，刚刚那名杀手这才惨叫起来。
“黑白双枪……”已经有杀手认出了这个白发男人，“猎魔人，布奇·康斯坦丁！”
猎魔人的名号立刻被转化为恐惧，顷刻间便让在场所有杀手的斗志消散殆尽。一批WBI特警陆续冲入酒吧，迅速制服了那些主动选择放下武器的杀手们。
这些杀手们都被戴上特制的手铐，一个一个地押到外面的囚车上。大天使加百列作为教会的代言人赶到了现场，她径直来到酒吧内的布奇身边，欲言又止。
“我的上司知道，这些场所是在教会的默认下存在的，或许这又和某个腐败的主教有关。”布奇首先开口，“不过我们会把握好尺度，这次的目标就是这些杀手，【匿名者】最近做的事非常出格，我的上司需要给他们一个教训。”
“我们大天使是神的代言人，无意庇护渎职的神职人员！”加百列义正言辞地说道，“我来这里，是希望WBI与我们分享情报，我们要把他们背后的主教揪出来，净化教会！”
布奇不屑地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酒壶喝起来。
“康斯坦丁探长！”
“不要催了，你问我，我也不知道，或许我的上司知道，但谁又能保证他不是这个腐败链条中的一员呢？”布奇收起酒壶，他描述的事实十分黑暗，但是他使用的语气却相当平淡，“【匿名者】在政府和教会内部都买通太多人了。”
“这……”加百列十分诧异，“那你做这些事还有什么意义？”
布奇反问道：“你听说过巴隆·施坦因吗？”
“就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连环杀手？”
“那已经不能用‘连环杀手’来定义了，他手上的人命恐怕比西伦国有史以来所有连环杀手加起来都多。小到一个家族，大到一个城镇，他行凶的地方，什么活口都不会留下。最近有家媒体曝出这个杀人魔是【匿名者】旗下的杀手，并且猜测【匿名者】与政府之间存在金钱交易，所以才让这个杀人魔久久不能伏法。”
听布奇说到这里，加百列总算明白了一些：“你的上司为了平息舆论中的民愤，就命令你火速缉拿了巴隆·施坦因，然后再象征性地打击一下【匿名者】……”
“大天使也很上道嘛。本来我上司想把动静闹得再大一点，可惜那个巴隆·施坦因的大脑被施加了很强的防渗透魔法，情报部门能挖出来的只有这家酒吧的地址而已。”
加百列很不甘心，继续说道：“这个组织真的不可饶恕，作为正义的一方必须将其铲除！既然你能抓住那个巴隆·施坦因，也一定能找到【匿名者】的本部吧？”
“我想大天使搞错了一点，”布奇面无表情地说道，“无论是抓住那个杀人魔，还是捣毁这家地下酒吧，对我来说，都与正义无关，只是工作而已。”
“你……”
“想要我继续调查【匿名者】的话，你得去找我上司下命令。”
加百列叹了口气说道：“你好歹是第七神之戒的持有者，怎么这么没责任感？”
布奇下意识地将手放在枪套上，他没有正面回应加百列的指责，而是指了指酒吧大厅中央的屏幕，说道：“想必大天使的责任感都是以世界为尺度进行衡量的，这样的话，你最好看看【匿名者】接下来想干什么。”
加百列狐疑地看向屏幕，立刻呆在原地。
此时，上条委托信息已经滚动完毕，屏幕上清清楚楚地显示着以下内容。
报酬：两吨黄金。
刺杀目标：虚空魔王的任何一位朋友。
……
……
天合大厦第25层的内部被装修成了写字楼，霸天合雇佣了大批文职人员，将他们安置到这一层工作。这些人员名义上负责维持“天合贸易公司”的日常运转，实际上专门从事洗钱工作。
张正在这一层拥有一个工位，他处理掉一笔坏账后，再次点进暗网的界面，浏览每天的黑道新闻——他将这视为增强业务能力的必要课程。
鼠标还没滑动几下，张正就看到了一个【匿名者】发布的帖子
公开委托：
报酬：两吨黄金。
刺杀目标：虚空魔王的任何一位朋友。
帖子下面的评论早已过万，张正没有参与讨论，而是默默拨通了霸天合办公室的电话。
“喂，老板吗？”
“哦，老张啊，我交给你的事有眉目了吗？”
“目前已经想出了一个方案，稍后我会做成ppt给您发过去。”
“呃……别给我发那玩意儿！”
“好的老板，另外，这个方案需要公司提供支持。”
“你讲。”
“我想向公司借一个杀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