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科学与朱丽叶，魔法与罗密欧
初春的料峭寒风中，一架超音速客机降落在科学议会大厦顶端的停机坪上。两名战术机器士兵押送着一名年轻人走下舷梯，将他交给匆匆赶到的议会宪兵。
年轻人是个拥有一头棕色卷发的学者，室外的寒气给他的眼镜蒙上了一层白雾。他身上的格子衬衫还有浅色单裤都表明他是个典型的学术呆子，套在最外面的白大褂再次强调了这一点。但是他别在上衣口袋上的小物件除了钢笔和录音笔之外，还有两只风干的昆虫标本，这似乎又暗示着，比起普通的学书呆子，他还拥有额外的恶趣味。
他很想擦一擦镜片，这样就能从高处欣赏一下街景。但是他手上的手铐阻止了这个想法，他只能叹了口气，乖乖地跟着宪兵们走进电梯。
科学议会是新世界的五大非政府组织之一，总部位于西伦国的莱茵特区。这个组织建立的初衷是方便世界各地的学术交流，并为杰出学者颁奖，鼓励针对尖端技术的研究。但是新世界的各种【异常】把科学技术也变成了一件兵器，这件兵器强大而又危险，足够让科学议会的领导者们与政府抗衡。
科学，学者们所信仰的高贵真理，最终也变成了一种卑鄙的权柄。科学议会渐渐演变成了一个不受政府控制的政治实体，甚至拥有武装部队。
不过，政治终究是一种平衡的艺术，科学议会与两大国政府之间始终存在一种微妙的平衡。议会的领导者们都不希望这种平衡被打破，因此他们会主动处理议会内部的不稳定分子。
大厦顶层的审判大厅中，议会元老悉数到场。轮值主席奥本·海尔因坐在高高的审判席上，俯视着被宪兵带来的年轻人，朗声念到：“艾萨克·冯·阿尔伯特，这是唯物审判所召开的常规质询，接下来我们会向你提出很多问题，请你认真回答。”
被告席十分局促，艾萨克连伸个懒腰都不方便，不过他终于可以擦掉眼睛上的白雾了。他环顾四周，将听审席上的观众尽收眼底，略带疑惑地说道：“常规质询？晚辈看这阵仗不像啊……”
“肃静！”奥本严肃地敲了一下木槌，“认真听问题，然后回答，不要随意发言！”
说完，奥本接过秘书递来的文件，翻开第一页。
“‘魔力聚变弹’理论是不是你提出的？”
一听到这个问题，艾萨克立刻来了兴致：“当然！这个理论特别有趣，从科学上讲，原子聚变会释放能量。但是从魔法上讲，炼金术士进行类似的操作却需要消耗大量魔力。所以我想，能不能找到一种特殊的媒介，用大量魔力代替核裂变来做核聚变的触发器？这种聚变过程一旦开始，就会持续释放能量，吸收魔力。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造出一种新式核武器，它在榨干某一区域的魔力之前，不会停止聚变！”
听审席上的人都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奥本再次敲击木槌：“肃静！”
奥本翻过一页，继续提问：“你是狂热的反魔法主义者吗？”
“哎？”艾萨克顿时愣住。
“回答问题！”奥本目光如炬。
艾萨克急忙辩解道：“怎么会？我不是……哦，是因为‘魔力聚变弹’理论，对吧？你们该不会真的以为我想把它用来对付魔导研吧？虽然确实很合适……但我从来没有这种想法！”
“请阐明你对魔法的态度！”奥本追问道。
艾萨克深吸一口，用充满赞美的语气说道：“我认为魔法是一种美丽的学术体系，或许真的有一位创世神，他为这个世界设定了许多游戏规则，魔法和科学一样，都是这些游戏规则之一。”
“你说什么？”奥本目瞪口呆，艾萨克刚刚说的话在唯物审判所看来已经足以构成重罪。
“我认为！”艾萨克丝毫不服软，反而还摆出了一幅大义凛然的态度，“科学和魔法应该合作，这样我们才能触及这个世界的本质！”
听众顿时哗然，他们脸上都堆满了惊诧和嫌恶的表情，负责看守艾萨克的宪兵也默默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我大概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抓我来审判所了，”艾萨克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可以坦白。”
奥本忽然摆出了严阵以待的表情，他直接问出了审判文件中的最后一个问题：“艾萨克·冯·阿尔伯特，你就是不可知博士吗？”
喧哗的听众们忽然安静下来，不约而同地向艾萨克投去警惕的目光。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艾萨克一改之前大义凛然的态度，脸上堆满了疑惑和不解。
“哈？”
……
……
初春的寒流四处肆虐的时候，西伦国西北边陲的魔法都市恩底弥翁依旧四季如春。恩底弥翁建立在一棵巨大的魔杉树上，巨大的树枝上鳞次栉比地分布着街道和楼房，无数魔导士、巫师、炼金术士还有魔女在此生活，正因如此，魔导研将这座城市选为总部驻地。
魔导研是新世界五大非政府组织之一，但其作为制衡东华国修仙者的手段，早已被西伦国的政府势力大力渗透。魔导研首席魔女中有一半暗中为西伦国政府工作，甚至说魔导研隶属于西伦国政府都不为过。
因此，魔导研决不允许自身内部出现反政府势力。
高居树冠的魔女审判所再次开庭，被武装魔导士带到审判席上的是一位年轻的魔女。她没有像其他魔女那样穿着一身宽松的黑袍，而是用一身被时尚女性所钟爱的修身风衣大胆地勾勒出了自己的身材曲线，尽情地吸引着异性的眼球。魔女标志性的尖顶帽被她挂在腰间，帽檐上到处都是闪闪发亮的装饰品，乍一看就像是一个名贵的包包。一头金色的秀发微微卷曲，垂到腰间，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了她那妩媚而又懒散的面庞。
身处这样严肃的场合，这位魔女竟然还嚼着口香糖，她根本不在乎那些年迈的魔女们充满敌意的眼神。
负责主持审判的是魔女审判所所长，第八魔女，森林魔女海娜·格林。她就像支撑恩底弥翁的巨树那样年长而又稳重，因此威望极高。
海娜端坐在高高的审判席上，朗声道：“伊西斯·魔灵！你可知魔导研为什么要审判你？”
伊西斯歪着头想了想，认真地反问道：“着装不规范？”
面对故作俏皮的伊西斯，海娜不为所动：“这个自有其他人去纠正你，好好反思下你到底该向审判所坦白的事情。”
“你们什么都不说，就想套我的话，不合适吧？”伊西斯很不耐烦，“再说了，我可是大名鼎鼎的The Wondering Witch啊！我不要求首席魔女来审判我，但起码也得是第二魔女和第三魔女那个水平的吧？对着你，我真不想说话。”
听审的魔女们顿时哗然，但是海娜依旧不为所动，伊西斯挑衅的言语对于她来说不过是妄图撼动大树的一阵微风。
“美狄亚姐妹分掌【空间】和【力量】两种至高魔法，不负责日常的管理事务。”海娜不咸不淡地说道。
“我大概知道他们为什么让你来审我了……”伊西斯无奈地扶着额头说道，“给点提示吧，审判长婆婆。”
一听到“婆婆”两个字，听审席那些年长魔女的血压顿时都飙升起来，唯独海娜露出了和蔼的笑容，只是这份和蔼里掺杂着一丝若隐若现的严厉。
“伊西斯，你是个罕见的全属性魔女，这意味着你可以使用现存的任何一种魔法——虽然你本人不知上进，一直让你的魔法停留在初级水平，但你仍旧是魔导研的重点关注对象。”海娜眼中的严厉变得明显起来，“尤其是你对待科学的态度。”
“啊……”伊西斯忽然紧张起来，“你们……你们知道啦？”
海娜微微一笑，再次摆出和蔼的笑容：“伊西斯，现在坦白还来得及，你对科学的态度到底是什么样的？”
“科学……”伊西斯踌躇良久，终于下定决心，“我觉得科学很酷！”
听众再次哗然，而海娜则表情凝重地说道：“这么说，你有意突破科学与魔法之间的禁忌？”
“科学与魔法的禁忌？”伊西斯忽然变得娇羞起来，“其实还没到那一步啦……”
“伊西斯！”海娜忽然变得十分严肃，“你就是不可知博士吗？”
这句质问让整个大厅都安静下来。
然而伊西斯并没有像海娜预料的那样痛快坦白，反而在脸上堆满了疑惑和不解。
“哈？”
……
……
莱茵特区和恩底弥翁相隔千里，巧合的是，两场审判几乎同时发生，也同时到达了一个尴尬的时间节点。
两个被审判的人不约而同地说出了相同的台词。
“原来我们拿到的不是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剧本吗？”
……
奥本奇怪地看着艾萨克：“你说什么？”
……
海娜皱起眉头：“罗密欧与朱丽叶？”
……
艾萨克与伊西斯同时说道：“抱歉了，我要去赴一场约会。”
他们同时启动了藏在身上的信标，在一片闪烁的蓝光中遁入空间裂缝。
……
奥本大怒：“怎么回事？我们这里不是已经屏蔽了所有传送手段吗？”
宪兵冲到艾萨克消失的位置，吃惊地看着蓝光消失后四处飘散的魔法粉尘：“主席，他可能用魔法界的技术突破了我们的屏蔽……”
“魔法……”奥本狠狠地派了一下桌子，“果然是他！”
……
海娜吃惊地看着空空如也的受审席，罕见地露出了愤怒的表情：“魔法建设部的人呢？审判所的禁制呢？她为什么可以使用传送魔法？”
魔法建设部的人迅速赶到，他们将受审席检视了一遍，小心翼翼地回复道：“魔女大人，这不是魔法，应该是科学界的传送技术……”
“科学界……”海娜的神情再次凝重起来，“果然……”
……
……
在远离西伦国的一处天空中，两道传送门同时打开，艾萨克和伊西斯分别从自己打开的传送门中跌落下来。艾萨克急忙启动了他的反重力腰带，伊西斯则用魔法阵唤出一把飞天扫帚骑在胯下。
两人远远地看见了对方，眼中顿时都充满了爱慕之情。
“达令！”
“达令~~~”
艾萨克控制腰带飞到伊西斯跟前，和她并排坐在扫帚柄上。
“虽说达令让我故意控制了出席审判的时间，但没想到我们会同时开溜，达令和我真的心有灵犀！”伊西斯热情地搂住艾萨克的脖颈，“要不要来一个重逢之吻？”
“事情变得很有趣，真的很有趣！”艾萨克无视了伊西斯的索吻，取下口袋上的钢笔开始掌心书写，“我本以为审判所抓我们过去是因为我们的恋情，科学家与魔女的恋情……为什么我会被冤枉成不可知博士呢？”
“啊，我也被冤枉成不可知博士了……”
“你也是？这就更有趣了……如此说来，科学界和魔法界判定不可知博士身份所用到的判据仅仅只有……科学和魔法的结合技术这一点？”
伊西斯看着艾萨克专注的样子，忽然说道：“达令，你认真思考的样子真的很性感。再这样下去，我想要的就不只是一个吻了。”
艾萨克把钢笔收起来，随手将掌心的墨迹擦到了白大褂上：“达令，时间和场合都不合适，我们得先考虑逃命。”
“有这么急吗？”伊西斯嘟起嘴。
“如果我们拿到是罗密欧和朱丽叶的剧本，事情反倒好处理很多。但是现在你我都被冤枉成了不可知博士，事情就严重很多了。”艾萨克认真地说道，“两大国政府都觊觎不可知博士所掌握的危险技术，都想率先获得这些技术的控制权。这意味着，追捕我们的将不只是科学议会和魔导研的人，还包括两大国政府的全部特工。”
“两个人，与整个世界为敌？”伊西斯忽然双眼放光，“罗曼蒂克！”
“倒也不至于非得两个人面对整个世界……你听说了吗，达令？东方的那位少女魔王不久前刚刚发布了魔王军招募令！”
“哦哦！那个两大国都不敢动的虚空魔王！”
“无论是一个掌握所有尖端技术的科学顾问，还是一个可以使用所有魔法的魔法顾问，我想这位魔王都不会拒绝的。”
“好主意啊，达令！”
“快点动身吧，虽然我在我们两个使用的信标里加了些难以追踪的新技术，但是科学议会还有魔导研的人迟早还是会找到这里的。”
伊西斯重新跨坐在扫帚柄上，让艾萨克亲密地搂住她的腰，然后默念了一句加速咒语。扫帚尾巴顿时喷射出七彩的闪光尘埃，尘埃散尽后，两人早已消失在通往东华国的天际线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