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无源之歌（一）
东神歌居住在洛京南郊的一座别墅中，这座别墅算不上豪华，但是周围的居民很少，所以很清净。更重要的是，这座别墅与东神家族大宅之间隔着整个洛京城，空间上的疏远可以让东神歌暂时摆脱家族光环带来的困扰。
昨天离开会场后东神歌就一直待在家里，睡到中午才起床。他随便洗漱了一下就来到一楼客厅，从摆满了整个客厅的各种乐器中挑出了一把小提琴，开始即兴演奏。
悠扬的琴声随着晨间的威风飘出别墅，吸引了不少小动物前来围观。东神歌演奏的乐曲中包含有某种神奇的力量，仿佛一切生灵都会沉溺其中。
电话铃声忽然响起，东神歌认出那是他给弟弟东神可设置的铃声，只好先放下小提琴。
“小可吗？”
“四哥！你……你现在还好吧？”
“为什么这么问？”
“网上现在都……”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跟那些所谓的粉丝之间的关系很简单，我喜欢写歌，他们喜欢听，仅此而已。除此之外，他们干什么我都不关心。”
“如果只是粉丝吵架的话也就算了，但这次不一样！”东神可忽然变得十分焦急。
东神歌微微皱眉：“到底怎么了？”
“哎呀，你这个摇滚巨星就不能关注一下网络上的事吗？他们在说什么……神机营，对了！昨天家里的聚会的时候，大伯他……总之就是很糟糕啊！哎呀……”
事态似乎十分严重，以至于东神可有些语无伦次。东神歌本想进一步询问，却被从窗外传来的一片相机闪光打断了。
——上百名记者已经挤在别墅外，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
……
几乎只用了一上午的时间，一条劲爆的消息就占据了东华国各大门户网站的头版：
#东神歌 “神机兵”人体改造计划#据不知名人士透露，东神家曾秘密开展了名为“神机兵”的人体改造计划，通过将人体与仙术机械组合来制造人形兵器，而摇滚巨星东神歌正是这个计划的负责人。但是后来东神歌不知为何抛弃了这些改造人，转战音乐圈。
这条新闻言之凿凿，既无法被证实，也无法被证伪。虽然东神歌的粉丝一直将这条新闻怒斥为谣言，但原本一边倒的舆论场上开始出现另外的声音。非法的人体改造实验曾经被认为是当年引发超能通缉犯动乱的诱因之一，所以当下的社会非常抵触这种行为。
“怎么过去十年了，兵部还在搞这种反人类的事？”
“西伦国就绝对不会搞这种事，西超协不知道领先东超协多少年！”
“天王歌真的负责过这种事？”
“话说天王歌那句‘残缺’形容的，该不会是皇甫谣的身体吧？”
“兴许在人家天王歌眼里，我们这些凡人的身体要改造后才算完整？”
“噫……这种恶趣味怎么能当众说出来呢？”
“谁让人家是天王歌呢？”
眨眼间盖起了几百层楼的帖子里，少不了煽风点火的水军，但也有不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路人。谣言在传播的过程中变异数次，最终在某些人眼中，东神歌已经变成了一个拿评分作为筹码，要挟偶像少女改造肉体的变态。
而原本身居幕后的东神家也被这个爆料强行拉到了公众视野之中，各种阴谋论迅速滋生，以护国为己任的东神家族很快就被谣传成一帮罔顾人伦，穷兵黩武的疯子。
……
……
兵部依旧十分繁忙，由于艾萨克·阿尔伯特和伊西斯·魔灵的踪迹仍旧没有被发现，情报部门不得不全天候整理天眼系统传回的各种情报，试图从这些浩如烟海的信息里找到两个逃犯的踪迹。
东神正国依旧身先士卒，他昨晚甚至一夜没睡，这让其他官员根本不敢有半句怨言。
东神止忽然急匆匆地走进天眼大厅，将一份简报交给东神正国。
东神正国的疑惑很快就变成暴怒，大声喝道：“这个浪荡子！”
情报官们都疑惑地看向东神正国。
“他自己要去声色场厮混也就罢了，竟然还敢泄漏国家机密？”
“尚书息怒！”东神止急忙劝说道，“泄漏消息的不一定是四少爷，当务之急还是联系礼部，先把舆情控制住才是！”
“联系礼部……”东神正国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大声喝道，“这个浪荡子！”
东神止很疑惑：“四少爷他……”
“我指司空术！”
……
……
礼部的下午仍旧闲适惬意，司空术煮了一壶茶，正自斟自饮时，司空衡忽然闯进来。
“伯父……出……出大事了！”司空衡是跑着来的，气喘吁吁的他只好先倚在门上，“东神家那边……”
“网络上的事？”司空术一边喝茶一边问道。
“对！”司空衡终于缓过气来，说话也更利索了，“网上有人把东神家负责的神机兵计划给爆料了！”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么算算时间差……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不会站在门那边。”司空术微笑着说道。
司空衡一脸疑惑地远离房门，然后就听到有人踩着愤怒的脚步声来到门外，然后一脚踹开了门。
“司空术，你这个浪荡子！”出现在门前的正是东神正国，他怒目圆睁，恨不得用目光将司空术千刀万剐。
东神止小心翼翼地从东神正国身后探出头来，陪着笑脸说道：“拜见司空尚书，我们来是为了商议舆情……”
“少废话！”东神正国打断东神止，上前一步逼问，“司空术，是你把神机兵计划泄漏给那些无良媒体的吧？”
面对这样的质问，司空衡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司空术却安之若素：“何以见得？”
“哼，要应对舆情，必须借助礼部的帮助，这样你就能以此要挟我放弃收回东超的管辖权了！”
司空术放下茶杯，他的目光忽然犀利了许多：“东神尚书，你刚刚说的可是很严重的指控，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左丞和右丞呢？”
“你……”
“东神尚书大可直接禀报两位丞相，由两位丞相派人调查。如果真的为了一己私利搞党争而泄漏国家机密，在下甘愿接受任何处罚。”司空术大义凛然地说道。
东神正国没想到司空术可以自信地说出这种话，一时语塞。
双方僵持不下，东神止试探着说道：“伯父，当下还是先控制舆情更重要啊。”
东神正国回过神来，不耐烦地挥挥手说道：“司空术，你快点把网络上的信息都处理下，不能再让神机兵的事继续传播了！”
“哦豁？”司空术再次端起茶杯，“军机泄露本就是兵部的责任，东神尚书为什么要跑到我这里颐指气使呢？”
“你……”
司空术用挑衅的目光看着东神正国：“该说的话我早就说过了，东神尚书。东神家想要摆平这次劫数，总该做些什么吧？”
东神正国攥紧拳头，用目光将司空术剐了一遍又一遍，最终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承诺不会收回东超的管辖权，还请礼部的诸位帮忙处理这次舆情。”东神正国郑重地说道。
东神止和司空衡面面相觑，他们两个还是第一次见到东神正国如此低声下气。
东神正国两人离开后，司空衡心有余悸地说道：“伯父，你真的不怕东神尚书把这事捅到两位丞相那里吗？”
“捅到丞相那里又如何？反正又不是我泄密的。”
“竟然不是你吗？”司空衡一脸惊讶。
“你竟然不相信我？”司空术翻了翻白眼，“既然家主的卦象说东神家最近必有一劫，那么他们就必有一劫，我们不动手自有别人动手，我为什么还要脏自己的手？”
“不过那位东神尚书竟然能接受您的条件，真是稀奇。”司空衡还是有些后怕。
“神机兵计划是为了对付虚空，但其本身确实有不妥之处，所以东神正国也不想让两位丞相过多了解此事。”司空术品了一口茶，似乎在回味什么，“他是那种表面上阴狠多谋，实质上单纯无比的人。在他心里排的上号的只有两件事——国事和家事。这次的泄密事件即是国事也是家事，不愁他不妥协。”
“听起来我们就像是坏人一样……”
“不要内疚，侄儿，我们只是顺天命而为罢了。”司空术微笑着说道，“先喝杯茶吧——处理舆情的事就交给你咯。”
“……不然你还能交给谁？”
……
……
离开礼部的路上，东神止跟着东神正国走了很远一段距离后，东很正国忽然问道：“我二侄还在洛京吗？”
“呃……禀尚书，东神将军确实还在洛京，今天晚上就要返回八方市驻防了。”东神止急忙答道。
“让他先别走了，去把东神歌给我抓回来。”
“明白！”东神止应允后忽然觉得很不对劲，“这……尚书大人，这不太合适吧？”
“他们礼部顶多把网络上的乱子处理掉，要是让这个浪荡子继续在什么娱乐圈鬼混，早晚还是会出事，毁我门风！”
东神正国说完便拂袖离开，东神止只好领命。
……
……
直到太阳西斜的时候，那群叽叽喳喳的记者仍旧没有散去。
东神歌独自一人跨坐在一把椅子上，透过落地窗看着那群不知疲倦的记者。他早就戴上了那副价值上万元的降噪耳机，但仍旧一脸烦躁的表情。
——这种烦躁其实源自他那名为【B.G.M】的超能力，他的耳边总是回响着各种各样的乐曲，而这些乐曲可能来自附近某个人的心理活动、天气、群体氛围、时间推移乃至于世界局势……世间万物万事都可以在他耳边产生对应的音乐。
平常在黄昏时他都会听到一首与落日余晖很搭的音乐，但是现在正在他耳边回响的却是一首压抑而又急促的钢琴独奏，配上外面那群叽叽喳喳的记者，非常应景。
一首节奏紧张的提琴曲忽然在东神歌耳边响起，他转过头去，发现是下午就赶过来帮忙的经纪人米乐。
“我刚刚从一个熟人那里打听到，国监对那些网络水军出手了。”米乐说道，“现在网络上所有与神机兵计划有关的讨论都被删光了，不过，我认为你还是需要出面发声。”
“发声？发什么声？”
“就是……正面否认啦，谴责造谣者啦……毕竟，国监没法删除那些网民的记忆，这事还是会越传越离谱的。”
“神机兵计划是真的，我也确实负责过，没什么可否认的。”
“哎？”
东神歌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米乐，我早就说过，我和粉丝之间的关系，仅限于作品的创作者和聆听者之间的关系，他们想在网络上干什么都与我无关。”
“这……这总归是会影响到你的声誉。”
“我的声誉吗？我从来没听到过与它有关的BGM。”东神歌把椅子旋转过去，面对着米乐，“就算要从公关方面考虑，我即便发声，也还是会被说成借助家族势力抹杀反对者的声音，到时候我越否认什么，他们就越怀疑什么。”
米乐很为难：“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吧？”
“担心什么，我又不会少发你的工资。”
“我不是担心这个啦！”米乐急得跳脚，“总得想办法先把外面那群记者打发走吧？就算网络上的爆料都被删光了，他们可不会轻易放弃这个大新闻的！”
东神歌又把椅子转向落地窗，呆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我可以再搬一次家。”
“哎……”米乐叹了口气，开始小声碎碎念，“我也是气不过……网络上那些人说的话都太过分了！应该是东娱的水军，对！就是东娱的水军！他们从哪里找到爆料人的呢……”
东神歌知道米乐已经妥协了，于是继续望着外面的记者们发呆。
听到米乐说起东娱的事，东神歌不由得地想起了那个叫皇甫谣的女孩儿。昨天在东华偶像现场，他确实从皇甫谣身上听到了一首非常优美的乐曲，同时他也发现这首乐曲从头到尾都缺少某些关键的元素，就像是一首没有电吉他的摇滚乐一样……
“残缺的【心之歌】都这么好听，那完整的呢？”东神歌眼中充满了期待，“如果能听到就太好了。”
就在这时，一首气势磅礴的乐曲忽然上空传来，瞬间压过了东神歌耳边所有的乐曲，让他耳边原本杂乱的混响变成了独奏。
“不好……”东神歌认出了这首曲子。
——御气飞行的东神戟从天而降，挥起手中的画戟驱散了他降落时荡起的烟尘，然后指向屋内的东神歌：“四弟，跟我走一趟！”
在场的记者都目瞪口呆，而一向漠视万物的东神歌罕见地露出了畏惧的神情：“这个疯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