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2）

「这支影片中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猿猴长官一脸费解。

「请长官再看一次凌晨12点08分50秒的位置。」

马副队长把进度条回退，画面定格在少女尝试解开电子锁的部分。

「根据调查结果，第一发现者的指纹确实能解开门锁。当时之所以无法开门，是因为该款电子锁设计了“防盗模式”的功能。若对电子锁室内侧的“Close”键长压三秒，就会启动防盗模式。这时候房外的人无论使用密码、磁卡或者指纹皆无法解锁。」

马副队长略作停顿，以疑问的口吻说道：「现场的窗户皆被黑色胶带封死，亦不存在其他通往外界的出口，那么，凶手是如何从上锁的房间脱身？」

斗牛犬长官语气平淡地问：「影片是否被人为加工过？」

「经影像实验室鉴定，影片不存在伪变造的痕迹。」

马副队长解释道。

猿猴长官开口：「搞不好电子锁存在缺陷，防盗模式只是幌子。」

「关于这点，品牌方已经派工程师验证过，电子锁并未损坏。」

「那就是隐藏的机关密道啰？」

「现场也没有发现那种东西存在。」

「是吗，那就奇怪了。」

猿猴长官挠了挠后脑杓，模样就像在帮自己理毛。

接下来的几分钟内，又有几名刑警提出与密室相关的假说，可惜悉数被马副队长驳回。

见讨论陷入胶着，斗牛犬长官问道：「暂且不管凶手如何离开密室，难道公寓的监控系统什么也没拍到吗？」

「就目前搜查的结果来说，是的。」

「看来凶手很熟悉摄像头的分布，巧妙利用了监控死角，也是公寓的工作人员或住户。」

短而褟陷的鼻子皱了皱。

「嗯，您的推测很有可能。我手边还有一条语音讯息要播放，也是由第一发现者提供——」

马副队长按下播放键，音响顿时流泄出虚弱的说话声：“蛾男就藏在我们之中。”

「——这是被害者透过W-Line留下的遗言。经同仁查证，共计有九个人收到了这条讯息。分别是901室的七名频道主，以及蜗牛不动产的二名业务员。讯息使用了定时发送的功能，发送时间为凌晨12点25分，当时被害者已经失去生命迹象。」

一名眼距很开、长得像比目鱼的资深刑警轻弹手指，说道：「我懂了，这句话也许是凶手预先逼迫死者录制的，用意是误导侦办方向」

「等等，万一真是被害者的本意呢？」

猿猴长官插话。

比目鱼刑警讪笑道：「那被害者大可直接说出凶手的姓名，何必绕了一大圈？」

「考量到被害者被注射了阿替卡因，恐怕在意识不清的状态下，一时想不起来起凶手的身分，所以才留下暧昧的暗示。」猿猴长官说。

「哈！被害者可是被铁丝捆绑住，哪有办法使用手机？可别告诉我，是被害者是在被捆绑前，趁着凶手不注意时使用的。再说，被害者为什么要特地使用定时功能？不嫌麻烦吗？」

比目鱼刑警一口气回击，让猿猴长官只能乖乖闭上嘴。

就像为了替同僚讨回颜面般，斗牛犬长官起身说道：「嗯……假如死者的遗言有参考价值，身为第一发现者的那两名室友，就有很大的犯罪嫌疑了。可以推测，二人是为了避免自己被怀疑，才故意利用头戴式摄影机，拍下了密室的证据。依我看，密室只是运用录像制造出来的错觉。」

「非常抱歉，刚才没机会提到不在场证明的部份。事实上，901室的成员全体都拥有不在场证明。当然，也包括了那俩名第一发现者。」马副队长补充。

「他们的不在场证明没问题？」

「是的，已经详细确认过了。其中一人使用了Twitch进行直播，有录像回放可以佐证；另一人则与朋友们相约，用视频连线的方式一起观赏电影。」

「这样啊……」

等到斗牛犬长官不甘心地坐下后，比目鱼刑警询问道：「马副队，你有准备那九个人的基本资料吗？」

「有的，我向各位做个简单的概述。」

马副队长与警务员交换完眼神，投影幕布的画面更换为多张肖像照。

白碁认识其中一副面孔。

圆眼、包子脸、鼻孔明显的朝天鼻——她是谁呢？白碁一面旋转手中的钢笔，一面在记忆中探索。应该想得起来……毕竟自己很擅长记住别人的长相。

他凝视着照片，脑海中的雾霭忽然散开。

是陶美惠。

高中时期同属探险社的学妹，大嗓门、擅长带动气氛，活脱脱像菜市场的大婶。原来当初吵吵闹闹的学妹，现在成为房地产业务员了。白碁不禁想象陶美惠接待客户参观样品屋的情境，嗯，感觉还挺适合她。

话说回来，为什么陶美惠会与事件扯上关系？还是如此离奇的密室杀人案……

白碁的视线飘向窗外，仰望稍嫌混浊的蓝天。

光想到“密室”二字，他就觉得缺乏真实感。

密室可以说纯粹是脑力挑战的产物，在绝大部分的情况下，相较于布置密室，凶手更该尽快毁尸灭迹。因为警察既可以透过死者身分锁定关系人，藉由动机寻找凶手；也能够运用各式各样的现代科学，从蛛丝马迹中拼凑出事件全貌。

许多杀人者拟定计画时，都会视“完美犯罪”为最高目标。

白碁认为，所谓完美犯罪，并非是让警察俯首认输，而是不让外界察觉到犯罪的犯罪。要办到这点，一般有两类方式：

第一类，将杀人案变成失踪事件。

凶手无声无息的杀人，无声无息的处理尸体，无声无息的回到日常。唯一留下的，就是寻人启示上的姓名。

月海市每年会增加三万名失踪人口，整体寻获率约85％。扣除有心隐藏自己的失踪者，剩余的数字中，又有不知几何的被害者被埋入土中、被沉进海底、被碎成肉末、被烧成灰烬。

第二类，将杀人案伪装成自杀、意外事故。

这种作法在上世纪或许行得通，但面对日新月异的侦查技术，凶手的犯罪行迹几乎已经无法遁形。

好比近期侦破的诈领保险金案，丈夫企图制造妻子心脏麻痹而死的假象。虽说犯罪手法巧妙，刑侦人员依然在遗体的脚底，找到不寻常的斑纹，进而查出凶手使用了医疗用针搭配电流的杀人手法。

白碁的前辈说过一句话：尸体是通往真相的钥匙。和警方较量的过程中，一旦尸体曝光，就等同宣告比赛提前结束了。

不过，当中却存在着几起特例，譬如四年前的“推理作家死亡事件”——知名的推理作家，在新书即将完成之际，竟以奇特的姿势吊死在工作室中。

工作室位于十四层高楼，现场门窗皆牢牢上锁。作家看似自杀，但茶几却放了二枚使用过的咖啡杯，仿佛有访客来过。除此之外，办公桌还多出一个来路不明的胡桃钳玩偶。

更吊诡的是，这一切恰好与作家正着手创作的剧情相同。

最终，警方还是作出自杀的定论，理由是作家可能在模仿作品桥段寻找灵感，却不慎误杀了自己。这样的结果显然不能让大众信服，因此对于作家之死，网路上仍不时会冒出新的推论。

白碁想，作家死亡事件和眼下的谜题有个共通点，即是“密室”；然而同为“密室”，这两者又有一个决定性的不同。

作家死亡事件尚存“伪装成自杀的他杀”的可能性，蜗牛公寓事件则完全属于“他杀”范畴。犯人塑造密室的目的，通常是为了误导成自杀，那么既然兔子君明显是“他杀”，凶手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Whydunit……」

白碁不自觉地喃喃自语。

「喂，专心点。」

身旁前辈用力戳了白碁一下，他这才急忙拉回神游的思绪。看着挂钟，白碁暗自讶异，自己居然发呆了将近十五分钟。

台面上的话题早已更换，马副队长正在分配任务给各个小组。

会议似乎接近尾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