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球帽男蹲伏在地面，警犬似地搜寻。

持有咒术武装的黑衣人陆续涌入，这场景不禁令人回忆起电影中的黑帮战争。

但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回忆。他必须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这是他将功补过的赎罪机会。

在江夏展开防御结界后，棒球帽男和正装男就被搁置在原地。无数道咒术激光擦肩而过，他们站在原地巍巍发抖，像射击场里训练用的活靶。

第一波破防火力停息时，棒球帽男如获特赦般睁开双眼，却看见了毛骨悚然的一幕。地面流淌着腥红的血液，驾驶员吩咐四个下属在清理地面血迹，正装男瘫趴在血泊正中央，不仅是四肢和躯干，身体的每个部位都有被贯穿的血洞，赫然醒目。

他俨然断绝了气息。

火力的交织中，没人关注这个被俘虏的人质，正装男的存在就如充满杂质的空气。

棒球帽男立刻明白了原因，敏锐的嗅觉在关键时刻拯救了他，接下来赤鸢要彻底搜查这座商场，他是不可多得的助力。至于正装男，那个一直刻板着脸，总是甩任务给他，结果跑去酒馆逍遥的上司，因为失去了价值而被肃清。

整个过程没人下达指令，但黑衣人却一清二楚，棒球帽男是要留下的角色。

顺带一提，虽然与黑衣人同属赤鸢，他甚至正装男都非真正的内部人员。

他本名不叫棒球帽男，他的本名是霍垣宇，一个破旧工厂的职工。由于根性顽劣，曾因聚众斗殴被警方拘留，从此丢掉了工作，浪迹街头流落无所，那时收留他的是叫一个做赤鸢的游戏团体，在此之前他无家可归。

他永远无法忘记那个夜晚，街市霓虹灯光闪耀，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洒满月光的落地窗前，用管风琴般深沉的声音称他们是改变世界格局的引领者。按照指示他们戴上Aceldama的头盔，被乔装成安保人员的随行护卫强行控制住，之后记忆非常模糊，他只记得身体的每一根神经都传来刻骨铭心的剧痛，如同满载卡车在身上碾过。

从沉重的睡眠中醒来时，霍垣宇刹时无法相信这匪夷所思的异变——全身细胞都在活化苏醒，他眼中本来遥不可及的世界变得如此陌生，如此渺小。

仿佛有种感觉，只要伸手轻轻一握，这个世界就会被捏碎。

简直不可思议，他从小就是游戏大师，旧时代新时代街机桌游样样精通，每天都戴着VR头盔在另一个世界驰骋，在另一个世界成为至高无上的帝王，却从不知他曾离世界的真相那么近，原来Aceldama能赋予他在这个世界成为帝王的资格。

紧接着，他们被要求用刚获得的能力自相残杀。

在用锋利的手臂贯穿别人胸膛时，男人情不自禁地微笑鼓掌，将他和其余的幸存者带入了赤鸢。从那时起，他决定为赤鸢卖命，即使今后只能生活在暗无天日的黑色世界里。

当时，赋予了霍垣宇新生的，正是一旁佩戴黑超的驾驶员。

“有没有发现目标？”

这是他们时隔两年的再会，驾驶员背起双手，站在霍垣宇身后，语气平淡得没有久别重逢的感觉。

其实说起来他们也没什么很深的交情，只是霍垣宇一厢情愿地认为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或许在男人眼中，他依旧是那时蓬头垢面的男孩，穿着皱褶肮脏的衣服，在寒冷的夜里偷走面包店卖剩下的蛋糕卷，蹲在垃圾桶旁吃得津津有味，仿佛在享用星级主厨的烹饪手艺。

他始终避免回想起的曾经的自己，也许在男人眼里一直存在。

“还差一点。”

微微起身，霍垣宇露出势在必得的沉稳。他深知，即便被如此看重，却仍然无法成为真正的核心成员。他和一同被筛选出的人进入赤鸢，日复一日地训练，做着肃清叛徒，执行暗杀等任务，却从未有人向他透露任务的相关信息。

真正的核心成员是这个男人，和这群全副武装的黑衣人。至于自己，尽管拥有就连内部都予以重视的能力，可似乎仍旧缺乏某个决定性因素。曾经，他尝试和这个男人取得联系。但接触到的都是与他类似的外部人员，导致两年来都没有机会和这个男人见面。

他渴望极力展现这一年来的变化，告诉他自己不再是那个流离失所的年轻人，有资格进入赤鸢内部。

再度紧闭双眼，霍垣宇深吸空气，脑海中涌现不计其数的图像。这是嗅觉雷达捕获的气味，空气中漂浮的微小分子也位列其中。这些气味组合成重重叠叠的线条，代表路线方位，他迅速找出熟悉的一根，双手紧握。

“大致辨认出了走向。”

作出十拿九稳的表情，霍垣宇向驾驶员汇报。这时一名黑衣人上前附在驾驶员耳边低语，随后霍垣宇看见驾驶员轻微颔首，命他带领身后的黑衣人前往搜寻。

驾驶员并未开口，霍垣宇却明白了他的意图，略微失望。如果能在驾驶员面前准确无误地找出路雪琪的藏匿位置，那么他进入赤鸢内部，成为核心一员的概率将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峰。

也罢，至少被留下，就足以证明他有实力引起关注。只要能顺利交待，多少也会引起男人的注意。

进入商场的时候，黑衣人被划分成两部分。小部分被调到每个楼层逐一排查，其余的大多数听从驾驶员的指令，跟从他身后，神情冷如坚冰。

这群人同样是赤鸢的内部成员。

霍垣宇不断偷瞥，尽力掩饰着羡慕的情绪。配备咒术武装，穿着特工剧里的纯黑制服，是他梦寐的追求。

这一年来，他也在潜心观察，什么样的人才有资格进入赤鸢内部。可根据他的研究，这些黑衣人与他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甚至他的能力凌驾于少数个体。如此一来，霍垣宇越发不解。

手中的“线”动了，霍垣宇从沉浸的郁闷中惊醒。

使用能力之后，被捕获的气味就以流线形式呈现在眼前。只要他手中握着这条线，无论目标逃到天涯海角，都将被轻而易举地揪出。没人逃离他恐怖的嗅觉雷达。

“线”动得越来越激烈，犹如一根琴弦频繁振动。

目标在转移！

察觉的一瞬，霍垣宇也加速狂奔。可现在已经凌晨六点，商场逐渐繁盛，又恰好是周末，通宵打游戏的人纷纷从游戏厅或者网咖里走出，在附近的咖啡店或者餐馆里精神抖擞地点单，他们的行动变得有些困难。

尤其是黑衣人，他们的着装打扮极为特殊。

不与人发生碰撞等有强冲击力接触时，出于某种他也说不清的原因，普通人无法看见他们。可一旦与人相撞，就会现出原形，因此黑衣人的行动尤为谨慎，穿梭在人流缝隙里，如履薄冰。

这样下去目标有可能会逃出去。

他捕获的是路雪琪的路线，可棘手的不是路雪琪，而是护卫她的那两个神秘人物。来自未知势力的两人拥有山般沉重的压迫力，能让他在巨大的压力下无法行动。

关键是如何处理那两人。

不过这点也无须担忧，现在与他同行的不是无能的上司，而是荷枪实弹的黑衣人。倘若那两人再次出现，也并非没有对拼的胜算。况且人流已经开始增加，他们的行动也会非常不便，如果利用这一点，兴许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或许他们还躲在哪里商量对策吧？真可怜！

血液里似乎都流淌着压抑不住的兴奋。霍垣宇加紧步伐，顺着“线”一路飞奔。线的尽头就是路雪琪，而对方尚未知晓他的能力，所有人都沦为他刀俎上的鱼肉。

堪称一场压倒性优势的狩猎。对方最大的错误，就是信息情报的残缺。

忽然，霍垣宇停下脚步。身后尾随的黑衣人也立刻停止，险些发生碰撞。

“发生了什么？”

离他最近的黑衣人上前询问。霍垣宇猛然转身，目光死死盯着后方。环形商场对面，早餐店里出来的人群熙熙攘攘。众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其中有一对互相贴近的年轻男女。

“是不是他们？”

黑衣人机警地问。他们只在黑夜与路雪琪等人打过照面，并不清楚真实相貌，此刻派上用场的只有霍垣宇的嗅觉雷达。

霍垣宇注视着那对男女的背影，女生将脸埋进男生的臂弯里，脸被男生遮挡。一身蕾丝边超短连衣裙和浅蓝色防晒外套，与之前打扮保守的路雪琪截然相反。两人你侬我侬，相互依偎着拐进了一家咖啡馆，男生跟服务员交谈，应该是在点单。

显然只是普通的情侣。

他看了看手中的“线”，依旧和之前一样反复振动，微光闪烁，绸带般似有若无地轻展，通向前方更深处。

跟之前相比，这段绸带没那么清晰显著了，或许是已经走远的缘故。

要赶快追上去。

“不，是我的错觉。”

霍垣宇紧紧攥着“线”，朝着它的方向追去。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具体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