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问询,这群来历不明的沙匪对自己的身份和盘托出,为首的是堡中的小头目达木丁·若察可,他们的根据地就是不远处的沙堡,他们此番出来,本来是追逐着从努哈城出来的商队踪迹,想着在半道上劫持他们,没想到途中遭遇了胡蜂潮,也就把人给跟丢了。
他们所说的商队,多半就是南丁格尔的商队,没想到在他们离开之后,自己这边反倒被认成了他们的队伍,不过假使没有在废墟中看见他们,达木丁的队伍也会无功而返,毕竟伯劳他们已经在蚀骨虫的袭击中葬送掉了所有的货物和载具。
阴差阳错之下竟然替他们挡了这一刀,世事还真是捉摸不定且难以预料。见识过了他们的力量,达木丁的态度也很顺从,阿尔让火枪队的人把他们都绑了,捆上结实的绳子放在一堆,刚才张狂着入侵废墟的沙匪们现在垂头丧气,连交头接耳的心思都没有了。
根据达木丁的交代,沙堡中的大统领是孛尔福·普拉托,孛尔福掌管着沙堡,而沙堡又卡在沙缘之城、努哈城通往外域的通道之上,沙堡平时就收取着各路商队或者是行人的通关费用,只是在最近沙缘之城陷入了混乱之中,逃离沙缘之城前往努哈城避难。
不过就在迁移过程中,这群难民就遭遇了沙堡匪徒的劫掠,将他们身上的财物剥夺还不够,孛尔福还打算将他们作为奴隶卖到其他的城市去,这样能够收获一笔横财。这种趁火打劫的做法达木丁看不惯,可是孛尔福可不管,他认为他们做的本身就是腌臜的生意,就算这些难民来自沙缘之城,是他们沙漠中的同胞,可那又如何呢?被掠方就该承受这样的命运,他们在刀口上舔血,没道理将人命看作是多么珍贵的东西。
达木丁回忆着当时他和孛尔福谈论时的事情,他和孛尔福争得面红耳赤,他难以容忍孛尔福竟然下作到了这种地步,同生于沙漠之中,就算作为沙匪,也应该有所底线,雪上加霜的事情他做不来,也想阻止孛尔福干这样的事情。
可惜的是,沙匪中支持孛尔福的人不在少数。孛尔福作为大统领,一直将砂咒术师的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他的态度很强硬,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若察可,劫掠是我们的天职,不管这伙人是不是难民,既然到手上了,就没有轻易放过的道理。我们沙堡不是开饭堂的,没道理供这些家伙吃饭,只有给他们的手脚戴上镣铐,卖到那些城市中去。漂亮的女人卖给贵族,有力气的男人卖给工地,我们才能赚到钱,你懂不懂?沙堡的兄弟们是要吃饭的,不是你随便张张嘴就有金币跑出来,自己跳到麻袋里给你装。只有真的把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他们才能乖乖听话。”
达木丁和大统领的矛盾由来已久,那次也是闹得不欢而散。达木丁·若察可认为干什么黑事都可以,唯独不能够贩卖人口、毁灭家庭,他自己是个孤儿,每每见到其他人有父母在身旁的时候,他就会感到非常的嫉恨和羡慕。他愈是在劫掠上不留余地,愈是产生了对家人的渴念。
沙堡里不乏流离失所的小孩子,他很喜欢这些小孩,也从他们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他反对孛尔福的事情人尽皆知,沙堡中的党派不断地疏远他,而他手下的人员也因为孛尔福的暗箱操作更换了一批又一批。
只有卓南一直以来都追随着他,没有人敢捋他的虎须。达木丁和卓南之间有着默契,相较于大统领孛尔福,卓南更愿意承认达木丁是他的领导者。
正是因为走到了孛尔福的对立面,这次才会被使唤出来,要求他干劫持商队的买卖。达木丁并不排斥这次的任务,只是对孛尔福竟然在他的队伍中安插自己的人员让他感到了愤怒,他胖揍了那个人,此次回去,又要和孛尔福针锋相对了。
不过也许他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也说不定。
“没想到你还是个人口贩卖的反对派,沙匪先生,这就是您对根据地能做的全部交代了吗?”雨果蹲下身子,看着被绳子绑起来的达木丁,他身侧的斯波夫在检查着熔山雏鸟们的伤势,熔山雏鸟接受着斯波夫恰到好处的抚摸,舒缓地发出鸣叫。
雨果面前的达木丁则脸色冷厉,就算自己这方被人困束住了,他也丝毫没有阶下囚的感觉。
“你们要杀就杀,要剐就剐。我能说的都说了,我是头目,所有责任我承担,你不要找那群年轻人的麻烦。”达木丁·若察可的话掷地有声,颇有几分铁骨铮铮之意。可是在阿尔听来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他抽了抽嘴角,对这伙人真的是感到头疼。就算是做沙匪,蠢也要有个限度吧,没摸清楚情况就往上冲,根本不了解他们手里有几条火枪几把刀,真就愣头青呗。
不过沙堡的情况出乎他的预料,沙缘之城的变动也产生了对邻近城市的影响,只是没想沙堡会落井下石,按道理来说,沙堡的组成成分应该也是由努哈城和沙缘之城的人组构起来的,阿尔以前就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因为穷乡僻壤缺乏能生育的女子或者是什么工地缺乏苦役、无法生育的男女去人贩子手里买婴孩,都推动了人口贸易的发展。
而这些贸易导致的不仅仅是家破人亡,女性在这样的贩卖中作为奴隶地位低下,可能会被多次转手卖出,沦为生育工具过着凄惨的生活。而苦役则会在工地不见天日,干着那些损害身体的劳动,最后倒在监工鞭子下的不计其数。婴孩们更是可怜,他们失去了亲生父母的怀抱,也让亲生父母们日夜追寻,每日以泪洗面。
巴杰尔将贩卖奴隶的事情听在耳里,他攥紧了拳头,却被旁边的尤里克拍了拍肩膀,示意他不要打断阿尔的问话,他叹了口气,随即松开了拳头。
“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儿,你们的大统领还真干的出来啊……”少年摇了摇头,稚气未脱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迷惑,他不知道能对达木丁的话听信几分,至少在自己的事情上,他是没有撒谎的,他不掩饰自己对大统领的反感,这次被安排出来追袭商队,其中也有要他抓住商队里的人,回去勒索努哈城大家族的要求。
不光是沙缘之城的情况,阿尔也问及了拉丹姆城的近况,听到阿尔的问询,达木丁皱起了眉头,他看着阿尔,脸色变幻不定,话语闪烁。“拉丹姆,那里已经不再是我们这些人能够踏足的领域了……银蟒会接管了那里,到处生长着奇诡的植物,而拉丹姆原先的人民,全都中了邪一样地信奉银蟒会……他们的领袖巴风特是个怪物,哥们,那家伙可不好惹。”
“巴风特接管了拉丹姆城?”听到预想之外的答案,阿尔为之动容,在之前“枭”的报告当中提到巴风特的银蟒会是沙缘之城动乱的根源,而现在巴风特入主拉丹姆城,就与骸骨之主魔坎的神格近在咫尺了,既然他使用植物封锁了拉丹姆城,想必就是在筹谋着如何将神格纳为己用。
先前得到的消息还停留在巴风特在沙缘之城中煽风点火,现在看来情势变化得要比他想象得更快,来势更加迅猛,要是不尽快阻止巴风特的话,在大夏沙漠就会出现一位祸乱人间的新晋邪神,而这不是阿尔乃至于瑞加王国乐意看到的。
作为王国来说,瑞加对马修安城这样的边陲城市本就有所疏失,再经过了几年的和平时期,他们更是对边境以外的危险进行忽略和模糊,投向边境的军事力量几乎没有,边关的把守也松弛无度,阿尔对王国的危机意识竟然如此薄弱而感到愠恼,漫长的和平已经培养出了一群尸位素餐的政客,王国也被各大教会把持着命脉和核心,要是长此以往,将会衍生出腐败以及内部的动荡战事。
正如人的天性中有好战的因子一般,无论是邪神的信徒还是正神的虔奉者,都会因为各自的目的而大打出手,他们将燎烧对方信徒的长袍,让城市中堆满枯骨。
表面上光鲜亮丽、欣欣向荣,实则坏到了骨子里,阿尔所要做的就是剜去败坏王国的蛆虫。
“反叛军驻扎在沙缘之城中,实行起了属于他们的政策,”达木丁低下了头,漫不经心地言说着他所了解的部分情况。“他们将反对他们信念的人们押上了刑场,并且实行新的管制策略,要说孛尔福伤天害理,恐怕他还未够格呢,银蟒会的人超乎想象的残酷,他们以新异族为首,吸收沙缘之城的其他异族,他们所形成的力量,将政府军打压出了沙缘之城的主要城区。”
银蟒会的武装力量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了吗?阿尔来回走了几步,达木丁已经无法说的更多,他需要加紧步伐,前往沙缘之城一探究竟。
不过,眼下先要处理这群沙匪。
“具体的情况我已知晓。”阿尔将红发往上扶,露出了光洁的额头。“达木丁·若察可,我需要你带我们去一趟沙堡。”
“副会长……”兰德知道阿尔想要前往沙堡解救被困的无辜平民,只是如果走这么一趟,他们的行程必定有所耽搁。
“无论何时,我们都不该离弃身处困境的无辜的平民。”阿尔转过身,他的长袍被长风灌得呼呼作响,他的眼睛里蓄着一股温和的、不容置疑的力量。“当一个人身处险境,无人可以依靠,贫瘠的心灵都困在黑暗的囚牢里的时候——他所要祈求的不应该是神灵的援救,也无需告解此生罪孽。”
“解救人的不是信仰,而是信念。”他清晰的话语传入每个人的耳中。“保卫他人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