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露」
我要血......
——给我
沾着粉红色的白骨穿出皮肤,这是被巡逻队的人打断的,剧烈的疼痛像蛇般从手上传来,咬的他意识不清。
他得赶紧找个无人的地方藏起来,在现在这个世道不仅要提防镇守的士兵,更要提防身边的难民,大家境遇相同,但不代表他们就是朋友了。
说是要找出劫持囚犯的紮人,然后不顾百姓的感受发动清洗,十多年前那般景象再一次出现。他的双亲早在十多年前那场清洗中去世,死因不明,如今看来,就是像前天晚上那般被“扫除”的。
——要不是邻居的大叔把我叫醒,现在我也......
清洗期间政府下发的粮食微乎其微,根本不够人一天的口粮。为了活着,街道上聚集的难民发起暴乱,他也参与其中,这是个不抗争就活不下去的时代。巡逻队则是掏出武器,毫不留情地压制他们,手臂就是那个时候被打断的。
早知道就不应该参与什么暴动的,一大群难民死于刚刚的“压制行动”,巡逻队手上握着绝对的“桥式”,一棍下来把他眼前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打的脑门开花。
他现在随便找了堵墙靠着,断骨那诡异的白色有意无意地刺痛着他的神经,格外亮眼,他试着用喘粗气的方式来驱赶痛觉,然而那只是让脑袋更加的不清晰。
几个混混从他呆着的巷道面前走过,吓得他抱着几乎是挂在身上的右手匆忙逃去,方才从人群里逃脱时有三个满身是灰的“野人”死死盯着他那右臂不放,他便意识到不能再待下去,现在他则是如惊弓之鸟般,需要找到个彻彻底底无人的地方。
他满头大汗,虚弱和疼痛加重他每一个步伐,然而恐惧与求生欲却在裹挟着他的双腿。
他拐过大街小巷,如同见不得光的吸血鬼般离人远远地,那些会吞噬掉他的人!
在哪......
在哪?!
到底在哪!
在......
如同命运邂逅般,他停下了脚步。
一栋房子,其二楼似乎遭受过严重破坏而坍塌了一半的面积,碎石和断木条像是倾泻般冲积在一楼,把房子一楼的入口给封的死死地,外观看上去就像是栋摇摇欲坠的危房。
看上去无法进入,实则不然,堆积的废墟封死了一楼的门,却自成了一条通往二楼的阶梯。
他想,这栋房子应该本就不结实,没能在清洗的地震里挺下来便塌了一半。
他在房子周围查看着,这附近早就没什么居民了,楼里的人似乎也因为塌陷而搬走了——说是搬走,但说不定......
他艰难地从那道“自然而然”的石梯上行,那梯子有一定的斜度,他需要用手捉着那些大块的碎石才能爬上二楼,这对现在的他而言很有难度,也相当考验意志。
然而借着这房子的地势,他爬上二楼后说不定能找到通往一楼的楼梯,如此一来就可以在一楼住下,那些堵着门的碎石便是他的天然庇护墙。
这是莫大的诱惑,他几乎要和身体分开的右手在提醒他机不可失。
几经周折,过程虽然很辛苦,但最终他还是登上了二楼,那的地板上还发现了一滩血迹与一串绷带。
他顿时担心起来,莫非这块地方有别人先相中了?
如果有人比自己抢先一步的话,那他该不该......
他吊着胆子小心翼翼地在二楼寻找其他人的身影,幸运的是他没有再发现别人的踪迹,但不幸的是,通往一楼的楼梯似乎就埋在他上楼走的“石梯”下。
原来那石梯并非“自然而然”,而是一张石毯子罢了。
安稳住在一楼的希望一下子就破灭了,但他发现二楼还残余了间完整的房间,他开门进去,发现里头还放着书桌与床。
房内没有,而且似乎因为长期不通风所以房内的灰尘味尤其浓烈,他能感觉到吸入肺中的空气都是浑浊的。但这是最封闭的环境了,而且房内还能上锁,如今已经没有比这更舒适的地方可选。
——血......
——肉......
就算不是最满意的,他如今也算是安下心来,脑子里紧绷的弦跟着身体一块软塌下去,他把身子都埋在了别人的床里,虽然那只是张铺着竹席的木板,但此刻,也是最柔软舒服的温柔乡。
——给我......
冥冥中,他似乎听见了什么声音,那似乎是一阵低语。
在他张开眼时,稀碎的蓝光碎屑便闯入他的眼中,他一生没见过多少世间的奇妙,这写飘荡在空中的蓝色光点,他只能联想到曾经见过的那几只萤火虫。
可他也从未见过蓝色的萤火虫,于是嘴边也情不自禁的漏出感叹。
“这些是什么......”
他伸手要去抓,然而却什么也没有抓到,他不清楚是光穿过了手心,亦或是手掌越过了光。
——血......
他仔细聆听着如同星空般的光点阵里冒出的丁点低语,它只说了一个字,以至于他这次听得也还是不真切。
——血......
——想要......
——还差一点......
光点也包围住了他沾着粉红色斑块的右手,数颗蓝星慢悠悠地穿过他那凸出在空气里的白骨,让一切看上去都像是个梦,这场景是梦,断掉的手是梦,手上的痛,也是梦。
——给我......
他再注意四周才发现,说话的是黑暗中一朵花,那是朵粉红色的花,在黑暗里看着分外血腥,而那些与之形成了鲜明对比的蓝色光粒,竟是从花蕾里散发出来的。
那些是花粉?不对,花粉是实物才对......
到底什么东西从花蕾里散发出来,而且还是虚幻的......
他一拍脑门,那是恍然大悟了。这些蓝色的光粒是它的“花香”。
他也不明白自个儿是怎么理清这其中说不明道不清的关系的,就像是他自个儿也不理解为什么要把挂在肩膀上的右手扯下来埋进花盆的土里。
那真是朵很大的花,以至于那个花盆看起来是那么的小,要把一只手埋进那么点的花盆里,是件不容易的事。
肩膀因为新的伤口而又在流血,那和右手刚被打断时的情景不同,血不是蹦出的,而是渗下的,在腋窝子那汇成一滴又一滴血液。
他站起来,挪了一下位置,把新鲜出炉汇聚出来的那滴鲜血放在了花蕾正上方。
那是它最想要的,是其生之根本。
一滴血液落在花蕾从中,没有染红什么,没有玷污什么,很快就被吸收了。
他死了,因为被吸收的不仅是一滴血液。
“袁安!袁安!你听我说,放我出去,我不需要被保护,我需要出去!”
紮人刚离开宅邸行动,这屋内只剩下袁安和花大叔,以及那对父女。
花大叔以前也参过军,就算接受过拷问被伤了筋骨,现在袁安也快要压制不住他了。
“花大叔,我不是说了吗!外面很危险,你和我还都是被通缉的,必须要待在这才安全。”
结识不久的父女见状也帮忙上前按住花青山,这样才让对方老实了点,然而对方也一直在叫喊着:
“所以我一个人出去就好了!我要回到家里才行!袁安!放开我!”
“呃——为什么要回去啊!外面很危险!”
高瘦男人撞开宅邸的大门,华姨闻声迅速赶到大厅,那两个巡逻员也早就冲进了大厅。
“两位官兵大哥,你们这是干什么......”华姨想要拦着,却也拦不住。
老爷听到消息急匆匆地挡住他们二人的去路,他大概知道这两个人要做什么。
“您这是干什么?老爷,我们刚刚听见您的宅子里有外人的声音,动静很大,恐怕是有逆贼啊——”
男人踢开老爷的纠缠,亮出身上的佩刀,意思是当他者死。
“不要啊官兵大哥,那只是我家人而已啊!是不是我给的钱不够多......这样吧,我继续加点?!”老爷从腰间钱袋里掏出好多银子,但是对方没接住便都洒在了地上。
高瘦男人提走落在脚边的银两,他的眼神在凝视着银两背后的东西,只听他说道:
“这个时代,人命可以是废纸,女人可以是筹码,身份可以是免死金牌,但老爷啊,银两无论在哪个时代它都是银两,它太死板了,有些时候就没办法补上这缺口。”
说罢,他发动桥式碾碎了脚边那一两银子,银子成了白色的粉末消散在空中。
然后他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两,扔到自己的脚边。
“千万百万都挡不住我的这把刀!”
说完,他疾步如飞地冲往这条走廊的尽头,一脚踹飞了那扇门。
门后的是那个画像里的那两个男性,以及一对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