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说什么?”
“简单来说,眼下的我需要你跟你师弟之间死掉一个……反正我在这里杀了你也算达成目的,你去替我杀了你师弟,也算完成目的,你们二人之间生一个,死一个,选择权在我手上。”
“可,可我根本就……”
“你只是做不到,却不是不想,少一个处处优于你却没资格继承自在楼的外姓人,对你和你父亲来说不都是件好事么?”
女子笑靥如花,那清爽的声线编织出了一股魔魇的魅惑力,站在男子面前的她晃动着手中的匕首,就仿佛那不是一把匕首,而是一柄象征自在楼权利更迭的权杖。
“接受我赐予你的力量,去除掉一个威胁到你第一继承人身份的麻烦,还是死在这里?趁早给你师弟让道?”
“我,我…………”
尽管身体还因为恐惧而哆嗦着,年轻人仍然不自觉地去伸手握住了女子递过来的匕首。
“很好。”
女子欣慰的笑了,年轻人也松了一口气,因为这至少意味着他暂时安全了,只要他能够活着回到自家的自在楼,父亲便不会放过这个女人,天义道盟也不会。
只要暂时稳住这个疯子,留得青山在,自己仍然有机会让她尝尝苦头。
他看着这个诡异的女人,紧紧地攥住了手里的匕首。却不想女子伸手轻轻的抵在了匕首的锋刃上,笑着说道:“那么为了表示一下决心,拿起这把匕首,斩掉你左手食指吧。”
“什,什么?”
“一节手指,买你的命,相当划算的买卖不是么?”
——————————————————
“啊啊啊!!!!”
在惨叫声穿透林影的一刻钟后,自在楼的大公子捂着鲜血淋漓的左手,一步一踉跄的离开这座他们自家门派后山的野林。
如鬼魅般的女子拾起地上的断指,抬头看了一眼,却正巧与边走边用愤恨的眼神回望这里的大公子向对视,后者浑身惊恐战栗的哆嗦了起来,几乎不敢与之对视地加快了脚步。
白色的猫从女子的影子当中跳了出来,“喵”地喊了一声。
无数如粉沙般的白色光斑从白毛的毛发当中挥发出来,化作一阵风追上了那名大公子,并在其无暇顾及时悄然融进了他的身体里。
如此一来,一场狩猎的前半部分已经完成了。
接下来便是等着完全沦为了“伥鬼”的这位大公子去即兴发挥。
望着他的背影,女子微微拢起了发梢泛白的长发,为他规划起了后半段的剧本。
他现在一定很愤怒,他巴不得马上回到自在楼,跟自己的父亲讲述今天遭遇到的委屈。
而那位早就受够了自己窝囊废儿子的自在楼主人在听到儿子在自家门派后山被一个女流之辈欺负,甚至被斩掉一截手指后,所做出的第一个反应会是什么呢?
冷漠置之?
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
还是直接一顿拳脚?
当然,失去一节手指对这些修仙之人来说什么都不算,一些名贵的仙药完全可以将之补齐,但那位自在楼主人真的原因掏出这笔不菲的医药费来为自家这位没出息的儿子治手吗?
也许他负担得起,但这笔费用并不低廉。
这些开销会压在他的心头上,成为又一份对儿子的不满。
不过不论那位未曾谋面的自在楼主人心情如何,在这场注定要爆发的父子矛盾后,这位正踉跄着逃往自家的大公子将会意识到一件事——
正如女子承诺的那样,他真的获得了与自己父亲相匹敌的力量。
甚至他可能是在父亲动手打他的那一刻发现这个事实。
甚至他可能在发现自己获得力量的一瞬间下意识还手。
没人知道一个被娇惯坏了的窝囊废是怎么看待自己的父亲的,但很清楚的是,刚刚掌握这股力量还不熟练的他依旧会被自己的父亲教训一顿,从而在心中积压怨愤。
他会憎恨那个无缘无故找上他的女子,但在持有这股力量后,那名轻易就赐予他这等力量的女子反倒成了他心中最为忌惮和恐惧的存在。
那么一个满心怨愤,又智商情商极度低下的人,在突然获得了一股强大的力量之后,他会怎么行动?
答案很明显。
不论是出于对女子的恐惧促使他去完成任务,还是出于往日里对处处优于自己师弟的嫉妒,总会有无形的力量将他推向一个共同的结果。
正如今夜所说的。
他跟他的那位修文师弟,必然在之后的不久会分出一死一生来。
掌门的大儿子和掌门最信任弟子之间生死厮杀后的故事……
“那谁又能说得明白呢?”
是啊。
谁说的明白呢?天底下这样的故事太多了。
对能力出众的师弟们怀有嫉妒心,担心自己位置不稳的内门大师兄。
觉得自己能力足够却囿于血脉,不能更进一步的少年英才。
面对着自己一向溺爱的徒儿刺来的尖刀的师父。
得知一直重视自己的师父不过是另有图谋的徒弟。
天义道盟那么多的门派,那么少的位置。
狼多,肉少。
每个门派都削尖了脑袋想要往上层爬,爬上去的门派又躲着脚想要把下面野心勃勃的门派踹下去。
这等环境下,又有几个不会成为下一个"万剑门",下一个“蚺丹宗”?
这场重操旧业的狩猎比预期的轻松太多。
立足于森林的影翳之中,骨面女子随手将断指丢到了脚下的影子中,自袖子里掏出来了一瓶药剂,拔出塞子咕嘟一口灌入口中。不过三息的功夫,女子噗通一下倒在地上,呼吸,心跳,都在这假死药剂的作用下全部停滞。
“喵!”
白猫似乎是已经习惯了自己主人的这般模样,挨着假死的尸体叫了两声,蹭了蹭主人的脸颊,便主动地扑入了地面的影子。
而后,暂时沦为“死物”的女子肉身也开始沉没于身下面的影子当中,一切归于平静后,这团影子趁着初起的夜色迅速消融,流向了未知的方向。
——————————————————————————————
次日清晨
“是半月一次的例行集会太过频繁么?”
坐在天义道盟总部的大殿内,道长空玩味的看着两侧各大门派的代言人。
比起十几天前审判墨寻的那次集会来,如今聚在这里的人将近少了三成。
一名身穿白袍的麒麟门人立足于台阶下,手中捧着一摞书信。
“少主,问心门,万丈殿,天凤宫,铁翼世家,青霞门,丰华城皆有内务不便前来,此外还有……”
“不必念了……我这里都看的清楚。”
道长空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大殿,神色当中多了许多玩味。
如今坐在他身边的依旧是那两名老人,左手侧的老人自从王铭失踪了的那天开始就一直沉着脸色没怎么说话过,而右手边的老人却扯着嗓子,依旧发出了丝毫不留任何情面的笑声:“哈哈哈哈哈,怎么?!今儿是个良辰吉日,这几个门派的门主都赶着留在家里讨小老婆吗?!嘻嘻,他们也不怕今儿个不来,明儿个不来,两次三番的站在那个位置上的门派变成了别人。嘻嘻嘻嘻,当初这几个为了讨个能每月参加集会的资格,不是打破了脑袋相往这里头挤。现在真的给他们权利了,他们倒不知道稀罕了?”
没人回声,甚至有几个门派低下了头。
“好了,邵叔叔。让我来说吧”
道长空微微抬手,示意身边的老人噤声。
“诸位,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也知道……你们听说了些什么疯言疯语。”
“十五天之前,那场大火,因我弟弟道恩法而起,也理应因他而终,可本应顺利解决的事情因南朝将军王铭的失踪而陷入了僵局——我们无从得知那场刺杀的真相,也失去了向南朝解释的渠道和桥梁,更重要的是,南方不会轻易允许自己损失一个化神期的高手。”
“一个化神期的高手在我们天义道盟失踪,这比一个公主遇刺更难以解释。天义道盟可以拿出一个道恩法去抵公主的命,却不想拿出一个同样化神期的高手抵王铭的命。”
“也许你们昨日已经听到了些许疯言疯语,不过今天那我可以很清楚的通知各位:王铭并非失踪,而是确确实实的死在了我们北境了。这位化神期的高手被人切掉了头颅,死的不明不白。”
不出意料,道长空的话语让大殿之内死沉的气氛沸腾了起来。
“少盟主!?这是真的吗?!”
“一个化神期的高手怎么会死在我们这里……难道,难道是正阳教的人想要故意报复……”
“不,应该不会这么简单的,我怀疑是骨晶真人……只有他才能在任何人不察觉的情况下杀掉一个化神……”
“这天杀的,这一定是,一定是他们做的……别因为自己的私人恩怨祸害到我们整个天义道盟啊!!”
吵闹,推诿。
然而可惜的是有能力在天义道盟眼皮子下面杀死一个化神期将军这等实力的门派是实在是没几个,化神期在天义道盟这边虽不是顶尖战力,却也不是什么门派都能轻易解决掉的。
而话又说回来,那些能轻易解决掉一个化神期的,隶属于天义道盟的名门大派,又有哪个是这些因死了个南朝将军就吵闹起来的门派惹得起的?
“诸位不用担心……凶手是谁,我心中已经有了数,王铭的死并非是我们天义道盟的手笔。也许这些难以跟南朝解释,但我们内部不应因此而再起争执。”
这样的一句话并没有让在场这些感到危机的门派放下心来,他们现在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其中一个门派的代言人慌慌张张的问到:“少盟主,那您说这件事是谁干的,难不成我们北方还有未知的势力,能轻易斩杀一个化神期——难,难不成是闲野门的那位……”
“别慌,王门主。”
道长空的眼神瞥向说话的人,一股无形的压力让发言者闭上了嘴巴,憋得满脸通红。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收住了声音,大家都很清楚,这位少盟主其实很不喜欢别人打断他说话。
现在的少盟主虽然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但已经很明显的感觉到他的气氛跟平日里的不一样。
“现在是谁杀害的王铭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究竟是谁将杀人者推向了天义道盟的对立方,又是谁让他冒着杀害化神期的风险来给我们天义道盟使绊子。”
道长空眯起了眼睛:“我知道你们此时此刻心里想的是什么,北境的高手大多都加入了我们天义道盟,就算仍有几个保持中立的,也不会有跟我们天义道盟有如此深梁子的人。然而事实如此——我们天义道盟出了一些想挑唆起来南北交战的人,这点我一直很清楚,但我没想到他们能做到这个份儿上。我不得不承认,这算我棋差一招。”
这句话一说出来,在场的人都默不作声。
这本是大家都知道,但又都不愿意拿到台面上说的事情,今天反倒是由少盟主说了出来。
他的眼神像是剑锋,轻拂过在场所有人的面庞,并最终落在了坐在前排的白袍人身上。
“齐教头,你说呢?”
“少盟主纵横捭阖,文韬武略,我一介武夫说的了什么?”
齐天宇表情不善,只是皮笑肉不笑的说到:“我们麒麟门是天义道盟的剑锋,若是您需要我们除掉那个杀人者,我们定当尽全力招办,只要您说得出他是谁。”
他的回应让其他几个门派的门主颇为诧异,这回复当中的火药味儿未免浓了些,也许天义道盟里有那么几个胆子大的敢跟道长空呛一声,但这个人绝对不会,也不应该是齐天宇。
也许被好心人收留的弃犬会趁着主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到厨房里偷东西吃,但它绝对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咬向自己的主人。
“呵呵。”
大殿内的气氛,犹如泥沼般泞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