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啊。”
“……”
這個話題就這樣草草地結束之後，我們之間又恢復到了之前的沉默當中。
除了能夠聽見窗邊傳來的雨點不斷拍打玻璃所發出的聲音之外，剩下的就是我與她彼此之間的吐息聲。
“……不過，還是謝謝你。”
不知道過了多久，黃靈悅才用幾乎聽不見的語氣說道。
“這只是夏雨沫老師讓我做的事情而已。”
我聳了聳肩，以滿不在乎的語氣回答道。
“是嗎……”
黃靈悅的聲音又小了幾分，如同耳語一般細微輕柔。
“那之後呢?”
她又提高了些許音量，問道。
“之後……”
我苦澀地牽動着嘴角，重複着這兩個無關緊要的字符。
“我來的話也做不了什麼，倒還添加其他的麻煩。”
就算我之後也會偶爾有時間來看望黃靈悅的話，能做的也就像現在一般，坐在她身邊一起為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而感到尷尬。
於是，我便選擇了以這樣的方式委婉地回絕到。
“……玉玉你是這樣認為的啊。”
黃靈悅的語氣中透露着些許失落，不過我卻並不知道這樣失落的情感從何而來。
“嘛……算是這樣吧……”
我對着一旁的牆壁點了點頭，承認到。
“不過事實也是這樣，不是嗎?”
“如果我說不是呢?”
“誒?”
我在聽了黃靈悅以那突然變得堅決的口吻說出口的話語之後，下意識地驚訝地轉過頭來，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而黃靈悅在看見我這一反應之後，反而是露出了柔和的微笑，說道:“你終於能夠直視我了啊……”
“……”
我的喉嚨像是被卡了什麼東西一般，導致我甚至沒辦法開口說出一個字。
“什……么意思?”
在等我緩過來后，我才想咽口唾沫，結果卻發現自己的口中早已經變得格外乾燥。
“畢竟剛才你一直像是在迴避着什麼似的。”
“……是嗎?”
聽了黃靈悅的話語，我無奈地笑了笑，隨後又點點頭，乾脆地承認了這一觀點。
“畢竟有些環境如果適應不了的話，直接離開就是更好的選擇吧。”
“那你不就永遠無法適應這樣的環境了嗎？”
“沒有下一次不就行了……”
“好狡猾的做法。”
“不過確實挺有用的。”
“那……這裡，玉玉你也會‘離開’嗎？”
我並沒有想到，黃靈悅會如此直接地將自己的問題就這樣拋出。
所以，因為面對的這樣直白的問題，我也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做出回答。
“今天我就會離開，之後我就算來了，也會離開，我沒辦法在這裡一直待下去。你也一樣吧……”
“如果我並不要求一直這樣呢?”
黃靈悅把蓋在自己身體上的被子抓出了一道道褶皺，並且此刻也還在不斷向她手心處聚集。
“……只是片刻，就好……”
黃靈悅目光閃避着看向窗外，低聲細語地說道。
“片刻啊……”
我也順着黃靈悅的目光一同看向窗外，這才發現或許是之前在這個房間里待得太久以至於對外面的環境不問不顧的原因，導致我忽略了此刻外界的雨正在不斷變大的事實。
“嗯。”
黃靈悅點了點頭，輕聲說道。
“我很容易滿足的，所以……只要一會兒，就好了。”
黃靈悅彷彿是在挽留着什麼似的，用着近乎是在懇求的語氣，喃喃自語到。
比起黃靈悅，我卻永遠無法說出像她這樣的話語。
“現在就算是一會兒了吧。”
“……嗯，算。”
黃靈悅如同讀懂了我的心思一般，苦澀地支起自己的笑臉，對我點了點頭。
“那只是我的一廂情願罷了，畢竟玉玉你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並沒有辦法干預。”
“……其實已經干預得挺多了吧。”
或許是因為從我口中聽見了出乎自己意料的答案，黃靈悅隨即疑惑地皺着眉，歪了歪頭。
“誒?什麼意思?”
“嘛，硬要說的話，從開學到現在不都是你在干預我的高中生活嗎?”
我一邊回想起最開始自己與黃靈悅相見的場景，一邊說道。
“明明自己本來只是想安安靜靜，懶懶散散地度過這個高中三年，不過卻莫名其妙地就進了這個更加莫名其妙的文學社。”
我自嘲似的吊起了嘴角，說道。
“然後又因為什麼辦宣傳手冊，節目初審，愛心易物這些亂七糟八的活動而手忙腳亂。”
雖然回想起的都是一些苦澀的回憶，不過此刻我依舊能夠明顯地感覺出來，自己的嘴角一直都是在微微上揚着的。
“然後又是什麼寒假合宿，雖然過得不是很愉快，不過在這之後，我終於從文學社裡脫離出來了。”
“……嘛，抱歉。”
當我正回憶着過往的時候，黃靈悅突然低下頭，低聲說道。
“……”
被她這樣一打斷後，我也很難能夠繼續像剛才那樣說下去了。接着，我便疲憊地嘆了口氣。
“雖然跟我的預期有些差別，不過總的來說，感覺還不算太糟。”
我撓了撓頭，說道。
“……接下來還會這樣了嗎?”
黃靈悅用平靜地語氣問道。
她的目光仍然注視着窗外，眼眸中反射着城市的霓虹燈光，而她卻彷彿並沒有看到這些色彩一般，絲毫不在意那些奪目的光芒。
黃靈悅的嘴輕輕地張來，嘴唇顫動着，在說完這簡單的話語之後，又緊緊地閉上，像是在強忍着什麼一般。
我坐在堅硬冰冷的木椅上，獃獃地看着這一幕，以至於忘記了回答她的這個問題。
於是，在沒有得知我的回復之後，黃靈悅原本注視着窗外的視線便向我這邊看過來，只是瞟了我一眼，然後，又逃跑似的重新看着窗外。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玉玉你可以偶爾也來一下。”
我沒有明白，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又或者說，黃靈悅想要表達什麼，想要通過她那迷茫的目光中表達些什麼。
從剛才開始，黃靈悅所說過的所有溫柔的字符都如同一片片刀刃一般，切割在我的心上。這種感覺我也是第一次體會到，所以才會顯得如此手足無措。
就像是不願意看着她這幅樣子一般。
可是……
我原本的想法只是打算完成夏雨沫老師的請求而已，也並不打算繼續深入。
但這時，我為什麼又感到了一絲遲疑?
這已經算是違背了我的最初意願了吧。
所以，我到底該不該堅持之前的想法呢？
相比起我而言，黃靈悅則更加的坦率，我也自認為自己無法做到像她這樣的程度。
這一點我永遠也無法追趕上她吧。
……
不知不覺間，我的指甲已經深深地陷入自己的手掌中，烙印出了一道道痕迹。眉毛也因為從剛才開始都一直是緊皺的，從而有些發酸。
此刻自己的臉部表情肯定是相當的扭曲吧，就像我已經被扭曲了的高中生活。
“對不起……”
在三思慮，我最終還是當場拒絕了黃靈悅的這個請求。
而下一刻，我便感覺自己絕對是這個世界上最差勁的人。可是，對我來說，這也都無所謂了。
因為說出了這種話的緣故，所以我並沒有勇氣再去直視黃靈悅的雙眼。於是，我便緊緊地盯着自己那發青的手掌，等待着黃靈悅的回答。
“……沒事啦。”
黃靈悅像是鼻子里被堵塞住了什麼東西似的，說出口的語氣使我感覺彷彿下一刻就會流下眼淚那樣。
“我知道自己的這個請求可能有些無理取鬧……”
說完后，黃靈悅還自嘲一般地笑了笑。
“今天你能過來，我已經很開心了……”
黃靈悅的聲音逐漸變得沙啞，而我也因此更加不敢抬起頭去看此刻她的模樣。我害怕自己在看了她的樣子之後，會改變自己的決定。所以，我仍然保持着現在這樣像一個做錯了事情的小孩一般，低下頭。
“是……是嗎?”
我苦澀地發問到，不過也並沒有指望能夠得到什麼回復。畢竟，這隻能算是我的隨口應和。
即便是到了現在這樣的情況，我依舊在刻意迴避着什麼。
而我所迴避的事物甚至連自己都不清楚。
“嗯，嘛……如果玉玉之後就算不來，也沒什麼啦。”
黃靈悅刻意地讓自己的語氣變得輕鬆一些，可是她那仍然帶着一絲哭腔的語調並不能掩飾。
或許她也注意到了這一點，於是也只好輕輕地哼了一聲。
“……雖然我還是希望你能夠……”
“如果沒有需要我幫助的事情……”
沒有等她說完，我便急匆匆地站起身來，搶先一步說道。
如果再在這裡繼續待下去的話，我或許真的會因為她而改變主意。所以，就讓我再一次……
當這個逃兵吧。
“我就先離開了。”
“……噢，嗯。”
就算是已經察覺到了我的用意，黃靈悅也依舊沒有捅破這一層用拙劣的謊言掩蓋的話語。
“再見了，玉玉。”
“……嗯，再見。”
我別過自己此刻已經發紅的臉，拿上放在一旁的書包，沒有回頭再去向黃靈悅那邊看一眼，徑直地走出這間病房，如同一個真正的逃兵。
合上門后，我並沒有選擇立刻離開，而是先靠在一邊的牆上，手臂無力地下垂，任由書包放到在地上，我疲憊地喘息了幾聲。
就算已經走來了，可最後黃靈悅那溫柔得可怕的語氣仍然在我耳邊環繞着。
而原本並沒有直視着她，可此刻我的腦海里卻已經幻想出了她在說這話時的表情。
又是那張泫然欲泣，卻強忍着沒事的表情。
這是我最不願意麵對的……
“真是的……”
我稍感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頭，面對着光滑得能夠看見自己倒影的地板，喃喃自語到。
“——我究竟是在逃避着什麼啊……”
就算我這麼問，可也不能將希望寄託於自己的倒影，讓他來回答我這個問題。
畢竟他也是我，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也不可能有任何思緒。
所以我所做的這一切，都只是毫無意義的事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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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走往自己家的方向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街邊的路燈正在向地面投射出昏黃的光線，到了晚飯過後的時間，這條街上的行人便稀少起來。
一眼望去，可能也只有幾個人行走在這些昏黃的燈光之間。
從早下到晚的雨終於在這個時候停止了，不過仍然還有一些殘留在樹榦上的雨水偶爾會滴落下來，落在我的頭頂或者是衣服上。
地面的雨水反射着街上的燈光，投射着每一個經過這裡的人的倒影。
不過只要有一隻腳踩進這水窪中的時候，那水面所呈現的事物就會如同泡沫一般，破碎掉。
偶爾會有駛來的汽車濺起水花，接着又迅速地開向遠方，只留下紅色的尾燈。
我的雙眼幾乎因為疲憊而半眯着眼，在受到了這刺眼的燈光的刺激下，勉強地重新睜開，打起了一些精神。
走到自己房屋的樓道里，聲控燈在我每用力踏下一步的時候都會應聲響起，隨後當我離開這一層后，那一抹白光又隨之消逝。
在繞着樓梯走到自己的樓層之後，我站在房門前，因為懶得再拿出鑰匙開門了，於是便敲了敲門。
很快，我便聽見門的另一邊響起了應答聲。
“來了！”
接着便傳來一陣光腳踩着地板所發出的“咚咚”聲，隨着門把手“咔嚓”一聲響起，門被打開了。
在我面前的，是正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雙手乖巧地背在自己身後，站好在我面前的小寧。
“呀，哥哥啊，歡迎回家！”
“嗯……”
即便自己再怎麼樣頹廢，不過此刻我仍然迫使自己也以笑臉相迎。
或許是樓道里遲遲沒有動靜的緣故，原本亮着的聲控燈此刻也悄悄地滅掉了。於是，我所站的樓道里又恢復成一片黑暗。
“雖然有點遲了，不過我們也剩了東西給哥哥的哦，趕緊進來吧。”
小寧等不及地伸手拉住了我垂下的手臂，將原本木訥地站在原地的我從黑暗中拉了充斥着柔和燈光的客廳之中。
在這時候，我的餘光也偶然地注意到了，或許是因為走進客廳而發出了比較大的聲響的緣故。
正如剛才靜悄悄地熄滅那樣，此時樓道的燈光，有悄然亮起。
照亮了狹長的過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