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弥漫着一股垃圾堆的气味,年久失修的灯昏昏沉沉地睡着。这座烂尾楼一样的建筑并不是孤立于这一片土地,整个区域都是同样的烂尾楼模样般的民房。唯一值得庆幸的,楼里水电气齐全,装修好的也有看得过去的,就是从外观看来不上档次,更像是繁华的贫民窟。
“回来了。”一个沧桑的男音飘了过了,杰哈维顺这声音的来源望去,一个男人正在轮椅上享受着凄清的月光。
“啊,回来了。这么晚了,你还不睡?”
“我儿不还没回来吗?”杰哈维的爸爸,伊桑诺德·艾森诺维兹慈祥地笑着说。
“我是年轻人,你就早睡嘛老爹。”
“我得看你出事儿没有啊。万一出事儿了,我好架着轮椅来给你收尸啊。”老头子带着嘲讽的语气拍拍轮椅的扶手说,杰哈维自然是感到了攻击的气息,一边挂起了外套,一边摇着头叹息。
“我不会死的,我还得给某人送终呢。”
“可笑,你不看看你一天在想些什么!”
老艾森早是知道杰哈维那一远大的抱负了,自从知道那天起,每天都是把脑袋别在裤子里生活着,生怕这个小畜生给自己热了麻烦。他是华茨皇帝亲自授予“无上光荣”称号的老矿工,在一次塌陷事故中身受重伤,不巧被华茨利用起来以表彰的形式刷着人民群众对王室的好感,便潇潇洒洒地过起了退休生活。所以,照着法律来说,挖矿的任务自然落到了杰哈维的肩上。
但是,杰哈维并不烦恼这么早就把这么重的事压到自己身上,刚开始是这么想,但自从他认识到这件事所能带来的契机以及思索出自己的计划后,便豁然开朗了。
天助我也啊,两年前的杰哈维想通后这么说。
“你不要一天到晚被赏了两口好菜吃就臣服了,老爹。”
“注意你的用词。”
“哎,我好好用词你又不听。”杰哈维双腿岔开,坐在沙发上无奈地摊开手说。
也是因为你是我爹,要是我哪个远方亲戚表叔什么的,我非得给你踢出房子!不过我也不会把这些事儿给那些人说。
“我劝你知足,皇室对我们没什么不好的。”
“如果你是只得那块牌子,那是对你好。”杰哈维指了指电视剧后面墙上那块刻着“无上荣耀”四个大字的金牌说着,“如果你说的是涨了你的退休金和我的工钱,当我没说。”
“那你有什么不知足?”
“爹,您不觉得这个国家这么运行下去要出事吗?你看看‘对岸’,艾莎法纳,那个帝王专制3000多年的国家都推翻封建王朝了,我们呢?倒像是在浅海左右徘徊一样,掀不起一点海浪!”
“造反是要杀头的!”
“你怕我连累你吧!自私!”此话一出,杰哈维立即意识到了不对,看着父亲惊讶的目光,罪恶感愈发强烈,“不过,说是自私,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我不顾家人就想干一票大的。但是,我愿意为了伟大的事业献出生命!”
“幼稚,可笑,长不大的孩子!”
“我只是在你眼里是长不大的孩子,在别人眼里,我会成为带领全国人民走向光明的领路人。”
“别胡闹了!听我的,刚才你当比亚叔叔来我这里,没把我吓死!你要趁这最后一次下矿起义?”
嘁,当比这家伙还真什么都跟他爹说。
不过想想也罢,杰哈维也把这些同他爹说过,想必库什尔也不是第一次给他爹说这些远大的抱负了,只不过他爹要是再不来找老艾森可真要出大事了。
杰哈维终于走到了十字路口,他仍不敢把这个秘密说给父亲听,父亲跟库什尔不一样,父亲老了、走不动了,更加脆弱,现在遇到事情也是畏畏缩缩的,完全失去了当年的影子,甚至觉得他跟那个虚伪的“无上光荣”称号都不相匹配。但他仍是杰哈维的父亲,他不能让父亲一天提着心过日子,但现在这种情况也是迫不得已,这件事不该瞒着父亲,但同时不能以另一种更可怕的形式让父亲悬着心过活,他终究还是把罪恶揽在了自己的身上,为的就是不破害父亲那仅存的希望,哪怕是那错寄在迂腐王室身上的希望。
“是,怎么了,我就反了,青春期叛逆。”
“哈哈,”老父亲爽朗地笑着,顺势端起刚好够得着的茶几上的杯子抿了一口,“你都二十了,还像个孩子一样闹呢。”
二十了,距离王女诺伊茨·拉法尼亚遇害整整五年了吧。真是个值得纪念的时间呢。
“那个混账,吃咱家的饭长大……”
“喂,你要起义跟他吃咱们家饭长大没关系吧……”老父亲语气平和地吐槽道。
杰哈维伸出手握着老艾森褶皱的有着厚而黑指甲的右手,用着坚定的眼神传达着什么。
“你……杰哈维,不要做傻事,算我求你了。”老父亲最终屈服于儿子坚毅的眼神,都怪那眼神像是枪一样又指着老父亲的双眼。
“爹,这次,我绝对,不会出事,还拿出成绩给你看。”
“你做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
哼。
杰哈维双手一拍膝盖,站起身来直接走向了里面的房间,留下了徘徊在迷茫中的老父亲在客厅里独自喝茶。
这个房间不大,但是很空,唯有正中间的一张床上躺着一个披散着金发的少女。
少女像一个睡美人一样静悄悄地睡在那布置的跟病床般的大床上,干涸的嘴唇像是在渴求着甘露般微微地张动着,又像是在渴求着某位王子驾着白马前来将她从噩梦中解放。
“我不知道你这些年梦到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你承受了多少痛苦,我多想与你一同分担苦难但都无济于事。”杰哈维走到床边握起少女的手坚定地说道,明明到了半夜,但他的声音是那么铿锵有力,仿佛是床上的少女给了他生的活力。“但我知道一件事,我已经看到了那扇为梦想者敞开的大门,真真切切的,在我的梦里。你的梦里是否有出现一个美丽和谐的国度呢?”
那躺在床上的,正是五年前被皇兄背叛的王女诺伊茨·拉法尼亚。兄妹两人不巧被遗落民间,从小住在杰哈维的家里,这下就是三家人感情甚好了,但五年前,华茨为了重回王位选择了牺牲妹妹,不惜将亲生妹妹害成植物人,直至五年后的现在仍未苏醒,但杰哈维一直不离不弃。
杰哈维对她的感情极其复杂,他不想承认是喜欢,但也不愿承认那是同情。不喜欢,猜测是身份与阶级差距,不愿同情估计又是怕伤了女孩的自尊心,哪怕她看不见,但杰哈维仍希望她能感受到他对她的无微不至的关怀。应该说是,友情越位,恋人未满。
“小茨,你那凶狠的哥哥终究也要对我们出手了呢。我们,矿工。”杰哈维轻轻拍了拍诺伊茨的肩膀,转身走出了房间。
睡了吧,望着空无一人的客厅杰哈维想着。
冰冷的月光透过窗框洒进了屋里,沉浸在月光里的那几件家具像是失去了温度般在吞吐着怨气,其实这屋子里除开父亲外,都全然接受了杰哈维的思想。但就父亲这一人物而言,没有几个不是倾向孩子的,或许哪一天老头儿会开窍吧——杰哈维端上一杯开水笑着走进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