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点儿上,酒馆里闹得跟白天的菜市一样,一堆堆酒鬼们你怼一下我怼一下地互相敬着酒,如其说是酒场,倒不如说另类形式的战场。

这家酒馆就在万民广场外围,因为历史原因,还保留着复古风格。

黄澄澄的灯光照得啤酒更加诱人,可算知道为什么成年人老喜欢往酒馆酒吧里钻,因为在醉时、在酒醒后,总有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就像是穿着新内裤迎接新年到来一样爽快。

“你说的是真的?”

“这事儿我能开玩笑?”

“听谁说的?”

“军队里那个。”杰哈维色眯眯的说,吓得库什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过好在库什尔知道杰哈维说的是谁,要不然非得起什么误会。

杰哈维和库什尔缩在角落里偷偷摸摸地接着讨论白天的话题。而今晚,这个白天一副无所谓样子的男人倒很是被动,完完全全被杰哈维牵着鼻子走。

“听你这么说好玄乎。可恶,感觉像是你从背后拽出我的内裤然后提着我到处走一样,勒得我心慌。”

“就算是腿断了,我爬也要爬到到华茨那里把他和他的狗腿子们剁碎了扔下水道里喂老鼠。”

“喂……白天火气还没这么大的,不是挺大气一计划吗,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血腥了。”

“我气!白天给你讲这么多,居然现在才懂。”

“你不讲今晚这些我懂个屁!”

“那你怎么看?跟我一起当『叛徒』?”

“没有人性的君王,不值得我们追崇。”

两人一同缓缓站了起来,这将是史诗性的握手,随着那紧握的手上下摇晃,他们似乎看见了封建帝国的基础的碎屑从他们两手之间可怜兮兮地滑落,一声不响地掉在了桌子上。

“那俩角落上的两个一直叭叭叭叭,叭叭什么呢?”隔壁桌的糙汉抓起酒瓶凶狠地摇了过来。

“哎呀昨天的电视剧好难看啊。”

“就是啊,我们的演技不错嘛,这么烂的片儿能演成这样。”

两人笑着把尴尬划了过去,勾肩搭背地走出了酒馆。

“该回去了吧。”杰哈维看着时针即将转到数字1的手表说着。

明天也不是正式下矿的日子,还得坐两天的车去整个大陆最东边,所以在车上有充足的睡眠时间,休息大可放心,但今晚也是能作为普通人浪荡的最后一晚,过了今天,不是死就是成王!

不知道怎么,草木似乎接受了他的那份心情,那份想要做什么事的心情,一起吹起了夜的萧笛。晚风有规律地奏着和谐的音符,草垛里的夏虫哼起了美妙的音乐,像是自然间的生灵们为杰哈维唱起了送别的歌,为可畏的后生践行。

“今晚的风儿甚是喧嚣。”杰哈维拖着一个空酒瓶子摇摇晃晃地走在无人的街道上。深夜了,从万民广场跨过商人区、交易市场两大片区走回工人聚居区只得靠步行了。

“大晚上,没个马车!”杰哈维拿起空瓶子径直怼在了嘴里,“没了!”

“小哥,要走一程吗?刚才我看你也在馆子里喝酒呢,载一程!”

“太好了,伙计。我去工人区第四大街。”

“我第三大街呢,定是给你送到了,走着。”

太幸运了,一个馆子喝酒的,何等缘分!愣是把我撵上了要载我一程,估计也喝多了,我可没说要给钱呢……话说,刚才我和当比说的话他不会也听见了吧。我得试探试探!

“大哥,刚才我和我朋友谈生意呢,你听见了吗?”

“你俩不是演电视剧吗?”

“啊,哈哈哈,听见了。真是个小机灵!”杰哈维迷迷糊糊地说,还比着兰花指在车夫后面晃着。

“你喝太多啦!”

“你不也是!居然还分身……”

“ 哎。”车夫无奈地摇摇头。

“呐,我问你。”杰哈维眼神突然犀利了起来,将手中一直舍不得扔掉的空瓶扔下了车子,一手把在车夫正拽着缰绳的手上,“你你觉得这个还存在帝制的国家怎么样?”

“挺好啊,过得挺充实的。”

“哦……瞧吧,我忘了,不好意思!你是车夫!难得轮上你们……抱歉,没别的意思!”

“不,我没有误会,先生。本来就是嘛,国家垄断了交通工具,我们这些人只有跟马车打交道,那些真车子全乎投在军事上了,要轮政策嘛…… 这辈子见不着咯。”

“老是莫名其妙交一堆额外的税款,不憋屈吗?”

“都几百年了,这有什么。”

啊,看来是默认了……长期受压迫的罪恶……

“假如,我是说假如,有人带来一个全新的国度,你会支持吗?”

“无所谓了!”车夫仰着面看向被云层遮挡的月亮大号道,声音回荡在空旷的街道上。“能过活就行,吃着饭就行,管那么多。”

“那假如……”杰哈维不敢再说下去,像是怕惊动了安稳睡在草丛里的夏虫。

“怎么啦,年轻人?”

“假如,是通过战争带来的新国家呢?”

车夫默不作声,只是微微低下了头,呆呆地望着手上的缰绳。望着车夫沧桑老成的侧脸,杰哈维也垂下眼睑。

走了一小段路后,车夫终于打破了沉寂,率先开口了,他说地很轻巧——

“新国家嘛,自然离不开战争的,又有什么办法呢……”

是吗,离不开战争吗……

杰哈维回头望向那个被他弃下的空瓶,然而它却早已没了踪影,一路上只剩下清白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