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有那么难吃吗？」

经历了黄金芝士蛋糕的梦魇之后，我和姐姐从家里出来，准备返回学校。姐姐拖着小巧的白色拉杆箱，声音中透着一丝失落。她皱着眉头，似乎是在思考自己失误的原因。

「你为什么不自己试试……」

我用姐姐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小声嘟囔着，然后拧开手里的矿泉水喝了一口。

「俗话说——旁观者清，对吧？」

姐姐敏锐的耳朵还是捕捉到了我不满的抱怨，她带着一副僵硬的笑脸回应我。

虽然语气中没有一点忏悔或愧疚的意思，但想必她也已经知道了自己做的那些甜品的「危险性」，所以才用开玩笑的方式把话题的重点一带而过。

不过，我也确实没有太多埋怨姐姐的理由。毕竟，平时在家做饭的人都是姐姐，我除了洗碗以外，一般不会承担其他家务。既然每天都吃姐姐做的菜，会被当成新菜品的试验者也是理所当然。

在这里我要澄清一下，姐姐并不是像爸爸那样的半吊子，至少在家常菜方面，她的手艺无可指责。

但中餐的烹调和甜品的烘焙完全是两码事：一种是凭着经验与直觉来完成的艺术，油盐酱醋的比例可以随着自己的喜好和当日的心情斟酌改变；另一种却是凭着精确计算和耐心来完成的艺术，不对，说是艺术，其实更像是化学——所有材料的比例，包括厨具的尺寸都要经过严格的把控，不能随性为之。

所以结论其实是：姐姐不是因为厨艺不行才会失败，而是她的性格完全不适合做烘焙。

不论有过多么惨痛的教训，等到下一次开工的时候，姐姐又会无视配方说明，一边说着「多加点鸡蛋的话口感一定更有弹性」，一边开心地把整整一盒鸡蛋一并打进碗里。

结果，我们的烤箱简直如同一间恐怖实验室。

有时从里面出现的是溢出纸杯的巨大松饼蛋糕，有时又是焦黑发黄的不明胶状物……如果哪天有弗兰肯斯坦*从我们的烤箱里爬出来，我也不会感到奇怪。

还好，黄金周只有七天，姐姐的可怕实验只进行到今天就不得不终止。

「说起来，我们从大一开始就有这么多课啊……」

姐姐说出这句抱怨时，我们已经来到马路边，正和其他行人一起等着红绿灯。她把手机举到我面前，屏幕上显示着课程表软件的界面。五彩缤纷的格子填满了周一到周五的日程表，这么一看，姐姐的课程的确排得很密集。

「外语专业都是这样的吧？」

相对而言，我在这方面比姐姐要轻松不少。

我的专业属于中文系，是在已有的知识体系上搭建新枝；而姐姐的日语专业属于小语种。对于以英语为必修外语的大多数高中生来说，在大学选攻小语种相当于从零开始，如果完全没有这门语言的基础，一定会学得很辛苦。

说起来……爸爸大学时选择的专业也是阿拉伯语。据他说，小语种系的大学生活和高中生活基本没什么两样，每日起早贪黑的学习都是常态。

「虽然我填志愿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会是这样……不过那时候的我们，根本就没考虑过兼职的问题吧？」

说到这里，马路对面亮起绿灯，姐姐收回手机，拉着箱子迈出脚步。

这时，一辆白色轿车出现在我视野的一隅，我心头一紧，条件反射地伸手抓住姐姐的胳膊。

「危险！」

白色的轿车从我们面前一闪而过，但因为我及时拉住姐姐后退了一步，脑中预测到的危险情景并没有变为真实。

「哇，好险……」

被突然右转的轿车吓到，姐姐惊魂甫定地摸了摸胸口，接着才反应过来，马上生气地握紧了拳头，「右转应该让行人的吧？！」

但白色的轿车早就开出好远，其他行人也对此熟视无睹。毕竟，在这座快节奏的城市里，像这类违规的小事早已变得司空见惯。

倒是姐姐，你这么冒失会让人很担心欸。

「是啊，我们还有兼职要考虑……」

我一面重新接上刚才的话题，一面牵住姐姐的左手，从手掌传来的柔软触感让我感到踏实又安心。

因为我曾一度以为自己不会再有机会见到姐姐，在那之后，即使是像这样稀松平常的接触也会让我有种小小的安定感。

话说回来，自上次的辉夜姬事件以来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月。

阿狸前辈似乎并没有从情报部那边得到任何有关辉夜姬行踪的消息。由于「香久山 静」这个委托人的所有情报都是辉夜姬一手伪造的，因此在她从车库逃走之后，有关她的一切线索就被完全切断了。

回想着这些事的时候，我和姐姐已经通过人行道，抵达马路对面。

道路正前方几百米的位置就是公交车站，姐姐将会搭上那里的公交车回到自己的大学；而我要去往的地铁站却跟公交车站不在一个方向，按理来说，我和姐姐会在这个岔路口分别。

「我送你去车站吧。」

我依然握着姐姐的手，不想马上放开，因为只要返回学校，我和她说不定又要等一两个月才能见面。

在我察觉到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孩子气之前，姐姐却开口提出了相反的建议。

「还是我先送你去地铁站吧。」

刚一说完，姐姐就牵着我的手向地铁站的方向迈步。看来她也跟我有着一样的顾虑，但却比我有着更强的行动力。

「你太晚回去没问题吗？」

我说的「太晚」是指吃饭的时间。现在是下午，离一般学校食堂开饭的时间还有一小时，如果去食堂去得太晚，自助餐区的菜品就只剩一些残羹冷炙了。

「我可以在宿舍做饭嘛。」

姐姐露出一副轻松的笑脸回答我。

确实，姐姐在大学城租了间小屋，和我一样，她也没有住在学校分配的寝室，所以即使自己开火做饭也不会有宿管阿姨来干涉。

因为捕手的工作性质，我和姐姐有可能在晚上接到任务，所以我们放弃了进出不自由的校内宿舍，转而选择了学校管理之外的出租小屋。

「而且，就当是我给你吃了有毒料理的补偿吧。」

这么说着，姐姐对我稍稍坏笑了一下。

看来她对自己的罪行还有点自知之明……我对姐姐的「良心发现」感到一丝欣慰。

「那么，回学校以后记得给我发短信。」

我们很快便走到地铁站入口，姐姐说出跟往常分别时一样的叮嘱，我也予以相同的回应。

「你也是，有什么情况就电话联系。」

我举起手机示意了一下，姐姐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自从我把上次看到的那个酷似母亲的「幻影」告诉姐姐之后，我和她都不由得开始相信「母亲还活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这件事的可能性。

也因此，我们互相约定：如果发现任何跟母亲有关的线索，就要第一时间通知对方。

「啊对了。」

正要转身向车站走的姐姐突然停下动作，对我说出了最后的叮嘱，「爸爸那边的话，不管他问什么都要保密哦。」

「我知道的。」

我点了点头，这是我们约好的另一件事：不仅是关于捕手的这份工作，就连关于母亲的事也要对爸爸保密。

毕竟，我和姐姐都不希望爸爸也被牵扯进危机四伏的里世界来。

抱歉爸爸，您就把这当作是女孩子之间的秘密吧。

想到这时候的爸爸说不定在某处打喷嚏，我不禁在心里小声向他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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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弗兰肯斯坦，出自英国作家玛丽·沃斯通格拉夫特·雪莱的哥特小说《弗兰肯斯坦》的角色，用尸体制造了可怕怪物的科学怪人；在后来的改编作品中，「弗兰肯斯坦」也引申指这个怪物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