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到距离那怪物十米的时候,崎越做了一个下意识的行动,至少在当时他没法解释这潜意识里的强烈欲望是怎么回事,但在这样关乎生死极度紧张的氛围中,人的理智往往是没有什么存在空间的,势不可挡的本能会冲淡一切的深度思考。

因此连崎越自身也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在离那怪物十米左右的地方,对着它挥了几下匕首,显然用威吓是解释不通的,更不用说向它发动攻击了,

但这很显然救了崎越的命——

就在他挥刀的时候,他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砍断了什么东西,“蛛丝”崎越的脑海里瞬时闪过这样的词语,但马上那一刹那的不确定也被那怪物突然的袭击印证了——就在崎越砍断蛛丝的同时,怪物就以惊人的速度向崎越猛扑过来,崎越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吓了一跳,顺势向后仰倒,咚的一声坐在地上,猛扑而来的蜘蛛离他不过一米左右,崎越似乎都能看到硕大的红色复眼里自己的倒影。

“不好,太近了!”

可是,这波迅雷一般的攻势之后,它居然又和之前一样一动不动地呆着了!

怎么回事?

“对了!是蛛丝!”一个念头倏忽闪过:既然是蜘蛛,那么大概率依靠织网狩猎,仔细看确实也能看到丝线的反光。

崎越的想法逐渐清晰——这正是这怪物的弱点,只能依靠蛛网的震动来判断位置,无疑是极度被动的,如果将计就计对它的蛛网进行干扰,不仅可以将其调离崎越面前,还可以创造出崎越反击的空间和时机。

“就这么办吧”崎越顺手卸下了自己的双肩背包。

虽然一开始的目的在于救人,可是崎越自己也难以解释的是自己当时的心里满溢着的全是杀死对方的冲动。本来摸清了怪物的进攻方式,只要小心翼翼地避开蛛丝,就能趁机一走了之,不用担心会被袭击,或者完全可以避开战斗直接救援那位伤者,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不用冒险近身与怪物肉搏,但是——————

双肩背包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径直向路边的某处坠落,就在离地面约半米左右的高度时,原本安静得好像死掉的蜘蛛受到电击一般向双肩背包扑去,转身和弹跳几乎同时完成,“就是现在!”目睹蜘蛛飞跃的瞬间,早就摆好姿势的崎越也一跃而起,在空中的蜘蛛显然没有着力点可以转过来攻击崎越,而崎越正可以利用坠落的惯性将匕首刺进它的脑壳!

和计划一样非常顺利,下落的加速度叠上崎越全开的臂力,“滋——”匕首深深刺入了蜘蛛的后脑,紧接着是绿色的体液像喷泉一样涌溢而出,冲撞的力度甚至将崎越从怪物的背上掀翻。

崎越在地上翻滚了两圈才找到平衡,但他很快意识到不妙了——

那怪物缓缓地转过头来,匕首仍然插在它脑门上,墨绿色的体液从它丑陋的面颊边缘留下一道道渍迹。但是可以看见,匕首造成的损伤——那个崎越用全力在怪物脑后开出的创口已经完全愈合了,那匕首就像被种在那里一样被新生的皮肤和组织紧紧包裹,只留下半截柄还露在外面。

“这是何等的自愈能力啊!!!”崎越大吃一惊。完全没有武器的他被困在蛛网陷阱的中心,而那怪物依旧生龙活虎。

“完蛋!”崎越的手下意识地撑住地使他能够站起身来,但是很不幸,崎越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触碰到了蛛丝。

目睹着蜘蛛以惊人的速度张开下颚的獠牙对着他的喉管猛扑过来,崎越的心里反倒没有丝毫的恐惧,只以极快的速度重复着——要死了,要死了,我要死了……。

崎越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一颗漆黑的子弹沿着早已预定好的轨迹撕裂空气,高速的旋转使它的边缘剧烈摩擦燃烧一般发出锃亮的光泽,准确无误地穿出蜘蛛的颈部,裹挟着沾满绿色的体液的肉块登时四散溅开,躯干失去了控制跌跌撞撞地转了几圈后颓然地正面倒下,遭到如此损伤,它居然还没死透,腿部的肌肉仍在间歇地抽搐。

“是谁?警察吗?不,没听到警笛,那到底是……”崎越错愕地向枪响的方向望去——

穿着漆黑外套的少女的身影亭亭玉立在圆月的淡黄背景下,手里握着一把杀意凛凛的手枪。最显眼的是外套的前衣领上刻着一个神秘的符号,似乎是镀银的一般,幽幽地反射着月光。

符号就像是远古部族的图腾一般,四片雨滴一样的符号从四个方向指向中心。

“砰,砰,砰”

少女又向倒在地上的怪物尸体连开了三枪,弹夹撞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怪物的身体最终支离破碎,暗绿色的体液流了一地。

“你是……”崎越从地上爬起来,问道。

“受害者就你一个吗?”少女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问题,自顾自地问着。

“这么说的话,那边有一个受伤的少年,诶?人呢?”崎越没有想到在他与怪物对峙的时间里,那个年轻男子竟不知去往何处了。

“不妙了,感染者还在乱窜,不过现在去追也来不及了吧”少女发出轻轻的感叹。转头看向崎越。

“你有哪里受伤了吗?”

“额,除了一些擦伤好像没有大碍”

“这样再好不过,你要是被那家伙咬到的话,等着成佛吧”被冰霜一样的目光直视着,崎越有些发毛。

“不过,你还真有勇气去拿匕首攻击它”看到崎越欲言又止的表情,少女的眼神柔和了许多,“一般人都会头也不回地直接逃跑吧”

她看向地上的残骸,

“有这样的勇气,倒是不容易被人轻视,但会比较容易死”

“……”哪有这样咒人死的,崎越不悦地想着。

眼前绑着单马尾的女孩子,除了手上的凶器,几乎和崎越每天见到的年轻女孩子没有什么区别——淡粉色的纽扣衬衣,松松垮垮披在身上的黑色外套,正好覆盖住一半白皙大腿的短裤配上高高拉起直到膝盖的黑色丝袜,再加上暗黄色的高筒靴,活脱脱的美少女啊,更别说她本来就姣好的面容了。

而且,还是巨乳........

“哟,236,又见面了!”崎越身后传来年轻男子的声音,循声望去,一个几乎白发的男子带领着一伙带着口罩的人出现在街道边缘,如果不是先听到了他的声音,崎越一定以为面前的是一个古稀老人。

“劳烦您了,李先生,”被称作“236”的少女点点头,“您来善后就没什么问题了”

“小意思,这位是……”李先生看见了崎越,转头去问少女,“受害者吗?”

“啊,我是路过的,你们说的受害者是一个青年男子,现在不知道哪去了”崎越接过话头说道。

“没能清除掉“蛹”吗?”李先生的表情凝重了起来。

“我来迟了,“蛹”恐怕已经……”

“嗯嗯嗯,得向上级报告,虽然这块地方人少,但是还是要避免出现大规模感染,OK,我去帮忙处理现场”

“等一下,李先生,还有一件事”

少女贴近李先生的耳边说了什么,李先生顿时露出了惊诧的表情,猛地转头看向如坠云里雾里的崎越:

“如果是真的,咱们可真捡着宝了,236”

“跟我们走一趟吧,小伙子”

“诶诶诶?”崎越完全不能理解眼前的情况——

到底是怎么了?取人性命的怪物,手持凶器的少女,特殊纹章的组织,崎越感觉自己二十年的世界观一刹那崩塌了。

“等……等一下,你们不去救那个人吗?”崎越突然想起受到袭击的那个男孩。

已经背过身去的两人停住了——

“人?曾经是吧”

鲜血一滴滴地坠落,大口喘着粗气的宁风蜷缩在昏暗潮湿的小巷一角,从被袭击到苏醒到挣扎着走到这里已经约半小时了。

身边暗绿色的青苔散发出腐烂的气息,让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他的心里由于恐惧和迷惑机械地重复这个问题。

当做出离家出走的决定时,宁风对自己的未来一无所知。只有那贫民住宅区的阴影仍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受到所谓“合流”的冲击,一场裁员击垮了整个家庭。母亲咳着血去世,心灰意懒借酒浇愁终日喝得醉醺醺的父亲早就把好不容易攒下的家产挥霍殆尽。为贫民孩子开办的福利学校也因老师的集体辞职终于停办,一瞬间的希望全部都破灭了。

离家出走的前一天晚上,宁风与父亲还因为酒钱大吵了一架,四十岁正值壮年却老态尽显的父亲急红了眼,抡起酒瓶子对着他的额头就这么重重地砸下去。

宁风绑着纱布的脑袋还在迷迷糊糊的时候,眯着眼睛,他看到了父亲抱着母亲的遗照泣不成声。那厚实的肩膀早已被酒精毒害得松松垮垮,头发也尽数花白,撕心裂肺的哭喊响彻了一夜,宁风沉沉地回想起母亲的笑脸,“不能这样……我要……独当一面……”。隐隐作痛的额头迫使宁风睡去。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宁风已经彻底地清醒了过来,虽然被啤酒瓶底敲过的脑子还嗡嗡作响,但是已经不妨碍他自由行动了。

“我要离开这个家”执念最终化为了行动。

整理好行装,最后看了一眼瘫睡在桌上的父亲,宁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染绣的红铁门。

打工也并非那么容易,在工地上干了几天的宁风腰酸背痛。晚间时候,换上之前的校服,宁风借口出去转转来到了最接近城市边缘的区域。

“去看看”THE WALL”吧”宁风这么想着,“据说是人类的伟大杰作”。虽然在很多地方都能听闻这庞然之物,但宁风一次也没有去看过,“哪里算是复兴世代了!穷人依旧食不果腹,富人依旧挥金如土,哪来的“复兴”!!!”。

漫不经心走在路上的宁风丝毫没有注意到脚底白色的蛛丝.......

“你害怕吗?”

沉浸在回忆中的宁风被猝不及防的声音吓了一跳。定眼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位穿着紫色底子碎花裙的小女孩。

“什么鬼,这么晚了哪来的小女孩!!!”

“我说你——”那女孩子冷冷地问道

“还有什么遗言吗?”

“喂,瞎说什么?!”宁风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但他很快就惊异地发现自己的血变成了肮脏的墨绿色。

“怎么会……”

“感染了TROY,认命吧。”少女的声音撞钟一般响亮。

“TROY是什么?是无药可救的绝症?开什么玩笑?是那东西传染的吗?”宁风断断续续地想着:

“死亡,死……”意识渐渐模糊了,“这样的体验,人生只有一次吧,真早啊,我还这么年轻……”

宁风感受到疯狂生长的根系一般的血管正从他的肩膀向头部渗入,肌肉和骨骼膨胀和扭曲的剧痛从身体的四面八方传来。

“喂.......,小......姑娘,代我回去看......看看我的父亲,告诉他.......儿子已.....已经无法尽孝,少......喝......酒......”

宁风放弃了思考。

五分钟后,从地上散落的肉块和体液上移开视线,少女抬头凝望着漆黑的夜幕——她赤红的瞳孔中映出了璀璨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