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于衣襟前的一抹标记,

纯银勾勒的四叶草幽幽泛光,

迷茫梦境里沉湎着流浪的魂魄

勇气的赞歌在缄默的夜里奏响。

——章记

“难得来这家烤鱼店,不喝几杯纪念一下?”

说话的是一个微胖的男子,几撮干枯的头发蜷曲着紧贴在他的宽阔前额上。

“老勇,我戒酒了”

坐在对桌的崎越一边淡淡地说着,一边用筷子熟练地扒拉下一块烤得外焦里嫩的鱼肉,在浓稠的汤汁里蘸了蘸。

“随便你”

老勇一仰脖喝干了杯中的啤酒,不合时宜地打了一个饱嗝,杯子旋即被重重地砸在桌上。

被切开的焦黄色鱼肉边缘咕嘟咕嘟地反着油花,红椒,青菜,葱花,几片豆腐散落其间聊作点缀,火似乎旺了些,汤汁咕嘟咕嘟冒着泡。

老勇仰靠在椅子后背上,半眯着眼睛看着崎越,

“你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

“你也不一样吗?”

崎越夹起鱼肉塞进嘴里细细地咀嚼着,没有刺,口感还算鲜甜。由于居住地方偏远,很少有朋友来看望他,今晚阿勇受上头安排来F区检查工作才有机会碰面,大学同学遇上了免不了要找个地儿寒暄几句,两人一拍即合来到了这家口碑不错的烤鱼店。

“一样个毛线!”阿勇的面目突然凶恶了起来,酒精刺激下的通红面庞由于激动又涨大了一圈。

“辛辛苦苦赚钱,才刚够养家糊口,上头啥事没做就能领工资,天天加班,啥事都要我去办,整得我现在都变一油腻大叔了。”

对于骂骂咧咧的阿勇崎越是不关心的,从大学以来他就一直如此,一喝酒就上头。

崎越的心里仍然想着对那个一周前在栅栏边缘偶遇的赤瞳少女,“之后再没见过了”,在似曾相识的触感和按捺不住的好奇心驱使下,崎越甚至还专门查阅了有关红色眼睛的资料。“是一种病吗?”但很快崎越发现自己并没有任何其他的线索可以佐证这一观点。

“想什么呢?!”

老勇见到老同学一副郁郁不乐的样子,忍不住发问,

“喝个酒还心事重重的,你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正回想着资料中大段大段的科学术语的崎越瞬间被这烟嗓拉回到灯光昏沉的烤鱼小店,他没有辩解,只是随口笑了笑:

“谁知道呢?”

“少装蒜了”,胖子的杯里淡黄色的啤酒翻滚着浑浊的泡沫,“就你这胆子,得了吧,叫你杀只鸡你都不敢”

没等崎越回答,阿勇的脸就凑过来,用一种神秘的表情盯着他的眼睛说:、

“喂,你小子上次问我的那个红色眼睛的丫头,我帮你请教了一个我认识的记者”

崎越的心里猛然颤动了一下——

“你别不信,那记者常年在外面跑新闻写报道,见过的稀奇事儿数不胜数哩”

“那他怎么说?”

阿勇敞亮敞亮的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情,作为警察常年养成的锐利目光直勾勾地戳在崎越鼻梁上,深吸了一口气,他一字一顿地说:

“原话是:你 没 必 要 知 道。”

滋——滋——滋,汤汁不知何时已经烧干,烤鱼裸露着的一面终于被煎焦,狭长的烤盘上黏着几块黑糊糊的鱼皮。

“见鬼!”阿勇愤愤地说,“白瞎了这么好的草鱼”,接着又端起自己满得快溢出的酒杯,抬头看着目瞪口呆的崎越,

“呐呐呐,老弟,喝点酒啊,来都来了……”

空无一人的小店里回荡着空洞的笑声。

接近午夜的时候,崎越和阿勇才被等得不耐烦着急打烊的店家从店里赶出来。

腆着肚子的阿勇显然对这顿物美价廉的晚餐很满意:“爽!”啤酒沫还沾在他的络腮胡子上。

崎越笑了笑没有说话,虽然吃得确实愉快,但那句“你没必要知道”一直在他心里萦绕不去,就想是被锁在房间里的孩子听着外边的鸟鸣,迫切地想夺门而出的焦躁心理。

与阿勇分别后,崎越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

夜晚的街道压抑在瑟瑟的风掠过道旁树树梢的微弱声音里很是寂静,由于行人稀少,路灯也没打开,黑灯瞎火的。

双手插在裤兜里的崎越裹紧了身上的外套,虽说已经到五月中旬,深夜里还是不免有着丝丝的凉意。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的年轻人一声不吭地走在崎越前面,从耷拉在他手中的蓝白校服来看,应该是一个还在上高中或者初中的学生。“为什么这么晚还有学生在外面闲逛呢?”崎越有着这样的疑惑,但他一向不愿探究别人的私生活,也没有兴趣。

那少年低头走着,即便如此,黑暗里他也走得踉踉跄跄,常常被突出的人行横道上的砖石绊住脚。有时他抬头望着紫黑的夜幕若有所思,但大多数时候他的视线都未曾离开过他的足尖。

崎越紧跟在他后面留心着,其实是提防着他做出什么出格举动,沿着这条道路一直走就几乎到了城市边缘,崎越居住的F区域附近没有学校,住户也少得可怜,以至于崎越对他的街坊早就认识大半,显然这男孩子并不属于这里,更别提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出现在这里了。

就发生在崎越快要走到家的那十秒内,崎越感觉到莫大的恶作剧式的命运的安排。

几乎是在瞬时发生的,从路边的灌木丛里窜出一片黑影,接着那走在前面的少年就毫无征兆地瘫软下去,像受到什么猛烈的撞击,闷声跪倒在地上,看上去似乎很痛苦。

崎越吃了一惊,一边问着“你怎么样了”,一边向他跑去。“是游荡在城市里的流浪狗吗?还是流窜作案的抢劫犯,混混之类的?“就在这时,那片裹在少年身上的黑影就像从少年身上流下一样,随着崎越的接近,越来越清晰,

“怪物!”崎越猛地刹住脚步——

蜘蛛一般的硕大头部两侧突出两颗沾着血的白色獠牙,其他锯齿状的牙被隐藏在下颚的肌肉里,只若隐若现地闪着微光。虽然拥有明显的四肢,但分不清手脚,尤其是当它趴在地上的时候,指甲,或者说爪牙,刮蹭着地面发出令人不安的声音。

被那怪物用猩红色的复眼盯住的崎越不敢轻举妄动,虽说相隔的距离仍有十五米左右,但就从它扑倒少年的过程来看,这怪物不仅速度很快,而且力量很大。崎越瞟了一眼现在仍跪倒在地上的少年,已经很明显地能看到他的肩膀已经流了很大一片血迹,几乎染红半件衬衫。

此时他正用手用力掐着自己的脖子,好像缺氧一般,又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能徒劳地闷声呼喊着“唔……唔……”

显然不能坐视不管,即使杀死不了眼前的怪物,至少要救下那个少年。崎越心里暗暗想着,慢慢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这是他夜行的习惯,本来是在这块警察玩忽职守,各色人员鱼龙混杂的区域防抢劫的自保措施,现在要用它来对付这莫名其妙的怪物,崎越心里也没有底,但聊胜于无。

但是那怪物的行为有些奇怪,

“怎么回事,它明明注意到了我,却没有发动攻击”,崎越想着。蜘蛛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大张着的獠牙滴着白色的腥臭粘液,脑门上镶着八颗赤红的眼睛就像是摆设一般盯着崎越,“滴答,滴答”,崎越的心跳下意识地和液体滴落的速度同拍了。

按照崎越的想法,自己先引诱它主动攻击,然后用这十五米左右的时间差把握住它的攻击路径并作出闪避,之后再迅速用匕首向它猛刺,虽然很冒险,但总比贸然冲上去要稳妥得多,不过看现在的状况,它一动不动地趴着,既没有要进攻的意思,也没有要逃避的倾向。

“没有办法,再这么耗下去,那个人迟早会因为失血过多死掉。”再看了一眼那少年持续增大的出血量,崎越只好孤注一掷——由他自己来首先发动进攻!

崎越小心翼翼地向怪物靠近,在向它挪动的过程中,它依然什么反应也没有。

紧紧把匕首攥在手里,崎越弓着腰做好了随时冲刺的准备。十二米,十一米,十米……崎越越来越靠近那八只猩红的眼睛!

杀了它!心中的声音低沉地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