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鲁国,奥古拉教堂,通往地下的暗门被老主教推开,随后青年跟着他走了下去。

“白天游客太多了,所以只能晚上来举行仪式了。”

青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跟着。

“那架管风琴,是巴赫曾经弹过的。”螺旋状的楼梯很长,才走完了三分之一,而接下来的漫长路程里,他只能努力找话题来缓解青年紧张的情绪,那架有一面墙那么大的管风琴正好作为一个切入点。

“听说你在圣徒班的时候学过弹管风琴,想试试吗?舍夫尔?”

“不了,主教先生。”

老主教耸耸肩,在昏暗的灯光下,舍夫尔那张不苟言笑的脸显得有些瘆人。他太认真了,做什么都一板一眼,也正因如此,科隆那边才会推荐他。去年一年,舍夫尔作为见习执事为科隆那边的小教堂出了不少力,在克隆的神父极力的推荐下,主教破例让他成为神父,并派遣到尼古拉教堂,这在整个地下教会当中都是非常少见的事,因此老主教也特意请示了教皇。

“让你加入地下教会(Der untergrund - Kirche)是我的意思,当然,也动用了我作为莱茵兰教区主教的权力。我们和表面上的教会不一样,我们活在阳光下的权利早在16世纪就被剥夺了,不过正如你知道的那样,我们组建了地下教会,从一般信徒和神职人员中物色人才,培养他们,从而对付‘异生物’。”

“难道说,我在科隆做的工作……”

“没错,那就是对抗‘异生物’的试炼,不过为了确保安全,我们只是让你去做了简单的除灵,没想到你在没经过训练的情况下能单独收拾掉一个B级。”

老主教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微笑,他苍老的脸庞在煤油灯光中显得有些疲惫。

“加入了地下教会,终身不得娶妻生子,一生永远无法摆脱‘异生物’,即使这样你也愿意加入吗?”

舍夫尔犹豫了几秒,蓝色的眸子里好像有海水在涌动,不过他很快便收敛了即将涌出的情绪,偷偷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内心归于平静。

“我不后悔,毕竟……我是孤身一人,了无牵挂。”老主教满意的点点头,随后推开了一扇吱呀作响的古老木门,先是从门缝里射出一道耀眼的光线,接着变成了一道光幕,慢慢适应了光线后,才渐渐能看清房间里的陈设。

正对着门的是一个巨大的十字符石雕,两边整齐地排列着长椅,看起来像一间礼拜堂,刚才那刺眼的光芒是布满石阶的白色蜡烛发出的,墙壁上的天使浮雕在烛火中泛着温暖的光。长椅上坐满了身着黑色长袍的信徒们,所有人都双手紧握着银制十字符低头祈祷,即使老主教和舍夫尔从他们身边经过也没有一个人东张西望。

两个人站上祭坛的时候,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缓缓起立注视着他们,老主教从容地站定,清了清嗓子,用中气十足的声音开始了仪式。

“各位兄弟姐妹们,感谢上帝让我们又找到了一位勇敢的牧羊人——舍夫尔·舒伯特,他本来只是一个见习执事,没有资格加入我们,是他的坚定、勇敢和虔诚感动了我们,我不知道如果失去这样一位伟大的人,又有多少地方无法沐浴在圣光之下,所以兄弟姐妹们啊,请以你虔诚的心为这位年轻的牧羊人祈祷,愿上帝指引他前进的道路,阿门。”

“阿门。”

霎时,舍夫尔的眼前被耀眼的光芒铺满,随着圣歌奏响,他的视觉完全被夺走了,礼拜堂和人群全部消失,只剩下夺目的光,尔后,他看见了羽毛自天空飘落,落在他身上,钻进他的肌肤,一股强大的力量自身体中心向外扩散,直到四肢、头顶。

那是场内所有人共同使用灵力所驱动的巨大术式所产生的效果。

圣歌的声音消失了,礼拜堂又重新出现在眼前,老主教用和刚才一样的亲切的眼神看着他,场内所有的人都用亲切的眼神看着他,仪式结束了,他的体内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强大灵力。

“舍夫尔神父,自此刻起你就是地下教会的一员了,去拯救更多迷途的羔羊吧。”老神父拍了拍他的肩膀。

舍夫尔点了点头,看着逐渐离去的信徒们,他长舒了一口气,难以忘却的身影却又不禁浮现在了眼前……

自贝尔林飞往南谷市的私人飞机上,手里拿着工作手册的舍夫尔突然想起了过去的事,从回忆中醒过来后,他才发现工作手册上的内容什么都没记住,他又重新开始查看,手册的其中一页夹着的折叠的纸是教皇的任命书,上面写着让他建立南谷教区及担任该教区主教的命令。

“神父……主教大人,您不用亲自确认这么多遍的,我会及时提醒您的。”年轻的神父一边为舍夫尔倒上贵腐酒,一边说道,他是舍夫尔的助手。

“沃夫曼神父,你也应该喝一杯,这是你应得的。”

舍夫尔从酒柜里又拿出了一个水晶酒杯,为自己倒了一杯,沃夫曼摇晃了一下手里的酒杯,然后抿了一小口。

“这次可能会是非常让人不愉快的工作,因为我不确定南谷市的菲当大教堂是不是还受教会控制,如果答案是否的话……”

“我们就要亲手杀掉曾经共同侍奉上帝的兄弟了吗?主教大人?”

“我想是的,如果真如报告里说的那样,他们已经和异生物联手的话……”舍夫尔稍稍蹙了一下眉,又马上舒展开。

“我们还要小心ICBI,说不定菲当大教堂就是被他们给消灭了!”沃夫曼有些激动,看起来可能是酒精的作用。

“我宁愿相信他们什么也没做,毕竟这中间牵扯的事情太多了,我们教会又不能暴露在阳光下……而且,我实在不想看到人类之间互相残杀,我们共同的敌人应该是那些残害无辜的异生物。”

“但愿如此吧,主教大人。”

舍夫尔丝毫没有品尝,将一整杯酒一股脑地送进了喉咙里,甜味和香气瞬间自喉咙蔓延到他的鼻腔。

主教的权杖斜靠在沙发的旁边,舍夫尔拿起它端详了片刻,黑色长柄的顶端是一个黑色的十字符,十字符被黄金勾勒出了轮廓,中间的浮雕也是由黄金制成的,最顶端镶嵌着一枚红宝石,经过权杖的灵力可以通过顶端的红宝石放大,不过这支比教皇的小不少。

这东西是地下教会造出来的仿品,即使教皇手里的也是仿品,因为真正的那支“传说遗物”在正统的旧派教教皇方济各手里,不过地下教会的仿制能力也非常强,即使是仿制品也能发挥出真品三分之一的力量,教皇手里那支甚至能发挥真品三分之二的力量。

“制作这个花费了很多黄金和白银。”

“都是信徒们捐赠的,如果主教大人用它来消灭作祟的异生物,信徒们会非常高兴的。”

“消灭异生物会让他们感到高兴吗?这一点我难以理解。异生物也是拥有生命的个体,绝大多数是无辜的,剥夺他们的生命……这种事怎么可能让人高兴得起来!”

“恕我直言,主教大人,您这种言辞千万不要让教廷的人听见,否则您的路是走不长的。”

“……”看见沃夫曼严肃的表情后,舍夫尔将想说的话收了回去。

教会的很多做法他都非常讨厌,那些激进派对待异生物十分极端,不论无辜与否一概不放过,他们并不是为了保护人类,而是纯粹享受着杀戮。

地下教会培养的作战部队拥有很强的实力,即使A级也可以轻松消灭,执事们都拥有自主决定异生物是否被消灭的权力,并且由罗洲各国都并没有制定保护异生物的相关法律,所以地下教会的这种杀戮基本上是被默许的。

舍夫尔讨厌这样做,他的下属,当时作为执事的沃夫曼也并不喜欢这样做,所以在舍夫尔的辖区很少有无辜的异生物被残害的事件,他们只处理一些恶鬼之类的家伙。

“我们的路,能走多远呢?”

沃夫曼迟疑了片刻,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或许在这个地方能长久吧,毕竟南谷市是被人称为‘充满机会’的地方。”

“现在教皇的态度还是中立,但教廷里面的激进派可不是少数,如果在他们的影响下教皇也变成激进派,到时候恐怕……”

后面的话他已经不敢再说下去了,那是一幅舍夫尔不敢想象的场景。

“叩叩”,突然响起了两声轻轻地敲门声。

“进来吧。”在得到舍夫尔的许可后,一个年轻的修女推开了门。

“主教大人,飞机还有十分钟降落,纽兰教堂的人已经准备好了车和您下榻的地方。”

“我知道了,辛苦了,艾米修女。”

修女欠身退出了舍夫尔专用的机舱。

飞机降落在了南谷国际机场的跑道上,缓缓滑行到了某个私人机库前,一名穿着神父袍子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中年男人和两名年轻的执事站在黑色的加长轿车旁边朝飞机挥手,舍夫尔一眼就从舷窗看见了那两名执事。

执事的衣服和其他人很不一样,为了方便战斗被设计成了分体式的上衣和裤子,上衣有点类似夹克样式。这样的执事服让舍夫尔十分怀念,他在正式加入教会之前就一直穿着这样的衣服。

沃夫曼先下了飞机,在修女的引导下上了一辆黑色的SUV,跟在后面拿着权杖的舍夫尔则坐上了那辆加长轿车。

“欢迎您来到南谷市,舍夫尔·舒伯特主教大人,您经过了长途的跋涉想必已经很累了吧……不如就此睡下,怎么样?”汽车开始行驶后,坐在舍夫尔对面的中年神父突然用拳铳指着舍夫尔的脑门,旁边的两个执事也用拳铳对着他的头。

“叛变吗?你们最好不要这样做。”舍夫尔淡定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