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意志

昨天我和凯尔希医生一同造访一家乌萨斯境内的源石工厂。在和那家工厂的老板进行了一次不甚友好的对话后，我们明智地选择了告辞，结果在推门而出的时候，却在门口看见了一位偷偷摸摸的窃听者。

我们都是矿石病领域的专家。一看这个不速之客体表的源石结晶，我们就判断出她应该是个矿石病中后期患者。在和凯尔希医生共事一段时间之后，我对这个少女多少有了些了解。我知道，在这时，和巴别塔干部这个身份比起来，她恐怕一定会选择作为医生的自己吧。

事实也正是如此。她把那个一看就很可疑的潜伏者带回了医院。嘛，其实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吧，不过理由却很无聊：至少看起来，她还只是个孩子。

医生已经给她做完了诊疗。应我的要求，凯尔希把她带到会客室。我正泡着茶，听到门把手拧动的声音，连忙在沙发上坐好。

进来的是那个孩子。看不见凯尔希医生的人影，多半是在分析诊疗结果吧。我示意她坐下，为她沏了一杯茶，问道：“那么我就直说了吧，昨天你在那里干什么？”

她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这样单刀直入，愣了一下后又换上了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表情：“这不关你的事。”

是吗。我微微一笑：“你似乎还没有弄清楚情况。凯尔希医生给你治病是因为她不忍心看着你被矿石病折磨致死。她温柔又善良，在她眼里你首先是个孩子，然后是个病人，最后才是个可疑分子。但是我可没那么好的心肠。你不说也没事，我把我了解到的情况告诉你，如果哪里有错的话请纠正我。

“你来自乌萨斯的切尔诺伯格源石矿产区，我估计你的矿石病就是那时候染上的。我在乌萨斯政府有朋友，我拜托他给我看了矿工个人登记表和感染者名单。你今年十五岁，半年多前那个源石矿东三区有一支矿工小队失踪，那个矿区的警卫队员全部死在了矿坑前。那个源石矿的矿主当时大发雷霆，却一直没找到你们的踪迹。”

“我在你的换下来的衣服上面找到了这个徽章。“说着，我把一个金属制的小东西扔上桌面，它在日光灯下闪烁着黯淡的辉光，“这是整合运动的标记，我和这个组织打过交道，知道你们中的很多人都会在身上留下这个徽记。不管你信不信，我还见过用烙铁烫在自己身体上的。”

”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你想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她的身体在我说出整合运动这个词的时候僵直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她以挑衅般的目光瞪了我一眼，咄咄逼人地发问。

“看来你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如果我愿意，我现在就可以把你抓起来送给乌萨斯帝国警备队。那帮混蛋别的不会，抓感染者是一个比一个积极，你懂我意思吗？”

“那你想让我做什么？！”她的瞳孔微微一缩，大概是终于明白了自己所处的危险环境了吧。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和你聊几句。我在源石和矿石病领域也算是个专家，所以我还是挺关心你们感染者的处境的。否则，你也没机会在这里和我坐着说话了。我想问你的是，整合运动，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组织？”我紧紧地盯着她，不想错过她任何一个表情。

“你们这些没得过矿石病的人，怎么会理解我们到底背负着怎样沉重的东西。收起你的伪善吧，你根本就不了解我们。”她犀利的话语让我一时语塞。

“可是，我想要帮助感染者的心情是不会撒谎的。哪怕很难做到，我也会努力去理解你们。说到底，如果根本没有尝试过就放弃，那不是太蠢了吗？！”很久之后，我才如此说道。

“呵，是吗。这就是你帮助我们的方式？随便挑几个幸运儿出来让他享受一下你们平时的生活？那个医生为我看病，我很感激她，可是有多少个感染者有我这么好的运气？别做梦了，你们根本就只是在满足自己的可怜的道德欲望罢了！”她越说越激动，最后直接站了起来，“在加入整合运动之前，我见惯了这个世界的黑暗和不公。我们已经忍耐太久了。听说现在不少地方都开始说要保护感染者了，可是你们早干什么去了？！在我们最需要的时候，那些食物和药品又在哪里？这根本就不是因为什么善意和公德，只是因为我们来过，而你们怕了！来啊，现在就杀了我啊！实话告诉你，感染者最不怕的威胁就是死亡，因为对我们来说，活着甚至比死亡更痛苦！”

在那一刻，她的表情是那么狰狞凶恶，可我分明在她瞳孔深处，看见了浓浓的无奈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