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龙门,夜晚来临的很早。刚过下午5点,夜幕就已经压了下来。

城区里已经点亮了路灯,而龙门标志性的“天街”建筑群更是早已被店铺的霓虹灯光照得灯火通明。入夜后,各种在昼间不曾出现的,推销奇特商品的商铺,贩卖各种龙门特产小吃的小贩,向观众展示才艺的街头艺人,都在这些架在高楼间的街道上现了身,建筑在天街上的娱乐场所也纷纷开张营业,虽然种类鱼龙混杂,但他们早已掌握了互不干扰的诀窍,维系着一种奇特的和谐。

天街将会在半小时内被不同民族,不同性别,不同阶级的人塞满,届时龙门之夜才到达了热闹的高潮——在这座不夜城的市中心,忙碌一天的人们终于可以选个好去处,享受自由的晚间生活了。

有人会说:“自由,开放,繁华,这就是龙门的魅力所在。”,此刻,几乎所有置身于此的人们都会认同这一点——但还是有人不认同的。艾登也是其中之一。

他此刻正穿着一套旧的黑色兜帽大衣,走在天街洁白的砖石人行道上。大衣原本鲜红的衬里被时间磨成了暗红,大衣的服装下摆一直垂到膝盖,盖住了灰色厚牛仔裤的上半部份,这一套衣服上既没有标语也没有图案,这让置身于一群服装新潮多样的年轻男女之间的他显得格格不入。

艾登低着头,随手把兜帽拉低了些,接着侧着身子小心翼翼的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生怕有任何人注意到他。这不是因为随意与人产生肢体接触很失礼,而是因为任何可能吸引注意力的行为都会对他的行动产生巨大的困扰,毕竟以他的身份,出行至此本身就是在违法。

同样,这一条街道上所有的事物,美食也好,娱乐也罢,都与他无关。这仅仅因为他是一名矿石病的感染者。

这种因接触源石过多引起的无药可医的烈性传染病会在感染者体内生出结晶,强化感染者的法术天赋的同时,胡乱生长的结晶会刺破重要的器官、或是引发身体爆炸而使宿主丧命,而死者的尸体又会成为新的感染源。不过艾登确信自己还不会死在这一群人中间,他现在还要应邀去参加一场地下拳赛。

快速穿过一名街舞舞者面前的围观群众,艾登努力让自己不出现在他们拍照的镜头当中,接着,他又拐进主街旁的一个分支中,随着离主要街道越来越远,行人渐渐稀少起来,绷紧的心弦可以放松一些了。

艾登想起,自从人们开始利用源石作为能源,感染者的数量就逐年在增加,各国纷纷开始对感染者采取隔离甚至是屠杀的措施来抑制矿石病的传播,而龙门采取的措施便是将感染者集中在几近废弃的旧城区处安置。

这简直是集中营一样的生活,艾登想着,步伐不自觉地加快了,像是要把这些不快的想法甩在脑后。

龙门采取的措施对于民众可能是保险的,但是对于感染者的生活则是毁灭性的。艾登躲开一个匆匆忙忙奔跑过去的人,同时捏紧了左手的袖口,生怕不小心让那人看到了他手腕上的亮黄色手环。

无论何时,感染者想要进入城区都需要经过健康检查,确保其不会有生命危险才可放行,而且全程都需要佩戴追踪手环以便管理。

据说,如果感染者在城区内意外死亡的话,手环里内置的白磷起燃装置可以引燃感染者体内的源石,在十几秒之内将他的尸体烧成灰烬。虽然没有证据,但是每每想起这个传闻,艾登总会产生想要把手环解下丢弃的冲动。

短暂的胡思乱想结束之后,分街也已经到了尽头。再往前去就是位于天街最中心的第三街区。龙门的标志建筑,大古广场的商厦此刻就在艾登的左手边,天街的一部分连接到这座高楼腰际的一个开口处,无数的人正通过开口从楼内涌出,争相汇入主街道的人流当中——在不自觉中,他已经深入龙门市中心腹地了。

艾登松了口气,这至少证明之兰利的破解方法已经成功了——现在这只手环已经不具备追踪的功能了,龙门近卫局的人甚至不会注意到。

带着一种不知是自信还是侥幸的心理,艾登继续赶路,他的目标是第三街区分支尽头,一间车库的地下架空层,那里就是他和兰利接头的地点。

夜晚六点半,艾登到达了已经爆满的停车场,这里停满了各式各样的交通工具,很难想象在十几分钟之后,一场盛大的感染者地下拳击赛就要在这附近秘密的举办了。

六点半这个时间经过系统的计算,此时天街第三街区的游客承载量已经接近饱和,而这种状态恐怕要持续到子夜时分,游人们便开始向更空余一些的第四第五街区转移了。

因此,第三街区的停车场除了各种交通工具以外空无一人,甚至连保安也去天街上遛弯儿了。艾登很能理解这种擅离职守的行为,十年前他在乌萨斯陆军服役时也经常抓住不少士兵在换岗时找借口离开营区,去基地外的酒吧喝酒。

穿过一排排停放整齐的车辆,艾登的脚步停留在了一扇门前。“咚咚咚。”他用食指节叩响有节奏的三声,门上的猫眼便打开了,一个人的眼睛忽隐忽现。“你带上节拍器了吗?”门后的人用瓮声瓮气的腔调说着,看上去是有意识的隐藏自己的本音。

“不知道,我的在车上。”艾登回复了兰利之前教他的暗号,接下来便静静地等待着。

短暂的沉默后,铁门“吱拉”一声开启了,从门内冲出一个约莫二十岁的黄发乌萨斯青年,这便是兰利了,他二话不说就给了艾登一个大大的熊抱。

“哦,艾登,你终于来了!”他兴奋的像一条小狗,“我还以为你打退堂鼓了呢!”

这个小伙子是隔离区内一家酒吧掌柜的儿子,喜欢玩弄电子产品,掌柜拜托艾登教他拳法,好让他在暴力事件频发的隔离区中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虽说原本只是普通的师徒关系,但短短几个月,兰利却把艾登完全当成了知心的好友,无论是艾登的拳法还是参军的经历都会让他兴奋不已,这次的拳赛也是他介绍给艾登的“生财之道”。

说是比赛,但到底还是不被法律认同的非法集会。虽然知道有风险,但艾登早就对隔离区内的生活厌烦了。

对艾登这种在战场上度过了十年时光的人来说,再忍受十年软禁一般的日子是不可想象的,为此他宁可在比赛中负伤,也不愿意在隔离区发霉的公寓里慢慢腐烂。

为了向兰利表现出自己的勇气,他故作轻松的回复道:“临阵脱逃可不是乌萨斯军人的作风,就算是退役的也一样。”“比赛要的就是这种勇气。”兰利眨了眨眼,“跟我来吧”说着,兰利拉起艾登的手,引导他走向门后的走廊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