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警司的印象里,即使是在最繁忙的工作日,午夜时分的天街依旧是龙门最为拥挤,人流量最大的区域。然而此时此刻,当她与龙门近卫局的防化部队到达天街第四街区时,宽大的街道早已空无一人,那些吵得她头痛的音乐与叫卖声都被寒风鬼魅的嚎叫替代了。
雪下的更大了,无人踩踏的地面上很快结上了一层白霜,给那些散落在地,无人问津的失物染上了一层阴郁的灰色,而这灰色很快也被街边交替闪烁的霓虹灯箱染成了说不清的杂色。虽说灯火通明,街道两旁却尽是门户紧闭的店铺,陈站在街道中央,隐隐可以查觉到隔着紧锁的玻璃窗传来的恐惧的探视的目光。
天街不是乌萨斯帝国的劳改营,更不是战场,陈感到怒火中烧:人们本应安居乐业,而不是经历这般不必要的恐慌。
这一切都是因为,这座城市的心脏里混进了一些可恶的老鼠。而她对此确信无疑。
“老邓,”陈站在一家茶餐厅紧闭的门扉前,扭头对自己身后的邓警司说,“天街的情况现在怎么样?”
邓警司是陈的助理,他是一个瘦瘦高高的黎博利人,入职两年以来似乎都习惯不了龙门寒冷的冬季,总是让自己缩在暖和的大衣之中。陈的询问让他仿佛触电一般,刚刚还瑟缩的身子一下子就挺直了。
“是这样的,”邓警司哗哗的翻着手上的随身笔记本,“经公民举报,大约一小时前有两个疑似矿石病感染者的可疑男子携带大量现金出现在第四街区的街道上,引起了恐慌,目前……”
这个助理刚想利用这个机会在陈的面前表现一番,却只见她不耐烦的交叉双手,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
“我问你,在警务处汇报警情时,我是不是和你一起从头听到尾的?”陈直视着邓警司的双眼问道,“回答我。”
“是…”邓警司寒战似的点了点头,高瘦的身形仿佛一下子缩水了。
“那你为什么要向我报告一些我早就已经知道了的消息?我想知道的是,你之前派出去的紧急动员小组都干什么去了。”即使语气依旧沉着,但陈已经双目圆睁,怒形于色,仿佛她这个不中用的助理刚刚浪费掉的不是时间,而是成千上万人的性命。
邓警司的身形缩得更小了,整个人都好像在因寒风而战栗,他慌忙点头说:“对不起,对不起!紧急动员小组的话,他们已经隔离了从第四街区道第三街区的道路,往第五街区的入口也已经封死了,而且我们在每一个街区路口都设置了感染检测关卡,如果有感染者的话是绝对跑不掉的。”
“那你们是以什么名义封锁的街道?”陈挑眉道,
“什么?”邓警司被这个唐突的问题问的一愣,“我……不知道您的意思。”
“不知道?你的意思是,紧急动员小组就这样全副武装的站在人群之中,告诉他们天街上可能混进了感染者吗?”陈抽出佩刀,剑指四方,“你看看周围,难道还嫌这个消息给公民们带来的恐慌不够大吗?”
陈声色俱厉的质问让邓警司乱了手脚,他解释道:“请原谅,长官,紧急动员小组现在也在待命……”
“待命待命,总是在待命,动员小组早在半小时前就到了!”陈急得咬牙切齿,“难道整个龙门近卫局没了我就没人会自主思考该干什么了吗?”
“非常抱歉!”面对陈的焦急,邓警司完全不知所措,只好摆出一副任凭处置的赔罪姿态,不过陈并不买帐。
“呵。”冷哼一声,她难掩失望之情,自顾自的向前走去,邓警司自然是紧紧跟在后面,唯恐漏听了指示。
“立即通知紧急动员小组和防化小队,对外宣称这次的封锁是一次防化突击演习,另外,恢复天街的人员流动,但是对每一个经过关卡的人都要严加检测,遇见感染者就地带走。”
面对陈头也不回的吩咐,邓警司点头如捣蒜,哪怕陈此时根本看不见这一切。
在第三街区入口设置的关卡处,陈停下了脚步,“还有,让监控人员紧盯每一个摄像头的画面,把他们找出来。”
“如果这些老鼠不打算从天街逃走,”她说,“那就由我亲自去正法。”
话音刚落,陈打了个响亮的响指,分散在四周的二十多位近卫局精锐“龙首组”成员便迅速的在她身后身后列好了队。
在陈进入第三街区的前一刻,邓警司本以为她会回过头来,哪怕是加上一两句叮嘱和呵斥也可以,但她没有,她头也不回的带着队伍进入了第三街区,嘴中挤出几个不易识别的音节。邓警司凭借黎博利人的优秀听力识别出是“真是浪费时间。”
天上的雪越下越大,陈回过头去,发现关卡已经看不到了。正因如此,她在离去时才没有察觉到邓警司的脸上浮现出的,饱含嫉恨的阴冷神情。
“阿嚏—!”
蹲在巷子尽头的垃圾箱后,兰利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抱歉。”满脸苦相的青年说着,慌忙用沾满雪花的湿漉漉的袖子抹了抹冻得通红的鼻头。
自从引发了第四街区的恐慌之后,二人只能往亡较近的第三街区,暂且藏身在这个巷子里。
“没什么好抱歉的。”艾登站在巷口,侧身向外看去,第三街区行人依旧,鲜有恐慌蔓延的迹象,“看来我们的行踪还没有完全暴露。”
“一定是因为近卫局为了防止恐慌而封锁了消息。”兰利搓了搓手,将后脑勺靠在墙上,当提到政府机关的工作流程时,他又显得轻车熟路了,“防化演练、反恐演习……他们总是用这一套说辞。”
“这意味着,近卫局已经开始追捕我们了。”
兰利轻轻点了点头,说:“这个地方是龙门的商业动脉,近卫局就是免疫系统。他们一定会设卡盘查每一个出口,直到找出感染者为止。”
艾登心下一沉,“那我们就不可能从正常的出口脱身了。”
“甚至更糟。”兰利用手背挡住额头,仰面看向灰蒙蒙的天空,好像在确认这个坏天气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现在,哪怕我们出现在摄像头下都会暴露行踪。我干的蠢事让我们完全被困住了……唉!”
“现在可不是自责的时候,龙门近卫局迟早会找到这里的。”艾登深知情况危急,需要赶快寻找脱身之道。
在十余年的军旅生涯当中,艾登不止一次从敌军的封锁线底下逃脱,多次鲜血的教训让他已经习惯了另辟蹊径。
在乌萨斯北境的松林之中,艾登可以凭借树木足不沾地的前行,抑或是在谢拉格的雪地和萨尔贡的黄沙之中蛰伏,直到与环境融为一体。
然而这一次他面对的不是荒野中的敌军,而是一座到处是监控与眼线的移动城市,以及一群操控着这座城市的人,这是他所不曾面对过的。
所幸,艾登身后就有一个玩这个的行家。
“兰利,”艾登离开巷口,坐到兰利身边说,“你可以查看天街摄像头的位置吗?
“当然,”兰利说着从衣服内袋里掏出一个书本大小的平板电脑,开始飞快的敲打起键盘来。
几秒之后,兰利抬起头,将电脑屏幕对准艾登:“你看,这是天街的地图,红点代表摄像机机位,而蓝色的扇形代表监控区域。”
“这个地方,摄像机可不少啊。”艾登看着街道两侧密集分部的红点说,“不过,屋顶上的摄像头就没有那么多了。”
“你是指…?”兰利好像明白了些什么,脸上的阴霾逐渐消散。
艾登环顾四周,目光集中在了从地面一直延伸到店铺屋顶的铁皮方形烟囱上。
“兰利,你的腿脚怎么样?”艾登问道。
“还可以,矿石病没有给我的行动造成损害,只是偶尔会胸闷而已……等等,你该不会是想…!”
“没错,”艾登嘴角上扬,他的头脑中已经安排好了一个另辟蹊径的逃跑路线,面对未知的前程,这个蒙尘已久的老兵燃起了许久未体会到的紧张感。
“恐怕就是你想的那样。”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