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有移动城邦之后,阿米娅已经很少会乘坐飞机出行,所以当民航机渐次降低高度为着陆做预备时,这位年轻的罗德岛公开领导人不禁感到了些许的焦虑,不仅是为了不久后的事态对策,也为飞行这一事实所带来的不安。

“哟,阿米娅,怎么样,企鹅物流的空运服务如何?”头等舱另侧,被称作“能天使”的萨科塔干员向她挥手,“毕竟是合作协议的附带优惠,所以‘皇帝’为这架‘天客’还有酒水埋单哦~”

阿米娅想回答能天使,然而在她开口之前,她察觉到飞机下降时背部受到的座椅压力减小了,她望向舷窗外的天际线,巨型的“天客”客机重新调整了飞行姿势,改为平飞。

“咦咦?为什么不继续降低高度了?”能天使也察觉到客机飞行动作的改变,红发少女把脸贴到机窗上,不顾自己俏丽的五官被窗挤到变形得一塌糊涂。

“阿米娅,能来驾驶舱一趟吗?”坐在通常是航班空乘位置的一名鲁珀族女孩摘掉了自己的通讯耳机,隔着三排座位向阿米娅说道。

“好,马上来。”阿米娅连忙解开安全带,不安带来的压力让她的腹部传来一阵受到挤压般的疼痛。

“什么,什么呀,开小会吗,德克萨斯,那请务必带我一个!”能天使也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

“随便。”德克萨斯看着能天使,耸了耸肩,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嘀咕抱怨了几句。

三个人来到了驾驶舱,得益于仿生设计在机翼的使用,平飞状态的“天客”A753型号相当平稳。尽管能天使口中埋单的“皇帝”没有给这架罗德岛派往切尔诺伯格行动人员乘坐的包机配备空乘,不过机组成员却是企鹅物流相关载具驾驶员来担任。

“呐,把事态再和阿米娅说一遍吧。”德克萨斯对机长说道。

“好的,”机长在面板上拨弄了一下一个拉杆,客机进入了自动盘旋滞空状态。“是这样的,阿米娅长官…”

“阿…阿米娅就好…”阿米娅急忙纠正了机组组长,“请叫我阿米娅就可以。”

“抱歉,”机长愣了一下,“简而言之,在五分钟之前,一直负责地面引导的切尔诺伯格方面,斯塔里亚凯旋机场的地面控制引导人员突然与本机失去联系,在我方反复尝试后仍然无法恢复通讯,目前通讯中断原因仍然未知。”

“可不可能是,”阿米娅在头脑里搜索了所有知道的相关名词,“本机的通讯设备受到干扰?”

“只有那个是绝对不可能的啦,”能天使靠在驾驶室的门上,脑袋舒服地枕着自己的胳膊,“‘皇帝’给自己账户里的每架飞机都配了电子战天线,升级了反导系统,小道消息,本型号机体甚至有红外曳光干扰弹,对吧?机长大人~”

“如果通讯在十分钟之内仍然无法恢复,”半张脸被飞行头盔和增强现实目镜遮住的机长没有搭理能天使,后者扫兴地把头摆向一边,“请您及罗德岛方面做好本机紧急迫降的准备,”机长对阿米娅说道,“本机的燃料已不足以转场飞行。”

驾驶室的门传来一阵急促的敲击。

“阿米娅,你在里面吗?请你务必来看!”门外传来了梓兰紧张的声音。

“啊!我在!”阿米娅歉意地对机长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通知罗德岛的大家的。”

“机长大叔,迫降什么的,其实是拿阿米娅寻开心的吧?”能天使笑嘻嘻地说,“萨科塔人最怕的就是‘轰隆隆’地从天而降了~”

“这种着陆对你只是小场面吧。”德克萨斯从口袋里取出一根巧克力棒,“还是担心一下那位罗德岛的小姑娘比较好。”她看着驾驶室的门关严后补充道。

“喔喔!说是小姑娘,其实德克萨斯也只是年轻的女孩子吧~这种沉稳的语气是怎么回事?还是说成熟稳重系的姐姐风范才是一直的追求吗?让人开始期待了!”

“阿米娅,请看下面。”预备行动组A6小队队长站在一面机窗前对阿米娅说道。

“!!”阿米娅凑到一面机窗前往下看,在进入平飞盘旋滞空之前,“天客”的高度已经下降了不少,机场距离客机已然进入目视可以观测的程度。阿米娅看到,在机场上一列黑色的车队开上了一条跑道,“那…那个是,装甲车?!”她惊讶到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声音里的颤抖。

“初步观测,‘默维尔’工业‘萨崔特’型8x8多任务轮式装甲车,未曾见于乌萨斯军用载具装备列表,亦未有乌萨斯军事单位相关的使用记录。”玫兰莎放下自己手中的望远镜。

“也就是…无法判断对方的身份?”

“是的,这是一支不明身份的武装力量,装备水平远超同级编制的乌萨斯陆军。”行动预备组A4小队队长如是评价。

“诶?人…不对,是士兵下来了,他们在?”从玫兰莎手中接过望远镜,阿米娅看见全副武装的黑衣士兵从装甲车中鱼贯而出,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便控制了一条跑道,其中两名士兵站在跑道的一头朝盘旋的客机挥舞红色的信号旗。“我想…他们想让我们降落。”

“阿米娅,请再来一趟驾驶室,拜托啦。”机舱广播传来能天使懒洋洋的声音。

“请继续监视。”阿米娅把望远镜还给玫兰莎,“让预备组的大家做好接敌准备。”她对两人说道。

“嘛,倒也不是不可能。”梓兰望着阿米娅消失在驾驶室的身影自言自语。

“你指什么?”隔着机窗使用望远镜很难有一个舒适的姿势,玫兰莎不得不经常摆头好让自己既能看得比较清楚,又能好受一点。

“我听说第二次维(维多利亚)-桑(桑威奇,为虚构)德雷克群岛冲突中,维方的一支四人术士小队全歼了一支桑威奇装甲步兵排。”

“虽然没有证据,不过… 那应该是‘王者之剑’的成果吧…”玫兰莎喃喃,“预备组的我们,也做得到吗?”后面的那些话声音小到只有她自己听到。

“发生了什么?”阿米娅赶到了驾驶室。

“斯塔里亚机场地控要和我们通讯,然而地控身份发生了更迭。”机长不安地对阿米娅汇报。

“接通,我们没有时间了,有不明身份的武装控制了跑道。”阿米娅毫不犹豫地指示。

“…企鹅物流航班APL9330,这里是斯塔里亚机场地控,暂由切尔诺伯格奥克瑞纳特别保卫办公室代行职能,我部将引导你机着陆。重复一遍,企鹅物流航班APL9330,这里是斯塔里亚机场地控,暂由切尔诺伯格奥克瑞纳特别保卫办公室代行职能,我部将引导你机着陆。”一个男声从接通的频道里传来,随后他用标准的通用语和乌萨斯语重复了同样的内容。

“我迟到了,希望你不要为上个月的事介怀。”阿米娅突然对着通讯麦克说道。

“毋需介意,意外在所难免,明年还请您多加关照。”男声流畅地回答。

“没问题,可以照他说的做了。”阿米娅放心地指示机长,后者点点头,开始按照通讯器那头的声音调整飞行姿态。

阿米娅回到了客舱,“天客”正在以平稳的速度下降,罗德岛预备行动组的干员开始向出入口集结。

“他们的地勤还挺专业的,”史都华德取出自己的法杖,“阿米娅,这次的防御强化增益术仍在实验中,如果有异常与不适请立即反映。”

“但是防御大口径弹直击也只有这个级别的才有用了吧。”

史都华德点点头,他翻开术式手册开始吟唱,靛青色的光芒开始在阿米娅的周身凝结,有一瞬间,阿米娅觉得光变成了晶体,“太漂亮了,像东国首都博物馆的翡翠,”她这样想道,然而在她下意识伸手去触摸那晶体之前,光芒消散透明成了空气。

“天客”平稳地着陆,阿米娅透过舷窗看见黑衣的士兵操作着登机舷梯接上了出口。她冲自己的干员门点头示意,能天使和德克萨斯也从驾驶舱中走了出来,两人的铳和刀都握在了手中,能天使冲阿米娅咧嘴一笑,竖起大拇指,阿米娅回以莞尔。

她走向出口,打开了机舱门,也许是纬度所致,尚是午后的切城的阳光已然如黄昏那般惨淡,一缕余晖正好照在了阿米娅的脸上,她伸手护在眼前。

全副武装的士兵背对着飞机向四周警戒,那些在空中看到的装甲车环绕着巨大的客机,车载的25mm机关炮瞄准了飞机周围的四面八方,阿米娅看到点缀在两辆装甲车之间的还有三部车身挂带着装甲的橄榄绿大巴和两部装备了重型连发铳的越野吉普,然而最吸引她目光的是装甲车侧面印着的标志,两红夹一白的盾徽中是一个黑色的断头台符号。

一名身着重型镇暴装甲的士兵靠近了舷梯,他伸出空空的双手向阿米娅挥舞,“我没有携带任何武器,我没有敌意,”头盔下的全覆式呼吸面具让他的声音听起来瓮声瓮气,字词之间的喘息也显得格外沉重。

“表明你的身份!”阿米娅站在舷梯尽头向下冲他大喊,她能清楚听见机舱里能天使给铳上膛的声音。

“亚科列夫,公共安全与秩序保卫部OKB-429特别保卫办公室武装机动队指挥官,衔职少校,奉特别保卫办公室米库林主任之命,负责我方与罗德岛的对接与护卫!”自称亚科列夫的军人仍然把手放在阿米娅能看到的地方,“黑夜是令人不安的。”军人突然说道。

阿米娅感到一阵放松,“是的,对于信使格外不宜。”

她冲舱内挥挥手,罗德岛的干员们长舒一口气,指望在客机之中面对一支装备了装甲车的敌意部队实在算不上一个愉快的选项。

阿米娅走向了舷梯向亚科列夫伸出手,后者赶忙几步,握住了少女的手。

“请见谅,我是修美伦人,源石对我们格外致命,”亚科列夫呼吸面具里传来的声音带着歉意,“过滤面具和防护服是必须的,绝无不敬。”

阿米娅理解地点点头,“请不要顾虑,我能理解这种担心。那么我们的下一步的计划是?”她问道。

“在罗德岛抵达之前我们与机场驻军发生了一些摩擦,好在目前此地局势已在我部完全掌握之中。我部奉命将护送罗德岛一行赶往‘石棺’,完成唤醒‘人子’的程序并将其安全转移,哦,不好意思,按你们的说法是唤醒‘博士’。”亚科列夫向三辆装甲大巴方向伸出一支手,“请罗德岛方面乘坐我方提供的交通工具。”

“明白。”阿米娅对着肩部的通讯器简短地转达了谈话的内容,很快,罗德岛一行顺着舷梯在黑衣士兵的引领下登上了装甲大巴。

“您方便的话请与我乘那辆车,”亚科列夫指着一辆吉普对阿米娅说道,“有一些具体事宜需要与您协商。”

“没问题。”阿米娅跟着亚科列夫走上了那辆吉普。

“‘火炬’呼叫‘前哨’,‘火炬’呼叫‘前哨’,‘贵宾’已确认,‘火炬’即将返回‘石棺’,E预计一分钟以内启程,重复一遍,‘贵宾’已确认,‘火炬’即将返回‘石棺’,预计一分钟内启程,完毕。”

“‘前哨’收到,航站大厅一切正常,随时可以动身,完毕。”

“‘火炬’了解,E2口集结出发。完毕。”

“‘前哨’明白,完毕。”

“开车,”亚科列夫隔着架着车顶机枪士兵的腿拍拍司机的肩膀,后者做了个OK的手势,对着车在无线电发出了简短的口令,无线电里传来了无线电特有的有些失真的回应声。车队队首的装甲车发出一声咆哮,阿米娅乘坐的吉普车紧跟着装甲车发动起来。

“简单介绍一下,机动队三连一排医护官拉扎洛夫少尉,在唤醒博士的过程中,他负责协助罗德岛方面的工作。”副驾驶座上抱着长管卡宾铳的一名士兵回头向阿米娅招招手,阿米娅回礼时看到他的左肩在武装机动队的断头台盾徽下是另外一个红十字标志,和自己的长官不同,被称作拉扎洛夫的少尉并没有戴着全覆式的呼吸面具,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简单的马术风镜和巴拉克拉瓦头套。

“叫我维塔利就好,”虽然看不见少尉的表情,阿米娅听出了他欢快的语气,“连队长阁下喜欢小题大做,没有呼吸面具修美伦人也可以直接接触感染者,有医学依据的。”

“你也是修美伦人吗?”阿米娅好奇地问道,在泰拉世界,修美伦人已经是颇为稀见的一个族裔。

“奥克瑞纳里修美伦人比例很高,OKB429的特别保卫办公室也是全部由修美伦人任职,”亚科列夫解释道,“少尉,你又口无遮拦了。”他带着笑意地轻咳。

队首的装甲车已经驶出了机场机动车出口,在吉普车驶出机场出口之前,阿米娅看到还有四辆一模一样的装甲车堵在机场门口以及交通道上,和跑道上的那些士兵同样装束的一些战士正在登车,有些看到车队的士兵甚至冲这个方向挥手致意。

“啊!那些人是?”航站大楼前的阴影里可以看见一些手无寸铁穿着乌萨斯陆军制服的人被套着头罩双手反铐在身后,他们三五成群地跪在地上,每群身后有一个黑衣士兵端着铳毫不友好地看着他们。

“之前说过的机场驻军,我们和他们,嗯,有一些小小的摩擦,”亚科列夫意味深长地看了那些俘虏一眼,看守俘虏的黑衣士兵听到了战友的招呼,撇下跪在地上的俘虏们,向装甲车跑去。

“好在他们脑子还算好使,我们朝天开了几枪就缴械了,不然航站楼怕是要漆层红。”维塔利没心没肺地打趣道,“还好没有蠢到用长矛大刀对付机关炮那个地步。”

“为什么会…我以为你们和乌萨斯军方是…”

“名义上说,特别保卫办公室隶属奥克瑞纳,作为特别警察机关,和当地驻军当然应该是通力合作的友好关系,”亚科列夫和阿米娅解释道,“不过从上到下,帝国陆军安全局屡屡越界,弄得军警双方多有龃龉,何况特保明明只是警方,却保有武装机动队这种远超常规军的武装力量,让军方有不安想象也是理所当然,况且特保完全是在修美伦人控制下。”

“其实安全局的意见是拒绝你们的入境,不过我们觉得什么对博士有利就做什么,所以他们识相我们就缴他们的械,不识相就只能这样啰。”维塔利用食指在脖子上象征性地划了一下。

“这也是我方需要向罗德岛方面交待的事项之一,你们对切尔诺伯格目前的局势有多少了解?”亚科列夫接过话头,向阿米娅问道。

“嗯,有一些基本认知,但还是希望得到更当地的一些观点。”

“想必罗德岛方面也看到了,目前切城可以说‘山雨欲来’。”亚科列夫指着窗外地平线向阿米娅示意,车队疾驰在机场前的高架桥上,偶见的民用车避之唯恐不及,远处落日的余躯和已然有龙卷雏形的阴云诡异地共存着,龙卷中心不时闪出色彩无以名状的电光。“首先是天灾在即,我方预测至多48个小时之后天灾将抵达切城,预计将达到у-5的水平,除了移城拔锚没有避灾办法…!”

车队突然的急停打断了亚科列夫的讲解。

“‘矛头’,‘矛头’,怎么回事!为什么停车,不知道这是违反行进条例吗?”亚科列夫愤怒地冲自己的手台吼道。

“报告‘火炬’,前方通路有平民滞留。”

“平民怎么了?鸣笛,警告,若无反应,发射催泪弹,仍不规避则授权使用致命武力!”

“报告,是妇女…和孩子。”电台里沉默片刻,呼号“矛头”的指挥官回答亚科列夫。

亚科列夫一时语塞,“妇女和孩子为什么要拦街?”

“她们不是乌萨斯人,也不会通用语,无法用语言沟通确认来意,推测是想搭乘车队避险。‘火炬’,请指示。”

“…照条例办理,不许我方人员离开车辆。”阿米娅看到亚科列夫说完要紧了下唇。

“‘火炬’,请确认指示。”

“照条例办理,我不想重复第三遍。完毕。”

“…‘矛头’收到。”沉默片刻,“矛头”说道。

亚科列夫沉默不语,维塔利收起了笑嘻嘻的表情,他打开了怀里铳的保险。

阿米娅听到了前方装甲车用扩音器向拦路的平民喊话,喊话的士兵先用乌萨斯语,又用通用语清晰地要求对方让出路段,有一刹那,阿米娅感觉士兵特意说得很慢,希望对方能知难而退。

回答士兵的是一阵她听不懂,但感觉很像乌萨斯东部游牧民的方言,回话里是女人的哭腔。

阿米娅闭上了眼睛,她听到了装甲车侧挂催泪弹出膛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更大的夹杂着孩子哭闹的声音以及人推搡闪避的混乱声,很快被装甲车的发动机声盖住了。

她睁开眼看向车窗外前方,确实是游牧民的妇女和几个十岁左右的男女孩,一行人都戴着牧民标志性的包头。

意想不到的是,由于装甲车从停车到再启动这一耽误,车速并不能马上恢复,因而跟在后面自己乘坐的这辆吉普车速度也不够快。也许是不愿就此罢休,领头的一名妇女举着一个襁褓状的东西突然冲亚科列夫这辆车而来。

“!卧倒!”坐在身边的亚卡列夫一支手臂迅速将阿米娅按倒在座椅上,另一只手迅速向大腿的手枪套摸去。

然而比他更快的是操纵车载重型连发铳的士兵,他迅速调转方向,毫不犹豫地按下扳机。重型连发铳发出了整耳欲聋的射击声,整个车队在这射击声中迅速提速,有那么一刹那,阿米娅感觉有一团红色的云雾扑上了车窗,她眨眨眼,车窗依然透彻。

“‘前哨’紧急呼叫‘火炬’,‘前哨’紧急呼叫‘火炬’。”车载无线电传出“前哨”焦急的呼喊,“‘火炬’,报告你的状态,‘贵宾’是否需要医护?”

“‘前哨’这里是‘火炬’,本车和‘贵宾’一切状态良好,不需要医疗服务。”亚科列夫放开阿米娅,她看到军人向他做了一个“抱歉”的口型,她向他表达了谢意。

“‘矛头’呼叫‘前哨’,‘矛头’呼叫‘前哨’。”

“这里是‘前哨’,‘矛头’请讲。”

“刚刚那个,确实是婴儿…吧,还活着吗?”

“前哨”沉默了片刻。

“没有什么婴儿,‘矛头’,目视观察,襁褓里塞的是棉花和木块。”

“‘矛头’明白,”阿米娅明显听到了“矛头”长出一口气的声音。“‘火炬’,对不起。”

“少许的牺牲是必要的,‘矛头’。”没等亚科列夫回答,之前操纵重连发铳的士兵用自己的手台对“矛头”说道。

“之前说到天灾。“亚科利夫并没有参与部下讨论之中的兴致。

“嗯对,预计至多48小时抵达,”阿米娅赶忙接上,“罗德岛观测认为,理想状态下至多有额外24小时缓冲时间。”

“料敌从宽总是有必要的,”亚科列夫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你也看到了,假设刚刚那些人的确是希望避险的难民,可能市区已经有混乱的迹象了。”

“也就是说整合运动会趁势发难的预测是真的。”阿米娅回想罗德岛情报部门的报告。

“现在应该不止是预测了,而是现实。”亚科列夫从座位底下的储物隔层取出了自己的长铳。“我们有多个渠道证实,高度怀疑有复数整合运动高级行动领导人已经秘密进入了切城。之前本地执法部门的若干次突袭行动不仅毫无斩获,相反还伤亡惨重。”

“也许当时我们该配合出击的。”维塔利从前排突然插了一句。

“痴人说梦。”亚科列夫的毫不留情让维塔利狼狈不堪,“机动队三百名行动人员,整合运动及其同情者活跃的下城区保守可查的人口是五十万,除开整合运动,当地一贯保有大量非法武器用以械斗及自卫。所以你想往海里撒一把沙然后指望能拦住潮汐?“

“罗德岛愿意提供一切援助以保证博士的顺利转移。”阿米娅赶忙向亚科利夫声明。

“你们的移城还需要多久可以完成与切城对接?”

“保证可以在天灾之前投入使用。”

“那就好,”亚科列夫受到了些许鼓舞,“虽然人数上受到了绝对压制,但并非无计可施。请看,”他从镇暴装甲上战术背心的口袋里取出一张设施及周边部署地图,“在构建‘石棺’时,考虑到可能的安全风险,我们设置了包括堑壕,碉堡,曲射火力阵地,防空火器堡垒,以及若干隐蔽式重火力点。依托这些工事我们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人数上的劣势,当然最大的问题还是人员,应付一般叛军固然绰绰有余,然而修美伦人对于使用术式的敌方干部捉襟见肘。”

“如果是反制敌方术式单位,我们做了相应准备。”

“你们干员中有多少可施术者?”

阿米娅照实回答了少校。

“不太乐观,请看‘石棺’结构,”亚科列夫指着设施顶部向阿米娅示意,借着车内顶光,阿米娅看到“石棺”虽然整体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钢筋混凝土结构要塞,然而在其最中央部分,她看到了一个疑似透明设计的结构。

“这里是?”

“没有错,由于我们尚未能解释的理论原因,博士在进入深层无知觉状态后需要保证在一定时段内某种特殊谱段的光照时数,技术所限我们无法用人工模拟这一谱段的光照,而博士的生命指数又无法离开其维生装置,维生装置的巨量能源输入要求也没有办法将其移动,因而只能在建筑结构上出此下策。”亚科列夫不无沮丧地解释,“所以在博士所在的位置我们同样需要部署一定的作战兵力,我希望罗德岛的主力人员能负责这一区域的防务。”

阿米娅点点头。

“你们预计博士恢复可自行状态需要多久?”

“最乐观的估计也需要12小时以上。”

“还应考虑到的是,我们需要保证前往罗德岛移城接驳点的通路。剔除掉必经下城区的若干路径,我们的选择不多。”亚科列夫翻转地图,阿米娅面前出现的是一张切尔诺伯格的交通线地图,有两条细红线连接到了移城的接驳点处。“虽然人员严重不足,但保证有备选方案是必须的。”

“除了目前的预备行动组,加上前期部署在切城中的罗德岛外包行动人员,以及接驳后本部可以动用的人手,我们还可以提供不少于五个火力与近卫小组作为预备队使用。”

“很好,能否将其部署于这一通路上?”亚科列夫指着一条红线。

“没有问题,这条路径在我们人力资源可以承担的负担之内。”

亚科列夫长舒一口气,”这样在部署上足以敷用了。”

“‘矛头’呼叫‘火炬’。完毕。”

“请讲。完毕。”

“即将进入市区,请提高战备状态。完毕。”

“‘火炬’明白,完毕。”

对于切尔诺伯格,外来者一种普遍的错觉是城市分为两个部分,一个部分叫“下城”,里面塞满了包括寻花问柳,暴力社团,违禁药品,人口贩卖所有这些暴行,以及整合运动和他们的同情者,另一个部分叫“主城”,由人尽皆知的乌萨斯帝国铁腕作风保持着工工整整,条分缕析,无人敢越雷池半步的秩序。

然而这完全是不了解实情者捕风捉影地将碎片拼将起来得出的自我想象。

实际上,虽然不是本地人,然而阿米娅却清楚地明白,“下城”不是一个可以定义的地理状态,它是一种状态,是一种方方面面都囊括在内的生活方式。选择了“下城”,就是选择对于乌萨斯帝国承诺的一切发起叛逆,叛逆者选择将自己的生命转变为一种肆意生长,无所顾忌的形态。毫不夸张的说,每当一个社区或是由于贫困,或是由于不知哪来的源石病的蔓延而不得不触犯那些乌萨斯的戒律,他们就应当将自己视作“下城”扩散的一个支点。

当然,“下城”的确是一个地理概念,它断断续续地环绕着切城,仿佛一个护城河。

“这些…是整合运动来过吗?”阿米娅看着窗外,天色已经更加昏暗,接近完全的黑暗。隔着车窗,她听到了难辨内容的呼喊与叫嚣,这些人声中夹杂着金属碰撞的铿锵,某些可疑的,让人不愿细想的锐器扎破水袋的声音。点缀其中的还有不时的爆炸声,远处似乎总有一些东西被点燃,火光与浓烟把那一小块天空照得发亮。

“整合运动已经开始行动了吗?”阿米娅不安地问道。

“欢迎来到‘下城区’。”维塔利从副驾驶座回归头来苦笑地说道。

“没有整合运动这里也是如此。”亚科列夫接道,“有些人甚至说,也许整合运动到了切尔诺伯格的下城区会需要报警求助。”他握紧了手里的长铳,“这里超出了很多人最狂野的想象。”

窗外的建筑越来越密集,三五层的居民楼开始阻挡着阿米娅的视线。幸运的是路上没有一辆汽车,也许是它们早在一轮又一轮的划地盘中被烧光殆尽了,车队畅通无阻地行驶着。

亚科列夫和维塔利都抓着自己的长铳,目不转睛地观察着沿途的一切路况,阿米娅也学着他们,借着不时还能发光的路灯打量着经过的那些民居以及开在民居一楼面朝大街还勉强营业着的商店。

有些民居的门已经不翼而飞,有些民居的楼玻璃窗破损的如同放射状的抽象画,阿米娅很好奇是如何地击打才能使其呈现如此的形态。

车队行驶的这条街没有太多的行人,路边偶见的行色匆匆者看到武装到牙齿的车队也慌忙地避到一边。

“‘火炬’,看到了吗?”一直沉默寡言的车载重火力手突然对亚科列夫说道,“十一点钟方向,距离目测一百五十米。”

亚科列夫顺着他的话看过去,是一辆乌萨斯巡警用车,它正在一个恰巧能容一车的小巷前燃烧着。

“救命,快救救我!”一个满头是血的乌萨斯警察突然从小巷里冲出,“暴徒!是暴徒!我的搭档,她被那些畜生们…停车,快停车啊!”

车队沉默地从他面前驶过。

阿米娅从后窗望过去,那个警察已经不见了。

“千万小心,阿米娅,千万小心。”亚科列夫提醒道,“下城吃人呢,它张口的时候从不管你是谁。”

“接驳点出来的接应路线离下城很远。”阿米娅想了想,这样回答。

“这是明智的。”亚科列夫没有看她,继续警戒着沿线。

离开下城之后,机动队的车队稍微降低了车速,好在这时离目的地“石棺”已经所去不远了。

“我们到了。”

阿米娅从假寐中惊醒,这时她才意识到从启航前的准备开始,到现在她已经二十几个小时没有片刻盍眼了。

她望向窗外,滚地式铁丝网和高压电线向目力所及之处延伸,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车队入口处有惨白的探照灯在照着正对的方向。岗亭的士兵稍加问询便升起了横杆,为首的装甲车将车队带向了“石棺”的正面。阿米娅在这段最后的车程中不时看到蜿蜒的堑壕,交通壕,在这些壕沟段落中错落分布着一些其貌不扬的堡垒,黑衣的士兵坐在壕沟里或是休息,或是把着重型连发铳警戒着视野范围内的夜色。

“稍等,”亚科列夫阻止了阿米娅停车后推门而出的打算,“我们不能冒险。”

几名机动队的士兵在阿米娅那侧门外站成一道墙,靠近车门的士兵反复检查无误后拍了拍车窗,亚科列夫示意阿米娅可以下车了。

那座巨大的石棺像山一般充满了阿米娅的视野,一时间,她和罗德岛方面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无法言说的震撼。

“乌萨斯近代最大的谎言,”亚科列夫也从车上下来,语带讽刺,“切城源石反应堆三号炉心所幸未爆炸,根本不是我们人力可及的奋斗成果。切城连带着她的一百万人之所以没有成为死城废都,其实都是那位捐躯之志的遗产。”亚列科夫走向他的阵地,“接下来的那部分,就完事拜托了。”

“长官,医疗小组准备就绪。”维塔利走上前来。“请跟我来。”他对阿米娅说。

“请您放心,罗德岛必为博士竭尽所能。”阿米娅看着亚科列夫的背影。

“博士需要我们每个人各尽其责。”亚科列夫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