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久没有过了?这种感觉。

对失败的预感,技不如人的屈辱,没能痛快杀死敌人的不甘。

可能,自萨卡兹人拿起剑的那一天起,就没有过了。

双耳嗡鸣,双眼看见的是一片雪地般的白。

萨卡兹人任由剑刃随着惯性斩下,但剑柄处没有传来砍中任何事物的实感。

——挥空了……也是,他既然要引爆震撼弹,必然提前闭上眼睛,在我无法准确计算我们的间距并锁定其位置的空档期,他还有机会立即后撤闪开这一击。

不对、不对!还有、还有——!!!

他才应该是戏弄别人,狂笑着猎杀他人的那一方,而不是被别人戏弄的小丑才对。

萨卡兹人从不畏惧死亡,死亡只会促进他肾上腺素疯狂分泌,给他带来更大的兴奋感。

只是被弱小于他百倍的废物所打败,这对他来说是比魔幻小说还要魔幻的展开。

——那么,如果我没猜错,墨镜男此时应该已经逼近我的身后……我需要立刻回身防御。

萨卡兹人蹬脚刹住身体,拧身挥剑,在空中留下一道银色月牙的残影。

可在他无神双目的注视下,他又一次挥空了。

Ace及时压低身子,以俯冲之势撞入萨卡兹人的怀抱。

——他会从哪个方向攻击?攻击哪个部位?我该如何防守?

回答这个问题的,是从下颌处传来的被硬物重重锤击的剧痛感和在身体内部回荡着的肉烂骨碎的声音,而他的双臂也从刚才的紧绷状态中被释放。

Ace毫不犹豫地猛然上挑重锤,一击扯断了萨卡兹人的「琴弦」并锤扁了他那俊美的瓜子脸下巴。

——要…发动「天鹅湖」,只要能用出「天鹅湖」,就算目不能视、耳不能闻,我仍有反击的余地……

可未等萨卡兹人踏稳双脚,背后便传来硬物的撞击感,接着有什么碎片扎入自己的身体,随后便是无法忍受的灼热疼痛在后背蔓延,火焰吞咽着他的衬衣,火舌舔舐着他的伤口。

出于疼痛,他本能地想要摸向后背,可不知发生了什么,他的右手手腕兀然骨折,剑刃从紧握的五指中脱出。

Ace将陷入萨卡兹人手臂的战锤连皮带肉一起拔出,他紧盯着面前红与黑与白交织混杂成一团的生物。

“咬紧牙关,萨卡兹人——”

萨卡兹人自然是听不见这些话,权当Ace的自言自语。

不过,出奇的,他没有过多的愤怒。

“接下来,你会见识到,什么是地狱。”

一种从未有过的安详和一直以来的兴奋在他的心里螺旋上升。

……

第三锤,是直接击向胸口。

萨卡兹人的胸口有些软趴趴的,似乎就没有肋骨的保护。

不过,Ace可不会手下留情,他的这一击使萨卡兹人的整个胸腔都凹陷下去,萨卡兹人喷出的鲜血溅满Ace全身。

第四锤,选择的是太阳穴。

萨卡兹人的半边脸血肉模糊。

第五锤,瞄准天灵盖落下。

手上传来了颅骨碎裂的实感。

第六锤,在萨卡兹人迎面倒地前正中眉心让他在空中翻个圈。

“砰——”

萨卡兹人仰趟在地面上。

在他稍微恢复些神采的眼眸底下,是Ace高举战锤的身影。

“结束了。”

审判落下。

“不、Ace!快闪开——!”

……

“咚咚咚。”

又是那阵奇怪的声音。

“咚咚咚咚!”

是不是比之前更急躁了?

“咚咚咚咚咚!!!”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别吵我。

利维坦的一生,一定可以称得上:无怨无悔。

他从不掩饰自己的欲望,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不愿做什么就不会去做。

喜爱的食物必然吃到满足,心悦的衣服一定要填满衣柜,想要的宝物抢夺过来便可。

嫌恶之人就杀掉,无聊之人也可以杀掉,满意之人杀掉后更能让自己无比满意,就算是对自己重要之人,哪怕只是为了满足“杀死他自己会有什么感受”的这么一种好奇心,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下手。他不会为任何事而感动,不会因杀了谁而悔恨。

只有自己是独一无二,其他人是玩偶,是工具,是满足自己无止境欲望之路上的垫脚石。

无关乎立场问题,他知道自己是恶、是邪、是魔。

那么……

作恶,就得登顶万恶不赦的高峰;

奸邪,必要成为邪魔外道的化身;

成魔,自然要当不可一世的魔王。

纯粹,对恶的追求绝无仅有的纯粹之心。

啊……不对,其实还有一点,与利维坦的本性相悖。

他最中意的乐器是萨克斯,而他最擅长的乐器却是小提琴和钢琴。明明不甚喜爱,只要永远不去碰便可,可每晚夜深人静时,总会不顾他人感受地想要尽情练习。

这是为什么?

面前的墨镜男告诉不了他答案。

是我还不够了解自己?

身后的风衣人不会告诉他答案。

就算是突然进入这刚恢复一点的视野的紫色闪光,也无法为他答疑解惑。

……

紫色闪光?

……

万幸的是,Ace并非常人。

那只快如闪电的弩箭裹挟着强劲的紫色旋风向着他袭来,可听觉稍稍恢复的Ace收到博士提醒后,相当敏锐地立刻侧身,弩箭从他的鼻子堪堪擦过。

但箭簇却也正好打中Ace的武器,战锤在弩箭余留的巨大推进力下挣脱Ace的右手,撞上地面,滑出十几码的距离。

“博士、小心!”

话音一落,Ace猛然奔向博士并立即将他揽入怀中,他像突然摔倒一般在地面上滚动,倏而滑进一旁的废墟掩体之中。

而在他们刚才站立的地面上,凭空多出了四发重型弩箭。

“所以说,「漩涡」,你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一阵清亮如玉的少年音在这片废墟之中回荡。

因为「魔鬼的颤音」解除而渐渐恢复过来的众人开始四处张望,想要寻找声音的源头。

“也好,是该有人替我教训教训你这个老东西了。”

第二次声音是从头顶上方的某一位置响起,大家抬起头,在夕阳最后的余晖下,看清了身处废墟最高处的那名发色洁白如雪的少年身影。

“梅菲斯特……乌龟都比你要快。”

“闭嘴。要不是我,你现在就是一具不可回收垃圾!”

梅菲斯特将拐杖重重敲击在地面上,而萨卡兹人费力地想要翻身撑起自己的身体。

由于下巴重伤,他的话语含糊不清,刚一张嘴,就咳出不少黑红的淤血。

但与此同时,漆黑的源石结晶再一次从他的身上冒出,扑灭火焰,覆盖伤口。

“该死,援兵到了吗,”杜宾有些痛苦地扶住额头,而另一只手在耳旁轻轻一挥,“远程组,过来,发现敌人援军……其余人,不要让萨卡兹人逃跑!”

随着杜宾的一声令下,四五名近卫干员拔出武器,向着萨卡兹人奔袭而去。

“浮士德。”

然而,不知何处射出的弩箭破空而来钉在他们面前的地面之上——若不是闪躲及时,他们身上可能会多几个不太漂亮的洞。

“杜宾长官!”耳麦里的语气焦急万分,“四周出现大量整合运动武装成员,数目暂且无法估计,我们…我们,被包围了!”

“啧!”

杜宾难免砸了一下嘴,她立直了身体,后背像是要陷进去一样贴在墙上,她的右手摸向腰间武器,却不知为何,长鞭怎么都拿不起来。

她低头看,从指间到小臂处就如被电流击中一般在颤抖。

她用左手给了自己一巴掌,然后按住震颤不止的右手。

“所有人,留心对方狙击手!不要轻易从掩体里出来。”

她自扇巴掌的原因不只是对自己不中用的勇气而略感愤恨,除此之外,她的脑海中还产生出一个令人讨厌的预感,她宁愿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可能

——我们之中,可能有人,今天要留在这了。

……

“所以,我现在活动不太方便,能不能——”

话未说完,萨卡兹人就感觉自己被人拦腰抱起,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向着梅菲斯特的方位靠近。那个身影相当敏捷,即使单手抱着萨卡兹人高大魁梧的身躯,她也仿佛可以在废墟墙壁上直立行走一般灵活地登顶,几次轻巧的辗转腾挪之后,萨卡兹人就被带到了梅菲斯特面前。

“不管看多少次,你这精美绝伦的机动技巧都不会让人觉得腻烦,弑君者阁下。”

带着黑色兜帽的赤发鲁珀族少女没有回应萨卡兹人的赞美。事实上,他们都觉得,萨卡兹人每次赞美他人时,其实都暗含着另一层意思:但是,我可以做的更好。

“哟,「漩涡」,十分钟前你看起来可得体多了,现在……”

梅菲斯特的抬起下颌,眉毛拧成一个小小的“几”字。

“路边野狗都比你会打扮。”

“不知道是哪个毛头小鬼,自己得意下属的能力被看破后就恼羞成怒,大意之下,放跑了敌人。”

“浮士德,给这个不知感恩、不说人话的狗脑袋上开几个洞,大一点的那种。”

“好了好了,”弑君者将手插到俩人之间,“知道你们关系好,等回去以后再调情好吗?”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和这个老不死的关系好了?”

梅菲斯特举起拐杖对着萨卡兹人指指点点,却差点因为重心不稳而摔倒,赶忙用拐杖撑住身体。

萨卡兹人没有理会梅菲斯特的小打小闹,他左右顾盼,应是在寻找某人。

“吾之主,她来了吗?”

“闭嘴,你有什么资格过问塔露拉姐姐的——”

“我在。”

静若止水。眼前出现了一片水平如镜的湖面。

哎、奇怪?这附近根本没有湖泊,我到底看到了什么?

这样的想法闪过废墟之顶上的每一个人的脑海。

短短两字,不表喜怒,不含哀乐,那毫无感情的回应像是源自一件钢浇铁铸的机器。

但少女独有的稍显柔和的音色又让人无法将这句话与嘈杂的机械电子音相联系。

“当、当、当。”

接着便响起了高跟鞋鞋跟落地时会发出的清脆之音。

很奇怪,明明是天灾的轰鸣声更大,但这阵富有节奏的律动压过了场上的任何噪声。

杂兵的高声大呼,刀剑相撞的金玉之声,铳口冒火的尖锐爆鸣,陨石落地的庞然轰响。

不及她。

自身的呼吸,心跳的搏动,血液流经全身的回音。

都不及她。

都得在她的脚下俯首称臣。

除了梅菲斯特因身体不便而鞠躬行礼外,另外两人均立即单膝跪地,俯首低眉,将手握成拳头扣于心脏之处。

他们三人朝向的是同一个方向。

那是夕阳的墓地,也是新生的太阳升起的地方。

少女信步走来,她身缠钢铁与硫磺与灰烬的芬芳。

她有很多的名字,繁杂的身份,难以计数的别称。

但在这里,对于他们三人来说,她就是无上的象征——

整合运动最高领导人,塔露拉。

“这些人,是什么。”

她问话了,拜托、拜托谁快回答她!

可没有人在第一时间立即回应。

只是想着要赶快回话,呼吸就已然困难不堪;

哪怕想要尽快开口,可牙齿打颤,嘴唇也不听使唤。

“没什么,吾之主,请不要在意。只不过是些因为下雨,而误从土壤里钻出来的蚯蚓罢了。”

是萨卡兹人最先打破沉默。

他依然保持着绝对谦卑的姿态,即使全身伤痕累累,他单膝跪地的身姿也没有丝毫摇晃。

“他们…是感染者?”

“是的,塔露拉姐姐。这是一家被称为「罗德岛」的医药公司,里面很多人都是感染者。”

可能是萨卡兹人起了一个好的开头,梅菲斯特也开始尝试回答塔露拉的问题。

“身为感染者,却要帮助那些压迫感染者的人,杀害我们的同胞?”

“是的,塔露拉姐姐,这些人罪无可赦。”

“……”

骤然间,世界的颜色变了,变红了,变亮了。

不不,准确来说,「温度」,它、它发疯了!

乌萨斯虽然是个天寒地冻的国家,大部分城市区块位于寒带及寒温带内,可切尔诺伯格在地理位置上却恰好属于中温带,年平均温度为6℃左右。

但那是过去式了。

如果谁现在手上掐着一根温度计,他会发现那根细细的水银柱有如冲天烟花的势头,发疯似地想要从管内爆射而出。

20度…30度….40度

一直上升到50度!

还在上升!竟然还在上升!

“请息怒…呼哈…吾之主,能看到您为了同胞们的悲剧而发怒,我们深感荣幸并满心欣慰。但这样下去…一些身体脆弱的同胞可能会支撑不住。”

离她最近的萨卡兹人满头大汗,他本就因重伤而倍感虚弱的身躯终于表现出一丝惫态。

塔露拉低下眼帘扫视了一眼萨卡兹人。

兀然之间,鲜亮的红色褪去,只留下夕阳余晖的赤橙。

太好了,差一点,她的怒火就会将这片大地燃烧殆尽。

“……那么,塔露拉姐姐,您想要怎么做?”

梅菲斯特抹去额头的汗水,他本想前进一步更靠近塔露拉一点,却发现脚步虚软,使不上力。

“……”

塔露拉将右手搭在剑柄之上,俯视着废墟之下人头攒动的身影。

她站在最高的残垣断壁之上,身后悬挂着油尽灯枯的血红色夕阳,没人能看清她灰烬一般的眼眸底下流淌的是什么。

“一个不留。”

她似乎连嘴唇都没张开。

“遵命,塔露拉姐姐。”

梅菲斯特向着她微微地屈膝,再次鞠躬行礼——他貌似已经完全回过神来,随后立即转身高举右手,向着周遭的整合运动成员大声喝道:

“好了,我的同胞们!我们至高无上的伟大首领——塔露拉下令,将面前这些蚂蚁,不、该说是…蚯蚓……”

梅菲斯特轻声笑了笑,似乎是很满意这个词语。

“碾碎成泥!”

即使是现在,

博士都还没有意识到,

最坏的一幕已然来临。

而无论他如何反抗,怎样挣扎,

他都无法逆转这既定的命运,

命运只会嘲笑他:全是笑话。

他做不到。

没有人可以做到。

————————目前可以公开的情报——————

—〔整合运动资料库〕

—ID、密码

—通过

——〔干部资料〕

———〔利维坦(四)〕·此次访问结束后,系统将关闭一段时间进行维修处理

事实上,利维坦先生与大部分同胞相处的十分融洽。

他时常会为士气低落的同胞们演奏乐曲,基本上使用的都是管弦乐器:大提琴、中提琴、小号、圆号、长号、双簧管、巴松管、竖琴、定音鼓、钢片琴等等,好像就没有他不会的,他一人就能组成一个乐团。

不过,他最为擅长的,果然要属小提琴和钢琴。我是一名无神论者,但我听着他的演奏,仿佛是上帝亲吻了我的额头,让我感受到神的洗礼——那是我第一次因为听他人奏乐而流泪。

然而,他好像不太愿意表演这两门乐器,倒是很乐意演奏萨克斯……嘛,虽然我不是说他萨克斯吹得不好,但与之前那两种乐器想比,确实相差甚远。

长于奏曲只是利维坦先生受欢迎的一个方面,事实上,还有另一层原因使大家对他倍感尊敬,这让他在同胞之间有了很高的威望。

他开发设计了一些特殊的设备,可以有效地控制我们的源石病征,舒缓疼痛,更不用说大大延长了我们的寿命。自然,我和我的同胞们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我们都有着视死如归的意志和信念,但若是寿命被延长,我们也能更长久地为感染者的命运而战,为我们至高的首领效力。

有一次,我去寻他为我治疗。过程十分顺利,很快便结束了,由于无事可做,我与他闲聊了起来。

“利维坦先生既然是萨卡兹族,那么家乡是卡兹戴尔吗?”

他顿了顿,将刚冲泡好的速溶咖啡递给我。我本想拒绝,但不知为什么茫然之间接了下来。

“差不多。不过我六岁时父母被杀,便离开了卡兹戴尔,从那以后四处流浪,居无定所。”

他抿了一口手中的咖啡,我也学着他的样子微微喝了一口,好烫、好苦。

“父母被杀……是因为身为感染者而被虐杀致死的吗?”

先生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不好意思,谈及先生的伤心事……所以,先生是因为血统遗传而成为感染者的吗……唉、不对,如果先生年幼时便是感染者,那么是如何存活到现在的?啊、我不是在咒骂先生,只是在我的所知中,没有哪一位感染者像先生这般长寿。”

先生摇晃着杯子,不知何时,只剩杯底一点的暗棕色饮料在环绕旋转。

“不,我是近些年才成为感染者……而且,是我主动选择变成感染者的。”

“主动……成为感染者?先生不要开这种……”

他的眼神没有任何笑意,反而透着一丝若隐若现的疯狂。

“是真的。我抓了一群半死不活的感染者与我一同关在一座监牢内,除了基本的一日三餐外,我都不会出去。任由他们在我身上抓挠殴打,倾泻愤怒。就这样持续了半月之后,我确认自己百分之百患上了源石病,就将那些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全杀了。”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杯子,咖啡还是满的。

“先、先生,为、为何要做这种事……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可是都对源石病避之唯恐不及啊……”

忽然,一把勺子伸进我的视野,上面盛有大量的白糖。他没有任何缘由,也不经过我的同意,就开始往我那盛满的咖啡杯里加糖。

“你们,真的觉得,源石病,是一种诅咒吗?”

我的咖啡开始溢出杯沿。

“我们都知道,源石病在摧残一个人的身体的同时,往往还会附赠一些意想不到的天赋。”

“因此,在我看来,这是神赐的礼物,是大自然进行的又一次优胜劣汰的试炼。”

娟娟不断溢出的咖啡流经我的五指,滴落在地面上。

“我们要做的,不是抗拒源石病,而是要接受它。只要与源石完全完美融合,就能进化为一个更强的全新物种。”

“所以,我选择主动成为感染者,并一直致力于完成「完美融合」的实验。”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这个实验,还需要你们多多帮忙,毕竟,我们是同胞,是兄弟,不是吗?”

他停止继续往我的咖啡杯里加糖,将勺子很随意的扔在一旁。

“我怕你是嫌咖啡太苦,所以给你加了一点糖,快,喝了吧,不然等冷了,就没有韵味了。”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根本一点都不喜欢喝咖啡,我偏好甜食,像咖啡、绿茶、苦瓜这些偏苦的食物,我是从来不沾的。

我为什么会接下这杯咖啡?

为什么来着?

“抱、抱歉,利维坦先生,我还有些事,我、我先走了……”

我颤颤巍巍地想将杯子放回桌上,可却不甚手滑,杯子滑落,摔在地面上。暗棕色饮料溅满一地,中间堆起还未融化完全的白色山包。

可我顾不了那么多,用尽全力拖动颤抖不止的双脚走向门口。我很确定,他一直在身后盯着我。

像是过了一年,又仿佛只有一秒,我终于移动到门口,温暖的阳光亲吻着我的脸颊,我终于有了一丝的勇气——

有了,全力奔跑、不顾一切地尽快逃命的勇气。

我哭着、喊着,也不知道为什么,无端而莫名的恐惧占据了我的全身。

所有人都认为我疯了,后来他们来询问我,是不是利维坦先生对我做了什么。

我如实回答:

没有,先生人很好,帮我治疗,缓解痛楚,还为我冲泡咖啡,与我谈心,我们只是闲聊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有发生。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去过利维坦先生的诊疗室。

——ZH154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