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阿奎纳斯说完了事情，赛什下船已经又是天黑以后了。安奈河上的夜风已经强了起来，宽阔的河道上林立的各色风帆被吹得汩汩作响，船上若隐若现的灯火让河流仿佛变成了流淌的星海。
从阿尔贡号坚实的侧舷上爬下码头的之后，赛什又慢慢悠悠地在码头上晃了一圈，想试试看能不能够再遇得到昨晚的那些人，但没走几步，就看见不远处一个守卫正在懒洋洋地打着哈欠。
“书吏！”
波鲁一看到赛什，很快便反应过来用响亮的嗓音屈膝行礼。
“快起来吧，波鲁。这么巧你今天又值夜班吗？”
赛什两步上前，赶忙扶着波鲁起身，这样问道。
“唉，可不是吗，老大说我白天老跟人聊天溜号，罚我连着值半旬的夜班呢！这才刚刚第二天，简直要命了！”
书吏听到这话，脸上露出了苦笑，
“是啊……你还真是不容易。”
“可不是吗！”
波鲁叉起腰，摇着头这样说道，但这句话音未落，守卫很快又脸上焕发了神色，
“不过幸好我这夜班在这个月之内就能值完，不然到时候如果让我在新年祭典的时候还得值夜班的话，那可就真的惨兮兮了，嘿嘿嘿。”
“那可真是万幸啊。”
赛什点了点头，新年的时候白天到处都是祭典，自己却得因为夜晚的工作在家里睡觉，这对于波鲁想必是如同酷刑一般了。
“可不是吗，赛什书吏你是不知道，到了新年祭典的时候，你以为白天大家打打闹闹最热闹最容易出事，我们这些守卫那个时候肯定最忙，其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这种热天，那帮喜欢喝酒打闹的家伙都是太阳快落山了才开始出门呢！等到夜班的人开始工作了他们正是精神好的时候，一旦出了什么事都是我们这些值夜班的倒霉。”
书吏有些意外，
“真的吗，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这事。”
波鲁听到书吏这个回答，整个人精神头都上来了，眉飞色舞地又接着说道，
“哈哈哈，是嘛是嘛，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啦……不过我跟你说啊，赛什书吏，其实虽然新年的时候，仪式什么的都是白天进行，街上人也多，吃的喝的也是到处都是。但是要说是想真的享受到祭典的快乐，还是得夜晚天凉下来之后，到这个安奈河边，吹着河风，吃着烤肉面包，喝着啤酒，看着舞娘们热情的表演直到天亮……去年这么干的人太多了，乌那提城的整个河岸一直到码头都被围得水泄不通，我们这些巡逻的守卫都没法工作了呢……”
“这么严重啊？！”
赛什颇有些惊讶，新年的祭典确实是匹亚洛每年最大的活动，但出身于祭司之家的他只知道城里、白天的情况，对于城外的夜晚会发生什么，这还是第一次听说。
另一边的波鲁看到赛什书吏惊讶的表情，脸上的得意神色又增加了几分，两条眉毛都快要扬到很发际线融为一体了，
“哈哈哈，书吏你还不知道吗？这都是事实，我去年的时候第还是新年第三天值班的，只是被堵住了而已，那些头两天值班的兄弟基本上都没有一个能全身而退的呢。”
“你们这些带着武器的侍卫也不能全身而退？这也太……”
“啊？不不不不，书吏大人，您想错了，不是打架暴动什么的。就是那些家伙走几步就被人请着喝一杯，来两口肉，班值了没几个小时就又醉又撑，站都站不起来了。虽然吃好喝好固然不错，但是当班的时候如果站不起来了的话，会被老大骂死的！想想醉蒙了还得巡夜到天亮就觉得头都要炸了……”
波鲁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似乎对于那些同僚的悲惨遭遇有着超乎一般的深刻的同情。
然而作为一个几乎不喝酒的人，赛什实在是无法想象那是一种怎样的情况，只好摆出营业式的苦笑答道，
“这样嘛……那还真是够呛的。”
“可不！我跟你说啊，书吏大人，那天——”
“波鲁，”守卫刚准继续绘声绘色地描绘自己当初听来的情况，就被书吏无情地打断，“你们新年的事情确实挺有意思，不过我这边还有点别的事想问你，不知道方不方便？”
“方不方便？我这，赛什，你有什么事只管问，我知无不言！”
“呃……谢谢，我想问的有两个，第一是前天早上在这个阿尔贡号附近，有没有人看到了一个白衣的少女；另一个，昨天夜里，你碰到我之后，码头上有没有人看到了什么异常的情况？”
赛什上一次问过码头的异样，但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于是他这一次决定单刀直入，直接切入正题。
“这个嘛……”波鲁捏着自己满是胡子茬的下巴，思考了一阵之后说道“硬要说的话，应该是既有又没有。”
“既有又没有？”
“嗯，就是这么回事。因为前天早上虽然没有人看到什么，但大前天半夜的时候，阿尔贡号预定的泊位附近据说来过一个奇怪的女人，那女人穿没穿白衣我不太清楚……毕竟我也是听来的。不过好像那个女人刚来了一会就急忙忙地离开了，只有一个同事看到了她，这事我也是今天才听说的……而至于昨天晚上，就更奇怪了。所有的守卫，包括我都听到了有奇怪的脚步声，但没有一个人看到了是什么人在跑来跑去……”
“原来如此，太谢谢你了，波鲁，这些信息都很重要！”
书吏发自内心地感谢道，他能够感觉得到，波鲁刚刚所说的这些无疑都是重要的线索。
“哪里哪里，还好啦，嘿嘿嘿……”
波鲁这么说着，叉起腰，脸上笑得像个几岁的孩子一样灿烂。
看着波鲁这副样子，赛什好心的提醒他，
“不过……我刚刚好像在附近看到你们卫队长了，你要是再跟我这么聊下去的话，你新年可能第一天还得值夜班……”
“啊！那，那恕我先失陪了！”
波鲁匆忙一屈膝，转身向自己巡逻的路线跑去，但还没等到他走出去几步，就又被书吏叫住，停了下来。
“波鲁，你等一下！”
“书吏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波鲁满脸疑惑地回过了头来。
赛什赶上前去，压低了声音，
“嗯，我想求你帮个忙，你这两天能不能够帮我再打听一下，关于昨天和大前天的夜里，就是那个女人或者那些脚步声的消息，任何的消息都行。还有，你问的时候最好谨慎一点，不要说的太明白，不然可能会有不必要的麻烦。”
“放心吧，包在我身上了，”波鲁一拍胸口，随即又伸头向四周看了看，“那如果没有别的什么事了，我得去巡逻了，要是真的给老大看见了就要命了。”
“去吧，今天实在是打扰了，旬末我请你喝海伦尼克葡萄酒，不酸的那种。”
“好说好说。”
波鲁吧唧了一下嘴唇，转身又一次离开，赛什出神地看着守卫的背影，看了好久，才又一次迈开脚步，离开了夜幕下的码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