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每年周而复始、不断涨落的安奈河在匹亚洛所代表的是不断流转的时间,所以当一件物品落入河中之后,按照这里的习俗就会认为这件东西是融入了时间的长流当中,化作了永恒。因为永恒是不可动摇的,如果想要把什么东西从河里拿回来的话,就必须用同等的东西进行交换。但是,这里存在着一个特例,一旦是有了名字的东西掉进了河里,那么这件东西就会被称为是‘永恒的供物’,因为传统当中,名字带有着拥有者灵魂的一部分,所以当灵魂掉进了河里,灵魂的拥有者也会获得某种永恒,而要从河里取走这件东西,也必须用灵魂——”

听到这里,一直用拇指和食指卡在下巴上的阿奎纳斯突然插嘴道,

“那不是很简单,你再拿一件写了名字的东西换不就行了?”

“不,并没有那么简单,因为灵魂获得了永恒,这是已经得到了的好处,再用物品投进去交换的话,就必须在原物的基础上加上一个永恒作为代价,否则就不能相等了。”

“那就没办法了……我跑了这么多年的船,什么都见过,还就是没有见过什么永恒。”

赛什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

“是啊,就是这样,所以按照传统的话,那个戒指如果真的掉进了安奈河里,我现在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它拿回来的。”

“不按照传统你也拿不回来,而且那东西我八成确定,就是掉到了河里,老弟你不用多想了,安心去找办法重新弄一个吧。”

“嗯……行,这样的话,那我再继续留在这翻你的货物也没意义了——”赛什伸了个懒腰,接着说道,“阿奎纳斯,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了,让我这么折腾你的货物,还害你陪着我弄了这么久。”

书吏这么说着,伸出了自己的右手,阿奎纳斯见状,很快也拿出右手,握住了赛什的手腕,笑着说道,

“没事,不过赛什老弟你也越来越上道了嘛,知道我们海伦尼克的人是用伟大之王的方式互相问候的。以前你老是用那个什么屈膝礼,搞得我一惊一乍的,总是不知道怎么办是好。”

赛什也笑了起来,

“那当然了,上次你回礼的时候差点就要跪下来了。我倒是不在乎你想给我当个干儿子啥的,但是今天你都这么帮我了,我再占你的便宜实在是有点不够意思。”

“哈哈哈,赛什老弟,想让我当干儿子,你至少得是个伟大之王的儿子才够看啊。”

看着阿奎纳斯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赛什摇着头说道,

“得了吧,阿奎纳斯,你这家伙,就算是伟大之王的丈母娘来了,你也不会认帐的。”

“那可不一定,搞不好他丈母娘是个美女呢——算了,说不下去,大叔我无论怎么样还是更喜欢年轻可爱的小姑娘啊。”

“真恶心,我受不了了。”

赛什眯起眼睛斜眼看着阿奎纳斯,作出一副完全不想靠近对方的样子,绕着他往舱门走了出去,

船长看着渐行渐远的书吏,嘴唇微张,犹豫了半晌,等到书吏一只脚已经踩到上甲板的楼梯上了之后,他突然叫道,

“等等,赛什。”

“嗯?”赛什回过头来,有些疑惑“有什么事吗?”

“……赛什,你认识阿蒙大祭司吗?”

“阿蒙大祭司?怎么了,你怎么突然想到那个老头了。”

“嗯,”阿奎纳斯叹了口气,“你再过来一下,我还有个事想跟你说。”

“怎么,在船上待无聊了,想看着我满船舱跑着玩吗?”

赛什嘴上这么说,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快步走回了阿奎纳斯的身边。

船长等到他离自己还有几部的时候,突然伸手握住了赛什的两个肩膀,眼神凝重地死死盯着书吏,

“……阿奎纳斯,你这个年纪,如果只是眼睛不好的话,八成是可以治得好的,用不着这么难受。”

“赛什,这事如果不到这地步,或者我哪怕是还有其他任何的办法,我都不会找你开口,但是我没有别的选择……所以现在我再问一次,赛什,你认不认识现任的阿蒙神主祭,达夏尔?”

“名义上认识,爸爸的葬礼,上学里面,我当公共书吏的仪式上,我弟弟继任父亲位置的那段时期,我见过他很多次了,但是要说起来的话,我跟大祭司之间确实并没有私交。”

“这样吗……”

“怎么了?怎么突然想找他?”

“那你弟弟呢?你弟弟不是现任的祭司吗?他认不认识达夏尔那个老头。”

“我弟弟内向得很,在工作圈子里面连同级都混不明白,更不用说是达夏尔大祭司那样的高层了。阿奎纳斯,到底怎么回事?”

“嗯……”

阿奎纳斯捂住自己的嘴巴,目光下垂,似乎又陷入了沉思。

“怎么了?阿奎纳斯,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问这个,你找阿蒙大祭司有什么事吗?”

“那你说……如果能够贿赂达夏尔家的守卫的话……不行,关键并不是……唔……”

赛什听着阿奎纳斯嘴里嘟囔着的这些零零碎碎的话语,突然闻到了一种奇妙的气味。

他本来就醒得很晚,到生命之厅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后半了,再等到到码头的路程和之前翻弄东西那些时间,现在又已经到了黄昏时分。

船舱里已经远不如之前白天的时候明亮,看样子轮值的水手已经在他们之前在货仓里翻东西的时候,把侧舷的窗口用木板封住了一大半,还在走廊里点上了零星的灯火。

海伦尼克人有一种名为海伦尼克之火的特殊火把,是用从土地深处挖出来的粘稠黑色油脂,浸透在麻布团里制成的。这种火把能够燃烧非常长的时间,而且就算是用水也很难扑灭,但它唯一的缺点就是浓烟,稍稍点燃就能会发出能够挡住附近的所有视野,很难在封闭的空间里使用。

赛什有些好奇,这里的火把究竟是不是某种简易版本的海伦尼克之火,

“阿奎纳斯,你这个走廊里——”

“赛什。”

“肩膀!肩膀!疼疼疼!阿奎纳斯,你轻点,我肩膀快掉了!”

“忍着!”

“呃……好,好的……”

“听着,赛什,我这里有一件生死攸关的事,只能够交给你去做,你能帮我这个忙吗?”

“跟达夏尔有关?”

“嗯。”

“嗯……”赛什聚拢眉峰,“阿奎纳斯,不说全部的话,但你或多或少应该是大概知道我跟那个老头之间的事情吧?”

“知道是知道,但也只是一些。我知道你爸爸当初死得很突然,你又决定了要做公共书吏,你们家祭司的身份差点没保住,就是那个达夏尔亲自出面替你弟弟办的继任。”

“对,而且他之后还关照了我弟弟不少。要不是他,瑟努上任那段时间肯定会遇到非常多的麻烦。但是……”赛什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下来,长长地换了一口气“外面不知道的是,我父亲的死也跟他有关。”

“抱歉,我不知道……”

随着这句话,赛什能够明显地感觉到阿奎纳斯握在自己身上的手掌力量小了下去,温度也变得不再炙热,书吏撑起来一个微笑,和颜问道,

“无论如何,阿奎纳斯,你还是跟我说说看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奎纳斯点点头,从长袍一侧的口袋折腾了一阵之后,掏出来一个比他的中指略长,两指粗细的淡黄色卷轴,卷轴的中间还有一道微微隆起,只比苇杆略宽的半透明暗黄色圆环,

“具体的我没有办法说太多,但是我想让你把这个东西送到达夏尔的老婆手上。”

赛什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东西是个用松香封住的羊皮纸卷轴,跟匹亚洛这边习惯使用的莎草纸和蜂蜡完全不同,八成是阿奎纳斯从海伦尼克带过来的。

他盯着这个小小的东西看了一阵之后,神情严肃地问道,

“阿奎纳斯,你刚刚说,这件事生死攸关?”

“我不确定,但很有可能。”

“但是你担心到在哪怕只是不确定地情况下,也要向我提出这样荒谬的请求。你明白光是这个要求的内容,光是你刚刚说的那一句话,只要任何一个外人听到了,你就会有不可想象的麻烦吧?”

“当然。”

“这样……”

书吏抱起肩膀,神色凝重地陷入了沉思。

站在一边的阿奎纳斯看着书吏这副样子,等了没多久,就挠了挠自己标志性的浓厚卷发,说道,

“唉!算了算了,太麻烦了!赛什,你还是忘了这事吧,我自己再想其他的办法。”

“如果你想得到其他的办法根本就不会跟我开这个口了,不是吗?”

书吏依旧眉头紧锁,眼神盯着阿奎纳斯这样说道。

“是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是……你也没办法吧?毕竟是这么不靠谱的要求。”

“你说都说了,再说什么不靠谱有什么用?”

“我也不想这样啊……”

阿奎纳斯加快了自己骚动头发的节奏,让赛什不禁怀疑他老是这么折腾,到底是如何保持这么一头浓密的头发的。

“但是我确实是一时之间想不到其他的办法了,我自己半不了这事,交给水手,他们打听了好久也没找到可靠的门路,实在是头大……”

“这样吧,”赛什抬起头来,“我不敢保证什么,但是我会在这几天里替你留心相关的事情,如果真的遇到了合适的机会就立刻来找你。相应的,如果你这边在这几天之内如果找到其他的方法,就派人到生命之厅给我留个口信,我这段时间会经常去那边的。”

阿奎纳斯点点头,

“也只能这样了。无论如何,先谢谢你了,赛什老弟。”

“没事,我们也是这么多年的交情了,再说我能不能帮得到你还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