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足以改变一个王朝,一个帝国。

帝国的右翼化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这全部源于两年前,布里索伯爵领宣布参与叛乱的时候。右翼团体社会工党原本是一个反阿基坦尼人的种族主义小党,因为这件事由一个两千多人的小党发展成一只三万人左右的政治势力,登上了帝国的政治舞台,他们推行一项法案:现役大臣武官制。

在过去帝国大臣不得同时在军中担任公职,老谋深算的将军们不会因为极端情绪影响帝国正式对内外政策,但是这群年轻人不同,他们来自下层,充满了叛逆和锐气,阿基坦并入帝国之后抢走了他们的工作机会,为了将社会保险推行至阿基坦尼,帝国又只能削减社会福利来缓解财政赤字,可以说遥远未曾见过面的异族人直接影响到他们的正常社会生活,他们自然认为这是“不公平”的。

现役大臣武官制刚刚提出就被否决,上院的贵族担心军人抢走他们的劳动力和福利,下院的平民担心这会延长服役时间和社会民主。

但是帝国一直小心翼翼保护的军工业重镇密斯卡托尼克陷落了。

现在在阿基坦尼东方甚至出现了一个废弃奴隶制的“国家”,谁也看得出来阿基坦尼已经成为割据状态,这部分责任被怪到了皇帝推行的软弱政策上面,作为帝制国家右翼团体不可能攻击皇帝,他们本身发誓为皇帝和帝国效忠,他们将矛头指向了帝国左翼大臣们。

于是乎,社会工党的支持率越来越高,四年一选的左翼内阁也到了期限,不出意外的一一二零年选举中,社会工党的支持率超过了半数,由他们中最疯狂,最忠诚的那些人组阁,次月现役大臣武官制得以通过,这时社会工党已经成了全国性的大党,他们改名为国家战锤党,并将帝国十字教会也纳为了盟友。

教会和阿基坦尼有着信仰冲突,借助宗教来笼络人心不是什么新奇的事情。皇帝见证了一切的转变,认为强行推广仁政已经不合时宜,于是他授权内阁“全权处理阿基坦尼事物,务必重新让阿基坦尼成为帝国的一部分。”

作为回应,在国家战锤党的宣传下,帝国上下燃烧起了为皇帝奉献一切的狂热宗教情绪。皇帝本身几乎就成为了一种宗教。

国家战锤党的领袖成为了帝国首相——巴齐尔首相在皇宫前的奥古斯都广场的就职演讲压断了和平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们的国家已经受够了苦难!仁慈,曾经让我们止步不前!信任,也让我们遭受背叛!现在不一样了!(欢呼声)信任我们的盟友,我们要让他们沐浴在帝国的荣光中;背叛帝国的人渣,我们要让他们在地狱中燃烧!我们的战锤将粉碎阿基坦尼所有的抵抗,我们的军队会征服一切本属于我们的土地!这是上帝赐予我们的权力!(欢呼声)”他话锋一转,整了整自己的领巾,平和地说道:“有人认为我们针对阿基坦尼人,这是错的!所有帝国臣民大可以放心,我们手持战锤粉碎帝国的敌人,而对效忠帝国的阿基坦尼人......见鬼,我上对不起人民,下对不起帝国!我在说什么,他们本身就是帝国的一部分,是不是!(欢呼声,掌声)”

所有的阿基坦尼议会代表都把支持票投给了巴齐尔首相。经统计他是帝国十年内最受欢迎的首相。

在巴齐尔的推动下,曾经在阿基坦尼服役的士兵的兵役期全部缩短一年,满三年者皆可以在阿基坦尼或者其他殖民地取得一块足以养活全家老小的土地。就这样,帝国十三军团被肢解了,那些曾经热爱阿基坦尼的人也成为了无声的帮凶。

毕竟他们当兵的初衷就是让家人吃上饱饭。

新派遣到阿基坦尼的是由战锤党组成的忠诚军队,面对皇帝下的“灭绝令”他们会毫不怀疑地执行。

爱德温皇子本身并非战锤党的一员,他最开始对这个右翼团体嗤之以鼻,直到他听到了首相的演讲。也就是那段时间,茱莉娅“背叛”了所有人,“胁迫”莉亚“逃走”投奔叛军。这件事对爱德温造成了极大的影响,特别是听到莉亚也参加了叛乱之后。被深深信任,崇拜和爱的人背叛带来的痛苦让少年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纤细的心灵变得更加冷漠,他穿上了首相送给他的黑色盔甲,开始带领军团和黑鸦骑士团一起镇压叛乱。

他以雷霆手段打击叛军,不分民族,种族,将那些叛徒通通杀死。这就是他选择的恐怖统治,他可能认为只要阿基坦尼恢复和平,那么曾经平淡到无聊的日常就全部会回来。

从帝国投奔而来的士兵越来越多,不知不觉他就成为了一只五千人战锤党军队的首领,几乎代替了阿基坦尼帝国防卫军。

军人统治文官的时代来临了,于是屠村,抢劫变成了家常便饭。曾经纪律严明的帝国军团,变成了一只只强盗和屠夫的队伍。

唯一引起后世人们警惕的是帝国军团的组成:有百分之四十的士兵来自阿基坦尼。

这不是国家或种族之间的战争,这是无差别的冷酷镇压。

在这样的背景下,阿基坦尼迎来了一二零零年。

一二零零年二月一日。法绍达村迎来了农奴解放的第二年,农民在乡间劳作,村妇在河边洗衣晾被。一只一百人的帝国卫队在很久以前被留下防守这里,到了这年,早早就被当地人同化,早已成为了村镇的卫队。

面对曾经开过的艾米莉亚军队,他们不得已接受了新的政策和领导,宣布解放农奴,罢免了地主。实际上一切都没改变,这里的地主和农奴的孩子一起长大,一起玩耍,在这类未遭到文明污染的乡村中,这一切自然又平常。

只是把飘扬的帝国鹰旗,换成了阿基坦尼的百合花而已。就连乡镇卫队的制服还带着鹰的标志,没人在乎。

直到地平线的丘陵处,出现了一大批身穿黑甲的骑士,在远处望去,就仿佛不详的黑鸦。

战马狂奔,尘土飘扬,近十年第一次教堂响起了警戒的钟声。无情的骑士战马踏过逐渐成熟的装甲,撞倒试图阻挡的农民,砍杀淳朴的卫兵,不到一个小时,人口不足两千的小乡村就落入了黑鸦骑士团的手中。

威廉·克雷德让骑士们把所有村民都召集在市镇中心的广场前。违者格杀勿论。

这就是他带领骑士团离开帝国军队后所作的第一件事情。

一小时后,他面容冷峻地摘下头盔,那头未修剪的银发随着布满血腥味的空气微微飘扬。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衣着简单,面色绝望的村民,说道:“不违抗帝国的人可以活下去,有谁想死的吗?”

黑压压的骑士仿佛傀儡一样将各个土路围的水泄不通,就连防卫黄鼠狼的大猎狗都咬不动他们的铠甲。

“我代替阿基坦尼帝国总督宣布:这里恢复旧制!农奴制是帝国的统治根基,不可动摇!每家每户把一半的财产交出来,弥补这两年未交的税,快!”

——如果不快的话就来不及了。

“你们想死吗!快回去,把你们家里的财产拿出一半!放在村门口,听到了吗!”克雷德声嘶力竭地嘶吼道。

人声鼎沸,但是没有人敢违抗,在骑士们冰冷的目光下,人群逐渐散去。克雷德胸口仿佛被压了一大块石头。他召集传令兵,让几十名骑士把乡村周围的百合花旗帜全部砍倒,换上准备好的帝国鹰旗。

不久后黑太子领着新生的帝国军团来到了法绍达村,战锤党的铠甲全部都是金色的鳞甲片,在太阳下仿佛连绵到山那边的,数不尽的恐怖的黄金雕塑。尽管村庄上空已经飘扬起帝国的鹰旗,可这幅景象还是让任何一个在篱笆后的村民感到胆寒。

几乎堆积成小山的银质餐具夹杂着为数不多的黄金,堆放在村镇的门口,还有排列了一公里的粮食和干肉,这就是村民们能拿出手的全部东西了。

村长被斩首的尸体被挂在了村门上,以儆效尤。

黑太子身穿着庞大的诡异黑色铠甲,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肌肤露在外面,全都是厚重的魔晶,两肩膀上各镶嵌着一块白色的晶石,在太阳下闪闪发光。他在两名金色装束的骑士护卫下,骑着高达的战马来到村口。就连那战马也比其他的马匹大两圈。

“动作够快啊,威廉·克雷德大团长。”

骑士团长微微欠身,然后抬头看着曾经崇拜自己的少年,不卑不亢地说道:“殿下,村中的反抗势力都已经被我们根除,这里再也不会违抗我们了。”

“你该不会认为这样就能弥补他们的背叛吧?”

威廉·克雷德时常怀疑那铠甲下的人是不是自己熟知的爱德温,那个脾气别扭,总是在茱莉娅面前害羞的爱德温。

不过现在,就连茱莉娅也不在他身边了。

“当然不会,殿下,背叛是不能原谅的,只能弥补。”他平静地说道,然后闪开了身子,“这些是他们缴纳的双倍税款,我想不光能补缴税款,也足以犒劳将士们近日的劳苦。”

随意的一撇,威廉看到高举着战锤和宝座旗帜的乌合之众们眼睛里似乎发着让人反胃的光。不过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说他们呢?

“哼,也好。这次就算了。”爱德温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回音,那特殊的魔晶铠甲似乎把主人和世界隔离开来。“把东西分给士兵们,让他们在村外修整,不得再次抢劫村庄。抢劫,强暴的人全部判处死刑。”

“明白!”

“克雷德......这点小事以后还是不麻烦你了,找出艾米莉亚,把她揪出来!然后战争就能结束了,你说我说的对吗?”

黑太子的背影遮住了太阳,威廉·克雷德点了点头,然后敬礼,目送着漆黑的爱德温离去。

这是威廉·克雷德找到的道路,以杀死少数人,用他们的鲜血和死亡铺就的生存之路。

于是,法绍达村得以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