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基坦尼是传统的大陆农耕国家,领地与领地,城市与城市之间的联系并不紧密,各个乡村如棋子一般散落在城市的周围,而城市的规模也不大,在帝国的统治下,城市并没有多少的自主权。

这就为战争时破坏敌人生产提供了有益的手段——骑行掠夺。

这是帝国独创词语,主要指用闪击战的方式拔除城市周围一个个乡村,从根本上破坏敌人生产,同时抢夺资金和人口。黑太子所做的就是这样的事情,对于瓦解抵抗来说残忍而高效率。

艾米莉亚骑着可丽儿在天空中翱翔,看到大地上滚起的一撮撮浓烟,感觉到胸口沉重地难以呼吸。燃烧的麦田,塌陷的砖瓦房,在空中闻到的一股肉烧起来的味道,但是带着不一样的油腻感,她猜到了那是什么,几乎在空中就吐了出来。

与她心意相通的可丽儿扇动漆黑的羽翼,梦魇开始向地面滑翔。短短数秒,它们就飞翔在最近处废弃村庄的上空。艾米莉亚忍不住向下方望去。

到处都是半塌陷的房屋,本应是通向家的土道上七横八竖地躺着冰冷的尸体;市镇中心的大钟倒塌砸进了广场中央,其中还有无数血肉模糊的尸体;穿刺用的木桩到处都是,挂着绝望仰望着天空的受害者,闪着血红眼睛的乌鸦停在仍然旋转的金鸡风信标上,无声地笑着看着这一切。

艾米莉亚的眼泪夺眶而出,恐惧和沮丧伴随着无边的愤怒涌上心头几乎一瞬间夺走了她的理智。她抽泣着咬紧银牙,握紧了缰绳。随意地一撇,在光秃的树干中间看到了矮小的尸体,还有小小的土坑,里面摆满了孩子们的玩具和小小的家具。

愤怒和悲伤突破了她的理智,取悦了旧神。

乌鸦嘎嘎地叫了起来,不安地飞走了。

梦魇嘶鸣一声,在空中四蹄猛然燃烧了起来,女孩的瞳孔完全化成了没有杂质的银色,旧神的力量从另一个世界中融入了现实世界,侵袭了大地。枯树弯曲,结成了扭曲的果实,不可名状的眷族愉快地从果实中跳进世界,兴奋地把玩起了属于孩子们的玩具。

只不过艾米莉亚什么都没有察觉。

此时艾米莉亚的军队正在一条不知名的小溪边修整,在树林阴凉处的莎莉娅像往常一样为士兵们做饭,黑发的女孩一边哼着歌一边从杂货堆中翻调味剂和餐具。突然,一直放在最底层的盒子一阵震动。女孩以为是老鼠,吓得尖叫起来。

在红着脸赶走取笑来的莉亚和关切的士兵之后,莎莉娅小心翼翼地搬开上面的箱子,拿着小木棍挑开了箱子。

朗基努斯之枪躺在一片银色的迷雾之中,不时发出剧烈的震动。

梦魇燃烧着,像流星一般划过天空,艾米莉亚满腔怒火地寻找帝国军队的痕迹,沉重的铠甲会在泥土上留下鲜明的痕迹,根据报告的帝国军正在急行军,一定没有时间掩盖部队的踪迹。

两年内的女孩并非毫无成长,她在村庄周围绕了几圈,发现了大片马蹄形的脚印,一直延伸到东南方。

她驱使梦魇追了过去。女孩只感觉大脑一片异样的空白,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找到帝国军队。她浑身拥有无法抑制的力量,于是任由灰色的力量搅动她的长发,点燃梦魇的身体。

灰色的流星划过天边,下午的时候艾米莉亚已经不知道飞出了多远,她只知道在地平线上找到了急行的黑鸦骑士团,他们黑色的乌鸦旗和帝国的鹰旗交织在一起,随着风疯狂地抖动。黑色的盔甲仿佛地平线上蠕动的黑虫,让人作呕。

前方不远处,平静的小村子在山脚下,烟囱传来袅袅炊烟。艾米莉亚几乎想要尖叫出来,她拔出长剑,真正地,第一次感觉到了仇恨的味道。

两分钟前。

威廉·克雷德看到了远处的村庄,心中一阵悲戚。刀削斧凿般的面孔在头盔下露出难以掩饰的疲惫,谁也不知道。

他又要去卖国了,他又要去杀死自己家乡的同胞,去摧残自己的乡土了。现在阿基坦尼的人听到克雷德的名字就会感觉到仇恨,所有人都认为他是黑太子麾下的猎犬,专门寻觅无辜者的鲜血。在那些面带恐惧的阿基坦尼面孔之下,是让人无法承受的鄙视。

“茱莉娅,你也认为我是错的吗?”

每当想起自己的爱人,更是自己的副团长时,他就从心底感到一阵迷茫。但是还有三百九十九名阿基坦尼皇家骑士需要他的领导,还不是停下脚步,在旧神面前赎罪的时候。

“团长......”

继任副团长的是同样在帝国长大的银发贵族——阿基坦尼东方重镇乌尔兰的科穆宁家长女安娜·科穆宁。这位可敬的女骑士是战锤党的一员,原本是帝国军方安插在威廉身边的监视者。

不过安娜·科穆更熟为人知的身份是一位伟大的历史学家,她写下的《抗争的年代》一直流传至今。

一分钟后。

威廉·克雷德突然感觉到一阵不详,有一股致命的寒冷正在侵袭他的神经。他的直觉在战场上救了他无数次,团长抛去心中的杂念,当即大声喊道:“散兵阵型!黑鸦们,准备战斗!”

安娜楞了一下,当即加速从奔跑着的队伍前方向移至侧面,同时大喊:“散兵阵型!”就像牧羊人的猎狗在驱赶羊群一般。奔跑的马蹄声可能会掩盖团长的声音,这时副团长就是传声筒。

面对大炮轰击,弓箭手齐射和拒马桩的时候,这是最常用的阵型。

克雷德的眼睛飞快扫过前方和侧面。

——前面是一片平原,左侧和右侧也都是开阔地带,敌人没有藏身的地方......

——原来如此!

“弓骑士,天上!自由射击!”

安娜张大了眼睛,向天上望去。

所以当艾米莉亚像流星一样冲下去的时候,迎接她的是一百九九名弓骑士暗红色巨弓射出的钢箭,每一只箭矢都带着淡淡的银色光辉。

疾冲之下梦魇嘶鸣一声,踏破了虚空进入亚空间,一片灰色的世界在艾米莉亚的眼前伸展开来,呼啸的风声和箭矢不见了。但是旧神的力量渗透了空间,模糊了两个世界之间的界限,在眼前无数的灰色能量团狠狠打击在少女和梦魇的身上。

浑身上下传来钻心的痛苦,艾米莉亚哀嚎一声,可丽儿一阵颠簸,跌出了亚空间。少女更加怒火中烧,旧神的力量压制了梦魇的逃跑本能,控制了它的灵魂。燃烧的野兽势头不减狠狠地如同陨星一般冲了下去。

艾米莉亚一剑挥下!

骑士团的骑士们不紧不慢地呈散兵阵型散开,横冲直撞的少女剑光砍到的位置正好是行列之间的空缺。而与此同时,黑鸦长剑出鞘,左右后三个方向已经有三把骑士长剑挥了过来。梦魇惊惧地逃入亚空间,疯狂地尖叫起来。

切肤之痛,艾米莉亚只感觉自己的腹部和胸口被狠狠的刺穿,痛苦地无法呼吸,一口鲜血喷了上来。

“啊......”喉咙中滚烫的热血压抑住了痛苦的声音。

垂死的梦魇身上,翅膀上洒下黑色的滚烫血液,艾米莉亚能感觉到可丽儿的生机正在飞快的消逝,少女真正的慌了起来,终于死亡的恐惧驱散了无谋的愤怒,而就在她感到恐惧的那一刻,旧神离她而去。

梦魇冲出亚空间,向灰暗的天空中逃去。

“弓骑士!听我号令!瞄准!”威廉·克雷德丝毫没有要求减速,一切都在战马奔驰的飞速中进行。骑士团长心中计算着时间,大约四十厘秒后,他大喊道:“射击!”

这是所有弓骑士都足以瞄准的时间。

“嗡!”

“嗡!”

整齐划一的弓弦震动几乎震动了大地,撕裂了空气。少女的梦魇就好像暴雨中的孤舟,狂暴的箭雨如同雷电一般袭来,慌忙中,少女只能向后挥出一剑——而不知不觉之中,她手中的武器变成了朗基努斯之枪。

杀死旧神的长枪搅乱了空间,将箭矢全数送进了深渊。于是少女得以幸存。

威廉抬起头,望着天边燃烧的骏马,感到一阵恶寒。

“那是什么东西?”

没有人回答,只有马蹄沉重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