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穿着一身黑色亚麻长袍,带好兜帽离开旅馆,向千塔图书馆走去。
今天的密斯卡托尼克上空雷声隆隆,细长的雨水顺着昏暗的天空坠下,打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溅起分裂的水滴。
她加紧了脚步。
千塔之城欢迎知识的探求者,高大的尖塔刺破苍穹投下无数道阴影,在街道上形成了隐隐约约旧神的标志。安娜挤挤眼,艾米莉亚蹲防像正处在旧神之印的中央,仿佛在压制着什么蠢蠢欲动的邪恶。
她向密斯卡托尼克大学走去。
林间的过道上空无一人,艾米莉亚曾经在这条道路上和布里索伯爵谈笑,此刻却仿佛通向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安娜一个人安静地走着,完全不顾身旁出现的虚影。
雨水穿过非人的白色影子落在地上,安娜知道那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有的“东西”跑到她的身前扩散开来,这些“东西”试图在吓唬她,并没有什么意义。她穿过普通人看不到的白雾,推开了腐朽的铁门。
密斯卡托尼克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只需要一双足以容纳秘密的眼睛。
......
索菲娅面色惨白,踹开脚下禁卫军的尸体推开一扇门,走到一片花园之内。
弗拉基米尔大公轻轻摇晃着婴儿的摇篮,一个人望着幽暗的森林。在摇篮的周围,洁白的百合花盆栽围绕成了一个圆形,吸引着几只纯白的蝴蝶。
“你来了。”大公说道。
索菲娅疲惫地睁着眼睛,几乎以为他看到了自己。但是记忆回廊中的景色不会因为几十年之后迷途旅人的闯入而改变。
索菲娅稍微让开了身子,一身洁白祭祀袍的女人缓缓从她体里穿了过去。
“这是......!”女骑士暂时把染血的长剑插回了剑鞘,盯着女人,在自己几乎停滞的大脑中搜索相匹配的面孔。
女人没有说话。大公看向她,露出祥和又温柔的笑容:“你知道的,莉亚......我爱你。”
但是女人却痛苦地质问道:“弗拉基米尔,你把那些孩子召集起来要做什么?”
“我要让诅咒彻底断绝,把伪神的后裔从我热爱的国土上抹去。”
“我们的孩子呢?那我们的孩子怎么办!”
母亲捂着胸口,泪花洒在地上,如同密斯卡托尼克飞溅的雨水。
弗拉基米尔大公转过头,痛苦而决然地望着开始哭泣的婴儿。
“莉亚·克雷德,我的女儿......”
世界上会存在想要杀死女儿的父亲吗?如果存在,那他一定不会配称之为父亲吧。
茱莉娅没有时间去观赏被心智扭曲的回忆,她焦急地看着周围。
——这里是茱莉娅的记忆,她在哪,她在哪!
女骑士的目光掠过漂亮的花坛、优雅的大理石凉亭、别致的宫殿房檐......终于在一棵树后发现了一双惊恐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似乎感受到了视线,转过头迅速逃跑,于是记忆断绝了。
茱莉娅眼前的景色变成了错综复杂的森林,一名四五岁的小女孩正在林间疯狂奔跑,不时惊恐的看向身后花园的方向。
“茱莉娅!找到你了!”索菲娅迈开步子,沉重的铠甲声回荡在林间。
......
四周都是厚重的书架,泛黄的纸页阻挡了所有的视野,几乎让安娜感到头晕目眩。
时间是早上九点,她不只一次和门口的图书管理员确认过。
安娜小心翼翼地用双手从架子上取出一本书,这本书记载的奥秘过多,导致比骑士长剑和盾牌都要沉重,也或许这只是安娜的错觉而已。
总之女骑士双手像搬砖一样把书取出来,搬到了书架中央的阅读区。放下书的时候,她舒了一口气,甩了甩酸痛的两只胳膊。
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另一个世界的虚影和已经被熄灭的魔晶灯,还有几把腐朽的嘎吱作响的木椅和一张老旧的公用桌子。密斯卡托尼克欢迎求知者,但求知者往往浅尝辄止,很少有人走到最深处。
她翻开书,晦涩难懂的符号如同决堤般跳跃出来浮现在她的眼前,一股巨大的痛苦袭上脑海,仿佛有千万把锥子同时穿过她的眼膜。女人的银发猛的向后炸裂开来,仿佛火焰一般掠过空中,然后再次回归平静。
书架没有被苍白之发点燃,旧神是知识的保护者,它们或许就存在于书籍之中。
安娜阿基坦尼传统的血红色眸子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转换成了银色,于是不为人知的秘密得以进入她的视野。
“旧神们的争斗无休无止(这是她昨天看到的句子),(一段意义不明的词汇)之后,整个世界得以诞生,(同样不理解的词汇),十三名(无法认知的主语)旧神达成了协议......”
“那个,您在看什么啊?”
一个声音突然把她拉回现实世界,她吓了一跳,像溺水者被拉到岸上一样惊魂未定,狠狠跌进椅子中。
“咣”的一声,椅子发出呻吟。桌子也发出低沉的哀嚎。
安娜剧烈地喘着气,茫然地向身边看去。
那是勤工俭学的女学生,穿着长袍,长着一张稚嫩充满活力的脸,拿着笤帚。见安娜反应这么大她也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好几步。
女学生马上诚恳地低头道歉:“对,对不起。”看到安娜的面容之后,她似乎有点害羞。
一瞬间精神上的疲劳;身体上腿酸、腰痛全部有了实感,安娜疲惫地眨了眨眼,撩了撩额前的银发,露出笑容。
“没关系。”
窗外天已经黑了下去,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我看你在认真地盯着那本书。”她指了指桌上厚重的足以当成砖头的死灵之书,“那上面不是没有字吗?难道是有书虫了吗?”说道后面她已经十分紧张了。
——啊,当然。
“是没有字,我只是好奇随便翻翻......不说这个,现在几点啦?”她发现自己的声音十分嘶哑,喉咙冒烟一般的炙热疼痛。
“晚上十八时,现在去的话还能赶上晚饭,食堂应该还留了一点。那个,您没事吧?喔,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您看起来不太好。”
“没事,谢谢你。”
安娜望向窗外,一轮皎月埋藏在云中的阴影里,无数的眷族围绕着千塔之城的塔尖旋转,它们的身影几乎遮蔽了群星的光辉。
——是我已经疯了吗?还是这一切只是我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