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长”。
罪所借用的这副人类外表原本的主人是如此称呼木埃言的。现在木埃言正站在她的对面,天台大门的那一侧。他的表情逐渐由震惊向惶恐变化着,因为地上的“尸块”转头对他笑了笑,在他面前消失了。
即便不知道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但是显而易见的,那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我希望你的最后也会是金黄色的,再见。”
木埃言切切实实地听到了这句话,字面意义上的,声音从脑海里传出,引起耳膜的震动,再转化为听觉神经能够接收的生物信号,然后在大脑皮层上进行信息处理后所说的“听到”。
姑且不论整句话是什么意思,按常人理解,“最后”和“再见”这样的字眼在这种情况下出现,还能有别的意思吗?
即使意识到了,木埃言也没时间思考,更别说做出反应了。
因为是在它的领域里面,所以现在的少女也没法阻止它。
在它的领域内,它的速度,就是想法的速度。
当它出现在你脑海里面的时候,那意味着它就已经在你身边了。
“快跑!”
声音当然也快不过它,在木埃言听到她的喊声之前他就会被枯叶削成肉泥。
“呀,这就是青春吗?可真是充满活力。不过不好意思,劝无票观众退场的工作还是交由我来就好。”
伴随着声音凭空在木埃言面前出现的是一个人的背影——一个穿着白色棒球服的青年,秀在他衣服背面那巨大的“0”格外显眼。
他站在木埃言的前面,一根手指顶在前面,从枯叶的风暴之中挡住了它。
“你是谁?”男孩从纷飞的落叶中重新现身。
这个人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为什么在它的领域里面它居然没能察觉到?不但如此,他还能轻易在它的领域里准确地把没有化形的东西捕捉出来并且强制化形。
就目前来看,最理智的方法当然是别跟他动手。
男孩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在木埃言的眼里,他只看见了地上被分成两块的人影对他一笑,然后像看二十倍快进录像一样的,两个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呀,小弟弟不要紧张,我只是个偶然路过的人。”
“那就不要拦住我啊,只要把他杀掉,那个大姐姐就会被消灭了耶,就差一点点,就一点点。”
小男孩跺着脚,哭嚷着,好不容易堆起来的沙滩城堡被海浪给拍塌了的时候,大概就是这种表情。
“那可不行,因为这位小哥哥和我一样也都只是路过的人。”
“谁说的,他明明和那个姐姐是一起的。”
“可是这场比赛一开始不是只有你和那位姐姐算是参赛者吗?这位哥哥可不算哦。”
“可是,杀掉他,就能消灭那个姐姐了。如果不杀掉他的话,我就打不赢那个姐姐,姐姐也打不赢我,那我们就会一直打一直打,没意思。”小男孩仿佛在说着理所应当的事情。
“听起来还真是有些令人困扰......那不如让这场比赛重新开始吧,让这位哥哥也加入,这样你要杀他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怎么样?”
“好啊好啊,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快开始吧!”男孩拍着手,刚刚还哭丧着的脸又笑了起来。
虽然棒球服的青年和小男孩之间的交流怎么听都是童言趣语,可是现在这种状况下,那说出来了他们肯定就能做得出来。
木埃言也不知道自己背后的是热汗还是冷汗了,事关自己生死的事情就这么被人随便决定了,还没有征求过他的意见。
可是他又能说什么?一头雾水的他连自己想要说什么都不知道。
“别急嘛,重新开始也是需要准备时间的。让小姐姐和小哥哥准备准备,改天再开始怎么样?”
“怎么能这样!本来都是我快赢了的!你果然还是站在他们那边的对吧?你现在是想要帮他们逃走对吧?对吧!?”
男孩嘟起可爱的小嘴,在场的人明显感觉到天台上的风变大了。
“有活力是好事,但是也别太激动。出现这样的意外谁都不想的嘛......那这样好了,时间定在三天之后,地点定在这里,你们想要干什么,结果怎样,我都不会插手了。”
“那说好了?”小男孩凑到青年的跟前,就差要伸出小指拉钩上吊了。
“说好了。”
“那就三天之后,太阳到那边的时候见。”小男孩的手指着太阳升起方向的对面——也就是说日落时分。
随后化为枯叶的小男孩与秋风一起消失在了晨光之中。
事情好像暂时告一段落的样子,虽然时间只有三天。
不对,那眼前这两个人是什么情况?——或者说,这两个算是人吗?
木埃言现在才感觉到双腿恢复了知觉,原来他的腿一直在抖着,直到现在都没停下来。
“呀,罪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棒球服的青年向着少女摘下帽子打招呼,那头终于得以解放束缚的蓬松金发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好看。
不过看到棒球服青年,少女脸上多了不少愠色。
“好像和这位精神小伙还是头一次见面。”
棒球服的青年转过头来,木埃言才发现,这居然是一个外国青年。
虽然说外国人在琳琅京并不算少见,木埃言认识所的玛尔杨小姐就算一个,可是在这种地方、这种情况下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外国人,还是会给人一种难以用语言来描述的意外,硬要说的话,是画风不同引起的意外感吧?
是北美合众的吗?说不定,白种人欧美都有......不过从那标志性的高加索人独有的高挺鼻梁来看,说是北欧也有可能。如果说让米开朗琪罗再雕一个大卫年轻时候的雕像,那么让他作为参考头像就最适合不过了。
“所以你费尽心思到底想要干什么?”
少女一步步向棒球服的青年逼近。
“不是说了吗?这是意外情况。我有责任,我也没说我要推卸责任嘛,这不是已经给你处理好了?”
学妹走到了青年跟前,然后一把将站在棒球服青年身后无所适从的学长拉过来,指着学长对青年说:“你所谓处理就是三天后让我带着这个累赘和它打一场?”
“但是并不是做不到的事情不是吗?”
“你是过于相信我,还是对一个普通人类抱有什么奇怪的期望?”学妹模样的罪说着,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就是相信自己的判断而已。”
“那你是自信过头了,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是自负。”
听起来他好像算是人类......
木埃言稍稍有些放心。
“那就当我是自负好了,说到自负这点,你不也是不逞多让吗?‘罪’小姐。”
“算了,总之要做的事情没有变。”
名叫做“罪”的学妹最后的目光放在了学长的身上,然后她潜入了自己的影子中,消失了。
算是离开了吗?
“呀,就这样走了?把对自己而言这么重要的人丢在这里,还让我负责照看,该说是心太大了吗?”
棒球服的青年走到天台边缘,坐到了护栏上,在口袋里面摸索了许久才掏出一根烟,放到嘴里叼着。
“我知道你有很多想问。你是想听我说先呢?还是想自己问先呢?”
棒球服青年问一直在天台门那一边站着的木埃言。
“我......我不知道。”
木埃言终于可以感觉到了疲劳感,他一下瘫坐到了天台的地面上——恢复了正常水泥地面的地面上。
刚刚到底是什么?
在漆黑的地面上,叫做“罪”的学妹手里掏出了一把黑色的大砍刀,把一个小孩子一样的人影砍成了两半,可是那两半的人影又变回了小孩子的样子,然后就是这个奇怪的外国小哥挡在前面。虽然他们说的是中文,说的每个字每个词的发音木埃言都知道,但是他完全搞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到底是吃了多饱没事干才会跑到学校来碰到这种事情啊,自己好像还被强制参和进去了。
只有《山海经》《皇帝说》或者《聊斋》才会出现这样的妖魔斗法情节好吧?但是即便再怎么离谱,都还是发生在眼前了。
“属于你自己的真实”——原来还真就有这样的事情,还是都市传说一样天方夜谭的事情。
想到这句话的同时,木埃言忽然想到了说这句话的人,也就是自己会跑到学校天台上的理由。
“这里还有别人吗?”——第一个想问的问题是这个来着,但是拾回理智的木埃言很快就反应过来,如果这里还有其他像自己一样的普通人被卷入那些怪物的纷争之中,那前面的外国小哥应该早就登场制止了。
也就是说,先到天台上来的普通人就他一个而已——木埃言稍稍松了一口气。
“那个,很感谢你......”
该怎么措辞呢,说是帮忙吗?就刚才的情况而言,能完好无损地坐在这里,几乎都归功于他吧。
“请问你是?”
木埃言的第一个问题就决定是这个了。
“哎哟,真是失礼,面对初会面的人我都忘记自我介绍了。”
讲是这么讲,但是坐在护栏上,一只脚耷拉下来,叼着烟,说话还不正脸看人的人怎么都不会像是注重礼节的样子。
“我叫海伦·道尔,用比较接地气的说法的话,我姑且算是一名对异想化的‘专家’。”
异想化?专家?
就算人再傻,也不至于听不到这么关键的陌生词汇。
“呀,现在,你应该知道从哪里问起了——是吧,木埃言?”
海伦·道尔看向木埃言,眼神漫不经心,里面潜藏的东西却又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