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哥?”
木埃言前脚刚踏进家门,就听到了从客厅里传来了妹妹的问候声。
“啊,是。”
木埃言走进了客厅,难得地看到电视上正播放着新闻频道的节目。
“诶?你不看那什么你喜欢的偶像......叫什么名字来着......不是说今晚有在琳琅京开演唱会吗?”木埃言快说到嘴边的名字再下一秒就被他给忘记了。
之前在医院里是听高熙原说过今晚要开这么个演唱会来着......
“元气偶像洛月圆酱!——说了好多遍了笨哥你倒是给我记住啊!有是有,人家那个是限定演唱会,怎么可能直播嘛。演唱会现场的门票我又弄不到.....”
“所以你就在这看新闻?”
“哦——这个啊,不是说最近地铁站不太平吗?网络上都传得成那样了,我就奇怪为什么琳琅京的新闻台什么都没提。”
“啊,那个,‘地铁恶灵’。”不知道是从哪里看到还是听谁说过的,木埃言条件反射地把这个词念了出来。
“诶——言哥你们那个年纪的人是这么称呼的啊......”
木爱语细品着似的点点头,露出了值得玩味的可爱笑容。
但是妹妹话里的措辞在哥哥听起来就有些不大对劲——为什么用“年纪”这个词啊?明明两人相差也就不过五岁而已,“年纪”这两个字一蹦出来就好像中间隔着多大代沟似的。
“比起这个——杏音姐现在情况怎么样......问是想这么问,不过看言哥你的样子没有出门的时候那么紧张了,杏音姐应该是没什么事。”
坐在沙发上的木爱语侧着身往沙发上一躺,虽然是在对哥哥说话,但是眼睛的注意力依旧集中在电视屏幕下方的新闻滚动条里。
“没什么事,只是一点擦碰伤而已,她后来就被玛尔杨小姐接出院了。至于另外一个......”
“咦?另外一个人?”
“也是我的......同学,被人打了一身伤,估计段考结束后才能回来了。”
“怎么听起来好像事情特别复杂的样子......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啊?”木爱语说着从沙发上爬起来,用愿闻其详的闪光大眼睛望着自己的哥哥。
“什么事情......谁知道呢。”
木埃言耸了耸肩,给了一个令妹妹不满意的回答。
实话实说,确实是这样没错。在医院里,无论是问杏音还是墨上霜,他们的回答都是不知道。
是的,对地铁站里,墨上霜被混混们揍了之后,直到杏音赶到地铁站里看见墨上霜中间的整一段事情的经过,没有一点碎片可以供木埃言完成他的拼图。
一切都是空白的。
只是直觉,直觉告诉木埃言,这是涉及到了人类所能触及的事像之外的事情。
没有任何依据的直觉。
没有出于自身考量的隐瞒,只是对妹妹如实地作出了回答。
“话说——我记得你好像也是步行上下学的。”
出于不放心,木埃言需要向妹妹确认一下。
“是啊,每天都和小白糖还有汽水她们一起走回来,得亏我们家离琳中挺近的——不对啊,话说言哥你之前不就是琳中毕业的嘛?!从社区后面绕两条小街再穿过菜市场就能到琳中的上学路线还是你告诉我的呢!”
妹妹吐槽的同时伸出了手,手背贴到了哥哥的前额上,然后又摸摸自己的脑门说:“这也没发烧啊。”
“啊,那就没事了,只是提醒你回家路上多带几个心眼。”
“是是是,兄长大人——”妹妹特意做了个万福礼的姿势,接着就别过头撇了一句。“怎么言哥你最近和老爸一样爱啰嗦了,怎么说呢......总感觉你的话变得多了好多,明明以前好像连话都懒得说的......”
“有这回事?”
“嗯嗯——所以啊!”
妹妹转着肩膀让哥哥转了个面,然后用力一推——
“赶紧去吃多几口饭把嘴巴堵上。”
经木爱语一提醒,木埃言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吃晚饭,空腹感也在想到了这一茬后才实际地被体验到。
话说,变成了拥有无限生命的半异想化之后,果然也还是需要吃饭的吧......
不过......
“喂——爱语。”
“干嘛——言哥?”
“你吃过晚饭了?”
“当然啦,要是等你回来我就得饿死了。”
“爸妈今晚都没回来?”
“都没有——一个参加学术研讨,一个带新人。”
两人一个在餐厅,一个在客厅,像平常一样让声音从一个房间出来穿过走廊再传到另一个房间,用高分贝嗓音的模式进行对话。
“哦——”
看着桌上除了被保鲜膜封着盘的丰盛菜肴之外还令人匪夷所思地摆着两副干净整洁的碗筷,木埃言歪了歪头。
大概是......爱语她拿错了吧?
单从现状,木埃言找不到任何的突破口,就算想要为解决事件展开行动也碍于根本无从下手而不得已将进度搁置。
目前进度是百分之零。
就像是狮子要把卷成了刺球的刺猬吃下肚子里,不知道该如何下口。
地铁的恶灵,诡异的自杀事件,杏音与墨上霜所遭遇的意外,零零碎碎的现状信息都无一例外地将思维的路径导向了一处——
那个在地铁站里出现,并且仅凭借诉说着关于“正义”的话语,就让列车中的歹徒自杀的高大男人。
他无疑是异想化——木埃言可以肯定。
此外,就全都是一些不确定的因素。
多起地铁诡异的自杀事件之中,无论是被人们加工谣传后的各类版本还是看上去十分具有可信度的目击实情,都没有出现过关于这么一个高大男人的描述。
死者死亡的时候,正在以不可能的方式进行着自杀的动作。
......“明明看上去已经死亡了,却还依旧没有停下对自己身体的破坏”、“做出了一些人类无法做到的肢体动作来造成自身的死亡,比如用双手把自己的脊椎折叠或者是掏出自己的心脏扔出去”......
自杀者总是以自杀进行时的“阶段”出现在地铁站的人群之中。
......“他就那样直接出现了!”、“那个人应该是原本一直就在那里,忽然开始了自杀的动作后,受到了惊吓的人们才反应过来!”、“跟我在一起逛街的闺蜜十分惊恐地指着我的身后,我回头发现,一个人居然把手穿进了自己的肚子里,然后疯狂地掏啊掏,掏出了自己的一整条肠子”......
整理过后,得到关于诡异自杀事件的主干就是这两点。
然而自杀者的特点,自杀者的共同之处,自杀的人之前究竟遭遇到了什么......
完全没有细节上的说明。
对于忽然发生在地铁里的自杀事件,其真正“诡异”之处在于,人们没有发觉的时候,它就已经发生了。
地铁里的人们在看到“自杀行为”的时候,实际上“自杀”早已经结束了。
跳过了过程,直接让人看到结果。
兜兜转转一圈,又回到了出发点——
木埃言最初看到的那名神秘的高大男人。
还有他最初看到的自杀者。
在之后,木埃言向如询问关于那天晚上在地铁里她所察觉到的异样,结果同样是无甚收获。
“具体到异想化的个体,想要凭空锁定一个异想化的所在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如的原话如此说道。
“很多事情其实根本不用加以考虑,光凭‘产生了偏离正常事像’的结果这一点,就可以毫无疑问地确定是与异想化相关的事情了,但是也仅仅是止步于知道那是一件与异想化相关的事情。它是什么异想化,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而做,解决它的方法是什么,一切为了解决事件所需的必要条件,都还要实地去寻找才行。”
道理浅显易懂。
人类犯罪的时候,确定了是人类的犯罪行为之后,关于犯罪动机,犯罪手法,都需要再进一步调查才能够得出结论。
换一个层面,于异想化的之上也是一样的。
行动该迈出的第一步,木埃言已然有了计划。
——必须要再到地铁站一趟。
另外一个提到了异想化自然而然就会产生的问题:
它作为异想化,它的异想是什么?
理解异想化的异想就等同于理解了它的存在意义、它的行动目的、它的行动方式、它的能力以及它是如何干涉事像。
木埃言有试着回想那个男人在列车上对歹徒说的那寥寥数语。
“犯罪者”......
“正义”......
“庇护”......
“庇护”......
“无处可逃”......
将这些词语一次次地拆分再组装之后,无论怎么排序,它们都只是一些表达简单因果关系的语句而已。
指明歹徒是犯罪者......
这是判断句。
因为是犯罪者,不被正义庇护所以无处可逃......
这是陈述因果关系的逻辑语句。
然后呢?
让歹徒自杀......
——“我想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了。”
这算一句祈使句?
表面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深刻的含义,都是用正常人类的逻辑可以去理解的语句,其中也并没有什么看上去逻辑违和的地方。
从出现的那个男人身上判断异想的意图......没那么简单,或者说因为话语太简单了,所以根本没能传达出什么值得人注意的信息。
反观歹徒呢?
他也算作诡异自杀事件的死者的话。
他是唯一一个——木埃言看到了从他活着,到与异想化的男人对话,再到自杀的全过程。
他最后自杀的模样并不是多么的“诡异”,相比于网络上流传的过于“魔幻”的描述而言,他的动作很符合普通的人类。
拿起蝴蝶刀,一刀扎进了自己的心脏,然后倒地死亡。
没有死了以后还诈尸起来把刀从自己身上拔出来又捅进去反复穿插的操作,也没有很夸张地用刀子把自己看成两瓣。
他简介明了的展示了什么叫做“人被杀,就会死”的过程。
他脸上的表情,也很符合被逼进绝路之时,自杀者脸上应有的神态。
痴笑着命运对自己的不公、不甘心地将刀子捅进了自己的心脏。
一切都太符合常理了。
要不是作为半异想化的自己能够感觉到异想化出现时所展开的领域,木埃言几乎要把止痒的事情当做一般的事件了。
如同次日朝日早报app的推送专栏里写的那样,“过激歹徒在列车内持枪威胁群众无果,畏罪自杀”。
事情发生的起因经过结果来说也是相当偶然,从头开始就说明了那只是一场单纯的意外。很切合人们对“意外事件”这四个字的定义,所以能被人们只是当做一起能够让社会自我反省的公共安全事件。
也就是在这之后,“诡异”的地铁站自杀事件的事实才开始像谣言一样流传出来。
不难理解。
因为在“歹徒劫持地铁列车事件”之后,琳琅京社会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琳琅京的治安上,像是点燃了导火索一样的把之前堆积在琳琅京的那些亟待解决的治安问题全部放到台面上引爆了。同时也正是因为这样,地铁站,作为“主舞台”自然会吸引更多的目光。
担忧、批评、抨击、鼓励、建议、意见、假设、实论、非议......
无数正能量或者负能量的想法聚焦在了琳琅京这座城市之中当下最火热的地方——
地铁站。
“地铁站里存在着异想化,这是既有的事实
琳琅京这座城市里数以千万计的想法都涉及到了地铁站。
就像在直江海湾掀起了一场巨大的海啸,暴风雨夜的连绵大雨一样,这些思想甘露一样灌进了地下街之中,浸润了其中的异想。
你试想一下,得到了数量这么庞大的纽因,它会变得有多强大?”
这是顺着木埃言的思考,如以自己对异想化的了解所给出的解释。
所以可以这样假设——
那个异想化,它已经可以之前需要在他人面前出现,干涉他人的行为来让他人自杀,升级成了能够以更加特殊的方式让人自杀。
它所做的事情就只有让人自杀。
等等......
莫非?
木埃言感觉自己似乎抓到了什么东西的尾巴,但是他不敢肯定。
这时候如会说什么?
“先行动,在行动中吸取经验,把经验总结成方法,把方法汇集成答案。”
木埃言知道自己首先要干什么了。
第二天是周末。
因为墨上霜在琳琅京举目无亲,所以照顾他,给他送饭的就只有作为其朋友的木埃言和高熙原两人......当然,随行的杏音也算作在内了。
木埃言尝试过想让墨上霜再多回忆一下当时的内容,但是墨上霜仍旧是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后来木埃言跟杏音一同去了一趟三角港教堂,令他失望的是,海伦并不在教堂内......
其实为什么自己下意识认为海伦会呆在三角港教堂这一点木埃言不是很想的明白,按他自己给出的解释大概就是,“因为sister玛尔杨小姐和海伦一样都是外国人,所以产生了无端的联想”。
想到这里木埃言还觉得自己有些说不出的愚蠢。
一个是不着调的半异想化青年,一个是端庄稳重的修女大姐姐,普通人和半异想化怎么可能车得到一起......
并且杏音是和玛尔杨小姐一起住在三角港教堂的。
再想到前几天杏音差被卷入了异想化引发的事件而差点遭遇危险......
决不能再失去——重要的人。
之后的一整天,木埃言都混迹在地铁站之中,只要是经过直江新区的地铁路线他都全部搭了个遍。
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
当然木埃言也没想过乱枪能打的中彩,他知道重要的在于自己已经开始行动了。
“虽然看起来没什么用,但是确实是在为解决问题付出实际行动了。不过徒劳只消一次就足够,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找可不是办法,总结一下经验哟,我的半身。”
之后回到家中,与木埃言分头搜集线索的如对木埃言如是说道。
事件似乎又回到了原地踏步静观其变的阶段。
木埃言尝试着将眼下的问题与自己切身经历过的“黄金雨”作比较。
发现了偏离事像的现象,遇见了异想化,与异想化战斗,最后解决异想化。
为什么“黄金雨”事件会看似如此简单?
因为现在的“地铁异想化”事件没有任何引导的线索。
“黄金雨”里,木埃言一开始就是偶然被邀请进入其中的当事者。
然而现在,木埃言虽然同样目睹过“地铁异想化”,但他仍是局外人。
还差一步,才能真正的介入这个问题。
可惜......
碍于自己学生的身份,木埃言必须要回到他的正常生活轨迹之中。
周一,所有学生将要返校。
周一,对于每个人来说也是琳琅京新的一个城市日常生活单元的开始。
能够接受的是,接下来的一周里木埃言无法亲身到地铁站里去寻找线索,但是如可以。
“抱歉,之后的事情得拜托你了。”
“是是是,所以说人类的生活还真是麻烦,每个人都得各司其职,扮演自己该扮演的角色,看起来特别累的样子。不过普通人的人生是有极限的,当他们的生命结束以后,他们的剧情也就落幕了——而你呢?当你的这一段人生‘结束’以后,你又会选择再扮演其他角色吗,我的半身?”
“啊......我......”
“啊哈哈哈哈,开个玩笑开个玩笑。放心的上你的学去好了,我的读书郎殿下,要是发现了什么值得一说的事情,我会随时通知你的。”
预想的分毫不差,直江三高的学生们终于从网上的那些关于地铁站事件的谣传之中嗅到了现实的味道。
上周发生的事情,就在直江路路口,距离直江三高的正校门只有半条街的距离,步行只用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就能从学校走到地铁站。
原本在这一周该讨论的最凶的话题应该是关于周三周四周五即将进行的段考考试,然而现在,耸人听闻的内容已经占据了大多数学生们的谈话主题。
周六放晚学时地铁自助售票厅现场的目击者之中有相当一部分是直江三高的学生,对于他们而言那已经不再只是仅仅局限于“刺激”的内容了。
“我没记错的话,那天下午......老三平常是到直江路路口站搭地铁回家的,老三应该在的吧?你看到了啥?快跟我们说说。”
“没有没有!我真的没有看到,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别问我了!”
“不对吧?你肯定看到了。”
“就是就是......”
“别说了,我真的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看到!我......我很早的时候就回家了......对!我一到地铁站车就来了,我很快久回家了。”
“啧......扫兴。”
升旗仪式开始之前,在操场上排成队列站着等待的学生们免不了口耳相接地交谈起这样那样的内容。
“各位同学请安静,升旗仪式即将开始。”
伴随着从操场广播上传出来的广播声,护旗的仪仗队踩着进行曲的鼓点进场了。
升国旗,奏国歌。
悠扬的秦央国歌过后,秦央国旗最终飘扬在了旗杆的最上方,连秋晨中好不容易攀上天空的太阳都因为这面鲜红的旗帜失去了光辉。
按照流程,接下来惯例是让学生代表在国旗下致辞。
走上了国旗下主讲台的是令所有人都有些许意外却又被认为在情理之中的人——
学生会长,欧阳理沙。
不过同样是按照惯例,上面的学生代表在国旗下哔哔些什么,在下面排着队能认真听的人没有几个。
“各位老师,同学们,大家好。
虽然今天和往常一样,是每一周的一个新的开始,但是我知道,今天有些不一样。
今天也是这一周让许多人担忧的开始。”
即使是在开思想小差,不过有些细心的人已经注意到了这位学生会会长的话里有话。
——越来越多人开始认真的在听他准备要说的内容。
“不仅是因为考试,更多的是因为躲藏在这座城市里种种令人隐隐不安的阴霾......她们中的一些,甚至可能已经发生在了你我身边......
我相信在座的各位一定有比我了解的多的,关于那些令人担忧而且让人恐惧的事情......
但是!无论发生了什么,我们都要始终坚信着,即使寒夜再长,人们都终将迎来跨越黑暗的黎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