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港教堂。
“关于你的事情,我都有调查过。”
欧阳理沙握着匕首,缓缓起身和杏音说话。
他的笑容依旧如天使般灿烂,只有双眼像恶魔一样染上一片鲜红。
“从小与木埃言相识的你,一直跟在他的身后,很多看起来不起眼、毫无目的的细小举动,其实都是为了他吧?”
天使仍然挂着笑容,话题似乎是转向了别处。
相对的,杏音则是默默在听着欧阳理沙所说的话,但或许是在脑中拼命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
然而欧阳理沙丝毫不理会那样的杏音,他没有在意对方是否对自己的话有所回应,只是像回忆着某些事情一样地继续陈述下去。
其实光看那表情是相当动人的,就如同处刑之前的赦罪师,在细数着临刑者的过往。
“为什么你这么在意于他呢?我一直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能让一个少女像是放弃了自我一样的依附在他的身边?或许有什么理由吧?在旁人看来,这当然是出自于青梅竹马之间至深的爱意......可是并......不只是这样——我说的对吗?”
即将要对杏音说出连木埃言和高熙原这样亲密的朋友间不知情的事实。
可是杏音不为所动。
也没有开口。
是因为不认为靠着表情变化,或是反驳就能轻松带过吧——即使欧阳理沙这么觉得,也不打算停止说下去。
“只是因为从发生在自己身上悲剧抽身而出,找到了赖以依存的人,便想要将自己的一切都托付于对方的身上,是这样吧?听说你是八年前南江寓老街那遇害一家的遗女,侥幸从这样的噩梦中逃脱之后,任谁都会想要找到能够赖以凭依来活下去的心灵支柱......”
就连决口不提的往事被他人这样坦然明白毫无遮拦地说出,杏音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
或许会认为是因为对欧阳理沙的冒犯之举感到怒不可抑,但事实并非那么一回事。
她的心中就只有疑问盘据着。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杏音就像平常那样,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去选择——然而眼前的男生手上握着的匕首,正以怪异的姿态让她无法拿定主意。
“怎样都好”——
此时已经是无法圆回的崩裂。
已经无路可退了吗?是必须要做出决断的时候了吗?
看着眼前的欧阳理沙——
虽然也有解决的方法。
只要不管眼前自顾自说话的男生,转身回头从教堂的偏门逃跑就可以了。或许只要用自己擅长的体术就可以了,将眼前的男生制服就可以了。
然而无论哪一个选项,杏音都难以抉择。
“无论出于什么样的感情,将某人当做自己的寄托,所以心甘情愿地想要为对方做些什么,把最好的带给对方.....我们不应该是一样的吗?”
正当欧阳理沙这么说的瞬间——杏音终于出声反驳。
“......不一样。”
“嗯?”
“一点也不一样......和你的回答......完全不一样......”
断然否定地说着的杏音眼中,确实存有着某种“坚强”。
同样是怀着一颗想要为自己在乎的某人、某些人付出些什么的心,那为什么结果会截然不同呢?
果断地明确自己想要做些什么的人——
在“怎样都好”的面前踟蹰犹豫的人——
然而并不会错,杏音知道,至少对方的方式是肯定是错误的,哪怕是眼前摆着众多选项而不知道如何拣选的自己也知道,那绝对不是能让“一切都好”的做法。
如此选择的对方就站在杏音的面前,她当然可以就凭借着这不被人接受的一点去否定他。
她无法接受这名少年迷途之中自寻的答案,这种想法让她硬是挤出这一些话。
但欧阳理沙对杏音的一席话一笑置之,在话语中增加更多的憎恨,让之前的杏音苦于探求答案的问句汇成了怨言:
“为了在乎的那些人、那些一切,我的做法错了吗?那你觉得为了你在乎的人,又应该怎么做?不是只有这样吗?!毫无保留的将自己想要描绘的美好图景打造出来,全部奉献给对方,这才是正确的!”
“不!”
杏音这次果断地否定:
“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些,也许你认为的最好,对于对方并不需要。”
说出的这句话意外带有力道,令欧阳理沙为之一愣。
在彻底板起脸后,他眯起鲜红的双瞳,握着匕首的手也开始用力。
“啊,是这样啊,犹豫不决,不知道该怎样为了对方去付出的人,是害怕这样的想法......因为有不会相互理解的想法阻拦着,所以才觉得我的做法是错的......”
虽然气氛明显产生变化,杏音仍没有将眼神从欧阳理沙身上移开。直到刚才为止都只是默闻无声的少女,现在不知为何,气势已经完全不输给欧阳理沙了。
然而这对欧阳理沙来说一点也不重要。如今他的心中只充满要将既是不理解自己,又侮辱了他的做法的少女给杀死的想法。
“我本想亲手让你理解的......可是现在看来,你甚至没有像他们一样有这个价值。”
欧阳理沙对着眼前从根本的做法上否定了自己的女生淡然地说道,似乎是在愤怒的尽头,只剩下超然于常的平静。
“顾忌到关于你在学校里的传闻,起初我以为亲手处理你会有些困难,不过现在看起来你也没有让我亲手处理的必要了,而且.......随言还在不停地催促着我去找到真正的它......”
带着溺爱的神色抚摸着手中的怪异匕首,欧阳理沙冷冷一笑。
“…所以现在没有时间在陪你了,就让大家来让你好好明白我的想法......”
“大家?”
因为无法理解对方话语中的意思,杏音不由得复诵——但在那之後,她马上便理解欧阳理沙那句话包含的意义。
教堂的大门拉长了转轴时的磨动声向内敞开,数十名红眼的不良少年就聚站在门外,其中还有像是蔺拓一行人的熟悉面孔。
“本来随言为了寻找真正的它,是想要让所有人都出动的,果然硬是要在计划之中预留有后手才好。”
杏音这时才注意到——数名男性也从祷告厅的偏门之后出现。
全员手上都各自拿着刀锤棍棒这一类的械斗用具——
而且所有人的双眼都染成红色。
“一切都交给经历过随言之语洗礼的,我的理解者们。”
简短说完后,欧阳理沙便走出了教堂的大门,朝着来时的路,为了随言的目的往直江路路口的方向走去。
如同祷告前静礼下的祷告厅内,只剩下杏音与手持暴力斗械的“理解者”们。
对着步步后退的杏音,疯狂的红眼们毫不留情地高举武器——悲剧的帷幕将于此刻拉起。
三角港街区的附近。
龙恭岚的脑海中,在助手的求救通讯挂断的那一刻,她马上浮现出在死巷面前看到的那一群手持斗械的红眼暴徒们。
“在三角港港口无人街巷的附近,是一个红眼的歹徒,在死巷这一边高熙原所遭遇的,是一群红眼的暴徒......那么令助手陷入困境不得已发来求救通讯、并且求救通讯还被中断了的那一边,又是什么?”
“……如果要分析这种状况,我能够推测出来的只有一点。”
“这群失去了理智,只在疯狂之下靠着本能为了‘某种目的’而行动的家伙们......没错,如果说最先遭遇的歹徒像是有意识之下被人教唆而产生袭击杏音的举动的话,高熙原遭遇的那群红眼暴徒就仿佛是完全被催眠控制了一样。”
“在缺少样本与证据的情况下,对于发生这种现象的原因进行大胆推测的话......只能说是影响引起暴徒们产生这种异变的因素,还与人数的多少有关?”
身为琳琅京警署专门处理“特殊案件”的专案组组长,龙恭岚不能说对这样的怪事司空见惯,但是经历过长时间的办案历练之后,她已经能够使得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尽力去接受眼前发生的那些“不可理喻”的事情。
不过,这样大胆的分析,总是会无意识地建立在最坏的情况之下——
“如果助手他们一行人遇到的,是比袭击杏音的、围堵高熙原的红眼暴徒,要更加难以应对的存在......”
“不,他们一定会没事,助手他们应该是和到场的警员一起将那名袭击杏音的歹徒送往医院的途中,助手的周边还有其他的人在才对,总会有个照应......”
“一定会平安无事”——虽然这么想,但在这一个晚上所发生的这些“危机”却一起比一起要惊险。仔细想想,在赶到杏音被袭击的现场时还算比较幸运,因为有先一步到场的丁先生他们阻止了歹徒,然而轮到高熙原的场合,龙恭岚从接到他的电话到赶到现场的时候,他差点就陷入被红眼暴徒围殴的困境。
如此一来,那助手所遭遇的境况......
龙恭岚这么想着,将意识缓缓针对周围。
把在摩托车的手把上的双手紧握,同时压下了前后轮的刹车,轮胎在与地面摩擦所产生的刺耳尖噪之中划出了一条长长的黑色尾迹。
将机车停在三角港港口街道的路中央,看到了周遭再无其他一般民众的情形——
于心里再度念出那句话。
——他们一定会平安无事。
没有一般民众的街道上,不一般的人正在面临着威胁。
威胁的来源,自然和龙恭岚先前碰到的一样,都是被吞噬了理智的红眼暴徒。
但不止如此,在此之上,真正的威胁——
一个又一个红色血人就像那些红眼暴徒们活过来的影子一样,从贴在地上的光影暗班之中出现。
如同细菌一般,为了增加全体的数量而慢慢加快增殖速度。
不断地增加,像是老鼠、蟑螂、蚊子、苍蝇一样地冒出,距离很远,看起来就像是不断蠕动着破土而出的红色蚯蚓。
——已经不止上百的数量......
面临着危机的,是背靠在翻倒着的面包车旁边,瑟瑟发抖的助手......
以及一个浑身漆黑泥泞得像是橡皮人一样的怪物。
是在三角港地铁站里遇到的黑色生化人!
龙恭岚不会认错。
然而现在摆在眼前需要解决的目标并不是它,与三角港地铁站时的情况完全相反,在当时的乱斗之中威胁着普通民生命安全的漆黑生化人,现在正以自己的身体作为屏障,于“大军”一次又一次的进攻之下保护着助手。
另一边,红眼的暴徒们照例是手中持有各式各样用于械斗的暴力工具,然而在漆黑生化人面前,这一群实际上还是普通青少年身体的家伙们完全无法与之相比……
真正可怕的是那些与影子化体一样的红色血人,它们根本不能以正常人——不,正常生物的眼光去看待。对肢体上的损伤没有知觉,但是行动速度却又异常迅捷,每一个进攻动作有着强烈的攻击意图......仿佛就是“攻击欲望”这种想法本身化作了实体。
血人的手中没有械斗的工具,又或者说它们本身就是械斗的工具,在漆黑生化人的面前,普通的拳脚以及物理打击用尽了都没有效果之后,血人之中的有一些还会在形体完全破散的状态下自爆。
不过有一点稍稍让龙恭岚得以松一口气的是,漆黑生化人在单人应对这些血人的情况下并没有落于下风,即使对方成群逼上,漆黑生化人也能凭借自己超群的蛮力抗住血人的攻击,并且将对方击退......
漆黑生化人理应完胜这些血人杂兵——如果不是有什么人必须要让它保护的话。
因为漆黑生化人的身后有助手在,顾及这一点,它便不能尽情地施展自己的“神通”,蛮力阻绝之下,他还要提防着血人的爆炸伤及它身后已经晕过去的助手。】
可以很明显地判断出,战局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因为在上述的限制条件之下,龙恭岚能够很明显地看到为了保护助手而疲于应战的漆黑生化人身上已经产生了许多没有复原的伤痕。
此时赶到的龙恭岚,正是救火的急警。
从机车之上下来,龙恭岚直接健步奔向战场,于视不可及的刀光之中杀出了一条通路,来到助手的身边。
“你终于来了!”
漆黑生化人从身体内部传来的话语像是有人被蒙头在水下发出的声音,让人无从判别它究竟是男还是女,虽然说连本来它到底是不是人龙恭岚都无从判断。
不过至少现在龙恭岚可以确定,从这样的危机之下保护了助手的它,并不是敌人。
“久等了,剩下的交给我就好,你们先走吧。”
龙恭岚说着抱起了失去意识的助手,将她放到了漆黑生化人的怀中。
“不应该是由阁下来带走助手小姐吗?这群人就让在下来......”
“不,他们之中的人也只是受害的普通民众,必须由身为警察的我对他们负责。”
龙恭岚拒绝了漆黑生化人的提议,相对的看,她将自己的信任与助手一起托付给了漆黑生化人。
也是在这个时候,“械斗大军”停止了进攻——因为龙恭岚的到来。
无论是红眼暴徒还是鲜红血人,他们都将注意力放到了龙恭岚的身上。
一个人从这逾越百人的械斗集团中走出,他正式先前已经被逮捕了的龇牙咧嘴男人。
“是你,就是你,你来了!”
——原来是在等着我吗?
龙恭岚虽然对刚刚在不久前才被自己打到的歹徒会说出这样的话抱有疑问,不过想到既然是被某种意识控制了,那应该就是代表着那样的意识在等待着自己。
那是为了什么呢?
械斗集团全都朝着龙恭岚的方向聚拢,直接无视了刚刚还在和他们拼死搏杀着的黑色生化人。
“你很强,你是警察,你是维护正义的人,这点我已经足够了解了......刚刚在被你轻松打败的时候,彻底地明白了。”
呲牙佬淡然地说着经过了与龙恭岚一战——或许根本不能称之为一战,只是单方面的被制裁——之后,刻印在内心之中对龙恭岚的强大所感到的深切体会,叙述的过程之中,因为过于夸张的面相让人分不清他有没有在笑。
“你也是为了正义,为了众人才行动......为了某人,某些重要的存在而行动、而献身!你就和我们是一样的!你应该能理解!”
男人每说一句,周围的人群就逐渐逼近,直至已经拉近到不知会以什么作为开始的信号,一齐袭击过来的距离了。
“可是呢,龙恭岚小姐,你完全不理解我,甚至与我举到相对......那是刀给你带来的与我们有相差别的意识,使得我们不能相互理解!!!!因此......因此......”
男人面露恍惚的神情——不对,是男人在使得他眼球血红的未知意识的控制之下,对龙恭岚摆出架势,步步走近。
这一侧的龙恭岚也毫无惧色,侧身以对。
今夜龙恭岚见过的超越正常认知的存在已经够多了。
地铁乱斗事件之中的两位主角——控火的银发少女与蛮力的漆黑生化人;
夜间街市动乱的主要原因——红目暴力青少年团体;
以及不知道究竟为何物,似乎是代表着某样意识的鲜红血人......
然而无论再来多少这样的存在,对于龙恭岚来说都无所谓。
她在乎的,就只是对方是否有在享受自身权利的同时,有没有逾越过法律的界限去伤害自己所守护的人们。
看到情况不对,担心只是普通人类身体的龙恭岚会遭遇危险,在意会到女警官的意图之后,漆黑生化人也往前一步,盘算着如何让在造成严重伤害的情况下如何让这些暴徒们失去意识——就像他之前在小巷里面做的那样。
此时,龇牙咧嘴的男人露出了扭曲笑意,说出了最终的目的:
“龙警官,为了能让和我们一样的你一起相互了解,我们必须这么做,将那把刀——那把妖刀合为一体!我们就是为此而来的!只要这么做,相同的你我就能相互理解,这才是我们本来的姿态!”
随着一脸开心的男人,四周的红眼暴徒们也跟着笑了起来。
不是哄笑,而是沉浸在对美好未来的畅想中洋溢出来的喜悦,就好像他们要做的事情已经达成了一样。
漆黑生化人对这个集团感到不寒而栗。
龙恭岚这次真的危险了……
他并非对龙恭岚的实力感觉到不相信,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亲眼见识过这名能够与未知超能力相抗衡的女警官的实力,他才会这样认为。
拥有强大力量的人想要在不伤害他人的情况下把眼前这群暴徒摆平,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只要龙恭岚手中的肋差出刀,会造成什么样的死伤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而且对方已经挑明了来意。这群不知道是什么来头、被什么样的力量影响到的人真正的目的就是龙恭岚腰间的肋差,不管出于什么样的考量,直接无视对方会设下的阴谋与诡计使用肋差的话,不会是什么好的选择。
出于这两点来考虑,漆黑生化人认为龙恭岚不能像之前一样无所顾忌地出刀。
而不能出刀的龙恭岚,自然就失去了唯一能够与异象抗衡的手段......
他在心里这么作想,将意识转移到站在自己前方的女警官身上。
然而——龙恭岚没有慌乱,也没有害怕或恐惧——只是面无表情地冷冷向前,接近对方一步。
“首先我想问一件事。”
“什么事呢?”
“你为什么说我和你是一样的?”
根本是完全搞不清楚问题的主次顺序,漆黑生化人感觉藏在黑色活体表皮之下的眼镜都因此险些碎掉。
——看清楚状况!对方的目的是你的刀啊警官小姐!
虽然想如此吐槽着提醒,但现在连那种时间也没有。本应如此——是因为暴徒们觉得势在必得吗?男人作为代表说出了答案: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嘛?”
“?”
“你的动机,你的行为,你的所有举动,本质上和我们所做的一切是一样的,都是想要把自己最好的东西带给别人,尽可能地为自己所在乎的存在付出一切,不正是这样的吗?哈哈哈哈......不仅你我,世界上还有很多人像这样,他们在做着和我们一样的事情,也是我们的同类!”
龇牙咧嘴的男人暂时松开架势,开始对眼前的女警官诉说着使得他们之间被看做“同类”的意义。
“我们呢,做的事情很简单,就连类型都和龙警官你一样,是为了这一个校园,这一条街区,这一片城区,这一座城市的秩序而行动。惩戒逾规违矩之人,打倒内恶显外之人,这样他们就会理解我们,会站在我们这一边,为了这一片城区也做这样的事情......没错没错,就和龙警官你所做的事情一样!”
——听起来逻辑上完全没有问题。
然而只要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他们的做法与所想的根本大相径庭。
漆黑生化人错愕地往龙恭岚的侧脸注意过去。大概是认为对方是内心中秉持着无可动摇之正义的女警官,期待她会对这番扭曲了合法正义的话爆发出莫大的怒气——
“哈哈……”
——她在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感觉是无法忍住发自内心的喜感而表露出的开怀笑容。
眼中不容任何犯罪的女警官此时正对着违法的暴徒们放声大笑。
“振作点,龙小姐,要是真的不行,由在下留下来处理他们,龙小姐就先带着助手小姐离开这里。”
是因为被近百人的械斗集团包围,束手无策之下,终于心智不正常了吗?暗地里捏了一把冷汗的漆黑生化人战战兢兢地等待警官小姐的反应。
接着,龙恭岚缓缓开口——对暴徒的“同类宣言”做出回覆。
“不......不好意思,老实说,真是太可笑了,就像我受邀去幼儿园进行普法教育的时候看到的那些小朋友一样......哈哈哈......”
“......?!”
看来这个反应对暴徒们来说也是出乎预料之外,周遭的人们都面面相觎起来。
“我啊,并不是出于自己想要保护人们的想法才把我的刀对准会给人们带来威胁的事物.....这和你们自己抱着自己是‘为了他人’的想法而行动完全不一样哦.....就像是法律并不是为了保护人们而自己存在在那里的那样,法律是人们希望自己的权利被保护才会存才的......”
虽然只是简单地打了一个比方,但是就仅此一点,可以看出龙恭岚与这群暴徒口中所言的“为了他人”有着巨大的不同。
“所以,我的刀也是一样的——”
她看似十分雀跃地咬紧牙关。
“——处于危险境地的人们——”
无比喜悦地把手摁在肋差的刀柄之上。
“——大声呼救的人们——”
极度幸福地睁开眼睛——五指抓紧刀柄。
“是有需要保护的人们,他们希望能得到保护,他们盼望着正义将他们眼前的一切危险扫除,我才会拔出我的刀,对准那些会伤害到人们的家伙——”
“无论恶患何形,我定斩虚妄!!!!!”
然后下个瞬间——龙恭岚手握的腰间肋差,刀鞘与扣链相撞,在轻风摇动之下传来一长串的叮铃作响。
并非跟平常一样,由怒气在主导——
有着喜欢自己“所持正义”的存在,让她内心之中心无迷茫。
分得很清楚,切微入细。
接着——说出对暴徒来说绝望的言词。
“琳琅京警署专案组组长龙恭岚,出警到场,现在以涉嫌聚群械斗的罪名将你们逮捕,不得反抗!”
还是三角港港口的街区,只不过是距离红眼暴徒们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周围杳无人迹的巷道内,一名少年身穿直江三高制服校服的少年正缓缓向着巷道外的主街道步行着。
“是吗?已经找到了啊?就是那名警察吗?”
在昏暗的路灯之下,明明周围没有陪行的同伴,少年却并不像是自言自语的说话。
似乎有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在与之交流一样,他甚至在途中好几次驻足下来,为了听清“对方”在说些什么。
不,更像是感知,通过意识之间的交流明白“对方”想要表达的内容。
正好位于路灯与路灯之间,开始变暗的地方,令人恐惧的气氛支配四周。
然后,浑然不觉这份气氛来源于自己身上的少年,对着空无一人的路边发出桀桀冷笑,猩红色的双眼却露出了像是恍惚的神情。
“只要将失去的那一部分合而归一,就是真正的妖刀随言了!那一部分就在那里吗?那一部分就在那里啊!只要能够让你成为真正的随言,就可以让所有人都理解我想做的事情!”
少年陶醉地畅想着他向往的未来。
如果此时有人在旁边目睹这一景象,那么能看到的只有比街道外面的红眼暴徒还要深沉的疯狂。
其实去掉红色的眼球,少年是相当阳光正派的形象,他所说的话,除去那些普通人不知道实意的部分,其实就是对所希冀未来的描绘。
然而谁也无法知道,这言语上表达起来充满美好感的未来,在这名少年的设想之中究竟是以一种怎样不为人所接受的方式达成的。
“啊啊......只要拥有随言,像你那样能够直接温暖人心的阳光,就可以化解我和每个人内心之中的隔阂.....了解我的人就会赞同我,帮助我,万物皆可与我为友......”
“为了别人而不断散发自己的光热,就像你曾经做过的那样......”
手上的怪异的匕首即使是在明亮的月夜之下,刀面也只是显得暗沉无比。
轻轻将刀口贴在手心,在掌纹上立刻浮出线条,从切口中渗出鲜红的液体。
“只要将那把妖刀夺过......”
少年的眼睛虽然注视着手上的怪异匕首,似乎像是望着由怪异匕首向下补全的整把长刀,可其实心灵却是在凝望着遥远的彼方。
如今少年的眼中,已经没有映照着那如同太阳一样的光辉。
是在回想那段太阳还没落下的时光,感受永远停留在那一刻的太阳吧。
“或许我真正想要做的事情,是能够成为像她一样的人吧......为了更接近太阳......”
如此说着,轻轻抚摸着匕首。
慢慢地…
缓缓地…
如同触摸着那像是从未存在过的、所憧憬之人的发梢......
轻声念道对方的名字......
“等一下!”
正当似乎是感觉到了所期待的结果已经出现,准备不再留恋此地而离开之际,身后传来一道耳熟的声音。
注意到有人打扰,少年所沉浸着的世界快速崩坏。
“......”
因为从只有那样的阳光才能满足他的世界中“醒来”,欧阳理沙的笑容在此时头一次完全消失,将身体对着声音的来源——
在那里是呼吸急促的杏音,正炯炯有神地看向这里。
“我还是低估了你吗?……你是怎么逃出来的?还是说那些‘理解者’们其实都不堪一击,连一个稍微会一些体术的女生都对付不了……”
杏音没有回答欧阳理沙的疑问,而是在让呼吸平稳后,说出自己的请求:
“请你……住手,欧阳理沙同学……不要再用……那把刀伤人了……”
“呵,我以为你不顾好不容易捡回来的一条性命再出现在我面前是为了什么,原来只是这样......好吧,就当是我放你一马,也许你注定是没有办法与我相互理解的异类——接下来的事情已经与你没有关系了。”
“不是……因为……不是没有关系……”
“?”
欧阳理沙不了解杏音在说什么,他认为对方只是因为拼了命从“理解者”的手中逃开,此时有些意识混乱。
“总而言之,杏音同学……你要知道,来自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人的否定,完全没有说服力,且不说你还没有理解我所做的事情......难道你觉得你有站出来指正我的资格吗?”
尽管欧阳理沙的语气充满压迫,杏音仍清楚说出回答:
“去阻止错误的事情发生是不需要资格的……而且……我认为…说的话是否有说服力与我的做法没有关联……”
她没有被气势压倒,反而驳斥对方的说词。
“即使是困于‘怎样都好’的事情上不知道该如何选择,即使是不明白应该为自己在乎的人做些什么......但至少这不会伤害到他人!”
“他人?呵,是的,确实是,我确实拿着这把刀捅进了别人的胸膛,刺穿了别人的四肢,这是随言消除一切隔阂的方式。打破不理解的藩篱,唯有这样的随言才能够做到!”
“可是你只想着让他人理解你,你没有去理解他人。”
杏音以强而有力的语气让欧阳理沙哑口无言。
眼前的少女,实在不觉得和方才那个只会焦急慌张的少女是同一个人。欧阳理沙虽然抱持疑问,但没有打算追问。
他只是相信自己手中随言的力量——无论少女说的再多,随言一刀下去,她便能从内心之中知晓他所想的一切。
两人经过短暂的沉默后,欧阳理沙静静开口:
“所以你才会觉得我是错的?照你说法,理解过他人的你又为此做出了什么事情?”
欧阳理沙再度恢复笑容,突然对杏音反问道。
杏音流露不可思议的表情。但既然自己的目的是“说服”欧阳理沙,就得好好回答对方。
然而主动去做的事情......
自己想要主动为某人去做的事情......
“我......”
“我有!”
忽视杏音的回答,欧阳理沙兀自说起自己的事:
“想要为别人,为大家付出,做些什么,是的,就是与人们口中说的‘无私’相符的事情,起初的我被那‘被需要’的充足感与虚荣感所满足,我想要尝试更多,为大家做更多的事情......于是我尝试地去理解着每一个,可是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种不同的想法,我不可能将每一种哈姆雷特的模样都照搬画下.....我做不到,没有人可以做到......不,她可以,只有她可以,因为她像太阳一样温暖了她周围的每一个人!”
他的手臂随着话语用力挥舞。匕首的沉灰在夜晚的黑暗中像是鬼影,让人可以实际想像那无比的威力。
“但是太阳,那样的太阳却消失了,从我记忆里没有留意到的地方,从那之后,她就没有再升起过......我要成为她那样的太阳,为了所有人去做那些她本应该一直做下去的事情!”
“可是......你现在并没有......像你说的那样去理解别人......你只是去做你内心所希望的事情而已。”
“不,我理解了......”
“咦?”
“我理解了她的意思,那就是她的意思,我会为了她的愿望,去成为大家的太阳,为太阳所能温暖到的每一个人去创造应有的美好。”那双鲜红带有压迫感的眼睛,在染上疯狂的色彩後显得更加异常,“最终,所有人都会理解,就像我一样。”
“我明白了,我现在明白了。”
杏音将自己的回答重复了一遍。
她真正地明白了欧阳理沙表达的意思。
误解了,从一开始就误解了。
想要做某事——为了大家——这并不是原因。
想要为了她,去为大家,做些什么事情——这才是欧阳理沙现在所做的事情。
所以他自认为的理解,是理解她的内心中的想法。
为了她而去做的事情。
欧阳理沙也仅仅是为了对自己而言重要的人选择去做了什么而已。
清楚地了解了眼前这名少年的想法后,杏音用着强硬的语气最后确认:
“但是不对,你错了,哪怕我不知道为了我最重要的人应该去做些什么,我也可以很确定地告诉你,你错了——再明显不过的错误——”
“你说什么?”
“夏茹轩她,绝不会期望你这样做。”
欧阳理沙被杏音的回答打退了一步,他的神情慌乱起来,复杂的情绪开始在脸上不停交换。
“你又怎么能肯定?你这种连该做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为了自己重要的人所做的事情,不应该是将自己的希望强加到对方的身上,而是选择在正确地理解了对方之后,为了他们去做他们所希望的事情。”
随着说出口的话语,杏音一步步往前。
“不要再说了!!!!!”
从欧阳理沙口中喊出的这句话成为开始的信号。
少年将重心放低,以杏音的喉咙为目标。为了完全杀死对手,开始对全身施力。
虽然俗话说先发制人,但对方只是一名手无寸铁的少女,无须畏惧。
手中的怪异匕首,不会被任何形式的防御阻挡。
“就算自以为是的理解却没有选择去做任何事情的你,不允许再说下去——”
随后就直接向杏音冲剌而去。
杏音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欧阳理沙不会理会,就这样就势将她的喉咙切开,使出灌注所有杀意的一击——
虽然在随言能力之下所造成的伤口会复原,但是把整个脖子切断,那当然就必死无疑。
在低垂的夜幕下,响起金属撞击声。
——什么?
欧阳理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只知道,展现在自己眼前的,是远远超出自己能够理解的景象。
杏音的右手臂——挡下对准喉咙攻击的刀刃。
“......怎么回事?”
代替这个问题的回答,是杏音将刚才正要说的话补充下去。
“的确,我无法作出选择,我也无法让别人理解这样的我......就算对我来说极为重要的人也是那样......或许早在八年前的那一天后,我对‘怎样活下去’这个问题就失去了选择的能力。”
说到八年前,大概就是指双亲死于南江寓老街失火那晚上的事情......但那跟现在又有什么关系?
杏音对着陷入混乱的欧阳理沙,继续沉静地诉说自己的事:
“我在不知道如何去选择的时候——就如人们常说的那样,随波逐流,像是一条小船,不知道方向的小船.....是的,我,随言而去。”
杏音与匕首接触的手臂,从袖子的裂缝深处能看到的是——深沉银色的平滑钢块。
“等等......那是?”
“不是让别人强行顺自己的心意,不强加自己的希望于人上,不是人随己言......”
杏音就这样用左手将右手的手掌握住——握住从右手臂伤口中血痕里出现的刀柄,用力将它从自己的手臂中抽出。
伴随一阵涤纶被撕开的声音,从少女手腕中出现一把打刀。
细柄长身的打刀
对于这副异常的景色,欧阳理沙只是目瞪口呆地望着。
“不像你依凭着手里的那一把无柄的随言一样......”
“难道说……不可能!?”
“我不会‘选择’,所以——”
杏音像是在自言自语,而她的一双眼睛,就如字面上形容,诡异地“散发着光芒”
“所以我选择让随言代替我做出选择,己随人言……”
眼中赫然闪现的红色,亮起柔和又诡异的光芒。
齐眉刘海与束起自由垂下的长马尾随着刀鸣卷起的寒风飘扬,如同月下的鬼武姬。
“不,是选择让自己成为随言本身,随言而去。”
少女并非没有喜欢过迷茫过。
然而——却总是在自己问出为什么之前,身体就先行动了起来。
那不是只有一次,而是一次又一次。
锐利的刀锋不曾钝下锋芒
曾几何时起,她便不知道了迷茫为何物。
即使成长以后,在脱离了少女的行列,按家人、也是随己所愿的成为了警察的这一段不长不短的时光当中,她也从没有在该出鞘的时候犹豫过。
现在她明白了。
不是突然间顿悟,只是在长时间重复同样的事情中学习到——
只要有人期望着她能够斩开荆棘,她便不会因此受困于眼前的一切。
哪怕是手中没有刀的存在,她也能以身作刃,切开一切。
为了民众的呼唤与希望,而挥动手中的刀刃。
——这便是她心中的“正义”。
单纯的称呼。
无论形式如何,只要是能保护人们的手段,她都可以为之去做,不管是令人畏惧的力量还是蛮不讲理的暴力。
这就是没有迷茫的,仅仅属于一位警察的“正义”。
女警官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目标,除此一切以外,都抛然与脑后。
已经连自我意识都远远被抛在脑后——
很单纯的——仅有能够挥动这份正义的力量和无所不破的刀锋能够到达她的感知领域。
面前是施暴者的同时,也是受害者。
惩戒为恶者的意识,保护受害者的身体。
完美的将该做的事情罗列清楚。
在三角港港口的中央街道——丁酉申,正使用“底牌”中的“种子”化身为漆黑生化人的自由记者——
一筹莫展,就只能呆站原地,完全无法介入眼前的情况。
不是被高达百人的“械斗团体”的气势压倒,也不是棘手于不知道究竟为何物的鲜红血人。
因为眼前的景象完全超乎他的认知,即使是让他忌惮不已的控火少女都不及眼前之人所展现出来的“力量”。
然而在其眼前让其震惊的,仅仅只是一名身为普通人类的女警官——
将超过百人的红眼暴徒全部无伤镇压。
“暴力”与“精准”相结合的“力量”。
龙恭岚的战斗方法其实非常简单。
仅仅是站在原地,定格在居合抽刀的前摇。
肉眼可见的空间被一层一层的切开,抽去,整齐地在中央街道空旷的大马路上划出了一格格无形的牢笼,名为“空间”的牢笼。
本质上是普通人的红眼暴徒们,没有从这样的空间中脱身的可能。
剩下的就只有另一半完全不用担心处理手段会造成怎样的后果的对象——
鲜红血人。
就像在大量计算之后终于解答完了所有题目后,还有充裕的时间将答案填涂抄写在答题卡商的学生一样——
爽快。
干脆。
利落。
就只有这样。
刀波划出的飞弧环绕着龙恭岚,一道道盘旋而起,带着纯粹的破坏欲向着周围四散刮去。
“咔嚓——”
“刷刷——”
“哗哗——”
如同大风卷叶般绝息狂袭。
血人们朝着这样一个身处在剑刃风暴的台风眼中的女人发起袭击,未能接近一步,就马上在没有外套筒的绞肉机之下失去最基本的人形,然后融做一滩又一滩红色烂泥被甩飞。
龙恭岚只固定着这个姿势,作为一个天灾永动机的她就如此简简单单地将眼前这些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的血人全部扑杀。
然而——就是因为单纯,才更能体会到那种恐怖。
仿佛此时站在这里,刀没有出鞘就能不断凭空斩出回旋刀波的女人才是这个夜晚里最大的boss......
不,不是仿佛,现在丁酉申可以确信,她就是这个夜晚里最大的boss。
从这个角度来看——不知道恐惧为何物的血人们不断的前冲白给,直至没有一个完整的人形能够站立起来......似乎这一方“挑战BOSS”的“勇士”们要更加可怜。
这种战斗方式不像秦央的武打动作电影,有着花里胡哨的舞刀弄剑和花拳绣腿,到像是非现实主义的魔幻作品当中所描述的“看不见的法术”。
不只是丁酉申,就连遭到“空间牢笼囚禁”被红眼意识冲昏了头脑的暴徒们,都因为源自于内心深处对未知的强大力量最原始恐惧而吓呆在原地,不再吵闹。
强悍。
要形容现在的龙恭岚,只消这个单词便足够。
不…真要说的话——还少了两个。
可怕。
以及——“好帅气”。
——这女人……这女人——
——虽然早就知道她相当厉害……竟然有这么……!
——不可理喻!!!!
现在丁酉申明白,就算自己用上所有“底牌”,耗尽全力也不可能敌得过眼前的龙恭岚......不,是根本不会有想要与之战斗的想法——更何况她现在都还未完整地拔出腰间的肋差。
如果是格斗家,或许会有想和比自己强的人打上一场的想法吧。丁酉申虽然不是那种喜欢炫耀自己强大的类型,但是本着对自身力量的求知欲望,他也觉得自己应该是会尝试着与同样强大的人交手。
但绝对不想跟龙恭岚战斗。
并非只是因为恐惧。
对于能真正能颠覆自己认知的存在——他根本无法理解这样的战斗。
就算用“女武神”来形容也不足以表达。
现在的龙恭岚——那份强大不知道要以何种描述来形容。
不——原本要形容他就不需言词。
光是那份强大,就是超越言词的言词,是告知世界自身的存在。
现在丁酉申除了自己正在追寻的“真相”意外,第二吸引他的,便是眼前这名身为人类的女警官为何如此之强的理由。
也许是上帝的赠礼——
奇迹。
不,说不定已经连这个词都不足以表达。
无论使用何种言词,丁酉申都觉得这太过于单薄。
恐怕——在现实当中亲眼见到超人或是女性为主角的英雄漫画世界,大概就都会有同样的想法。站在客观角度时什么都说得出口,然而当实际进入同样的世界,就连自身的价值观也将被抛向九霄云外。
眼前的龙恭岚就会让人处在这样的状态。
那刀波风暴的气势完全不知停止为何物,把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便开始累积的愤慨加入能够使出全力的喜悦,一鼓作气地彻底解放。
在血人自杀式的袭击——不,怎么看都像是无条件的自杀——之后,所有烂糊在地上的红色泥泞开始聚集起来。
在中央街道上,重新慢慢恢复成人形态的鲜红血人全都将头转向某个方向。
就连被困在空间牢笼中的红眼暴徒们都像是感知到了召唤,一齐向那个方向看去。
——怎么了?
丁酉申也跟着将视线移动过去,在那里只有顺延下去的,空无一人的大街,直至与三角港街区相连的拐角。
他无从得知——那个时间点,正是杏音将随言从手臂中流出的血之中锻铸拔出的瞬间。
“……该不会……在这附近发生什么事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这句与行动成反比的冷静话语,让思考同一件事的龙恭岚点头同意。
“趁现在,赶紧带助手走,然后......如果可以的话,还希望你去联络附近的警察。”
龙恭岚的话语中,完全是将眼前的漆黑生化人当做了与自己同等的人类来对待。
原本还对龙恭岚抱持着担忧的丁酉申明白已经没有再忧虑的必要了,便按照龙恭岚一开始就说好的安排,在鲜红血人们分神别处的时机,以漆黑生化人的身躯,带着昏迷的助手离开了。
正准备继续迎击撞上刀口来白给的鲜红血人,龙恭岚却发现,它们不再发动攻势。
龙恭岚能感觉得到,那没有五官的血人,眼神正在盯着自己腰间的肋差。
——注意力还是在刀上吗?
然而,在龙恭岚如此作想的下一刻,血人们又将头转回了“发生了某事”的方向。
慌乱和不安的声音开始传来——
“认错了,那不是.......”
“这个女人手里的,是妖刀,但不是随言!”
“认错了,失败了!”
“完全失败!!!!”
“女人强大,继续纠缠没有意义!!!”
注意到了自己重大失误之后的血人们,身形全部开始变得虚幻起来,最后在分割着光影的交界之处,遁于无形。
很久很久,杏音从未想到过要去做什么,哪怕是为了自己。
也许这听上去完全无法理解,但事实是,当一个人融入某一个概念之中,变得一切都不在意,一切都不需要,对一切都可以无需依靠之后,就会产生这样的迷茫。
“你……那把刀是……随言!”
欧阳理沙发出惊愕的声音,盯着杏音手上的刀。
因为他手中原本对归物为一保持着强烈渴望的怪异匕首,在杏音的打刀之下,变得噤声沉默。
“那把刀......不会错的,就是随言想要寻找的刀......”
就如同杏音所想的。
欧阳理沙手上持有的就是随言,他也在随言意识的影响之下寻找着原本的随言。
正当杏音冷静分析之际,忽然联系起了八年前在江南寓老街发生的那场纵火事件的欧阳理沙愤恨地问道:
“你……!难道……你杀了吗?杀了自己的双亲!用那把刀……!”
“……是啊,也许那就等於是我杀的吧。”
她没有特意肯定或否定,只是静静将刀往上举起。
明明只是安静地往上举,刀背却正确击中欧阳理沙手臂的要害,匕首瞬间掉落在地面上。
“啊!”
焦急的欧阳理沙为了将掉落的匕首捡起而弯下腰,做出完全是外行人的动作。
刹那间,打刀那长长的刀身便靠在欧阳理沙的脖子上——就这样让他动弹不得。
“随言的碎片,终究只是碎片,连异想化都算不上的东西,只让你接触到了它的能力与一点点的概念......看来真正的技巧、战斗意识还有意义,你都没有理解到。”
杏音淡然分析对手,以困扰的表情对欧阳理沙开口:
“请结束你所做的事情吧,不要再继续伤害别人了。只要你使用随言的力量,向被你控制的‘理解者’们下令......”
“不可能……不会有这种事……!”
杏音虽然提出希望能够不伤到人的“请求”,那段话却伤到欧阳理沙的自尊心。
“不知道作何选择的人,随言者,我为什么会输给你这样的人?明明都是随言,明明是我更了解‘随言’的含义,对你这种不知道如何选择的人......如果只是道具上能力大小的区别......如果我们的立场交换,就绝对不会是现在这样的结果!!”
他以悔恨的眼神瞪视杏音,杏音却只以悲伤的神情回应:
“你真的这样认为吗,欧阳理沙......那么,就让你理解一下吧,随言的含义。”
“什么?”
“在我的体内,化作了我的血液,流淌在我生命中每一个角落的随言——”
于是杏音轻柔地将刀由欧阳理沙的脖子上挪开,将刀锋轻靠在少年的肩头。
割入,仅仅眼见血痕
欧阳理沙的脑海中,出现像是针刺般的痛觉——
洪浪,波涛,以及山呼海啸的,一切人所能够拥有的情感在这一瞬间乘着着一股急流将欧阳理沙的精神世界没入汪洋的底端。
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抓不到,只能任由自己随着暗流如浮萍一般四处飘零。
内心里哪怕稍微涌起一点寻找方向的想法,都会有让人窒息致死的潮涌灌进口鼻子,以扼杀一切的气势荡涤灵魂......
就在欧阳理沙的心即将被摧毁的瞬间,杏音静静将刀抽开。
“......感受到了吗?这就是名为‘随言’的小船所踏乘的海。”
感受到了…倒不如说根本就无法拒绝。
欧阳理沙于自己体所感受到的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感受着随言碎片的力量时,欧阳理沙觉得自己仿佛就像是呼海唤浪的神。
然而殊不知,那刀锋的一角,仅仅是一片阔海之中的小小浅滩。
“为.....为什么你可以忍受。”
“为什么......吗?也许是因为我注定是那样的小船......”
杏音用悲伤的眼神摆出笑容,看向自己手上的“随言”。
“不知道方向,所以没有扬帆,更不知道转舵的小船......”
然后,如同自言自语般,继续小声低语:
“这样的小船,只有被波浪拍打漂流在人海之中,随人言而行,才能不断漂浮着吧......”
对于杏音诉说的一切,欧阳理沙不理解,也不想再做理解。
发现杏音因思索而低下头,欧阳理沙判断是机会——捡起自己脚边的匕首,对着杏音猛砍。
一次、两次、三次——匕首以逼近人类极限速度的光芒闪耀,杏音的身体上逐渐浮现伤痕。虽然避开了要害,手腕与脚部都被划上几处较大的伤口。
“啊哈……啊哈哈哈哈!就算没能杀掉你,在这之后也必须要让你理解才行!!!!!哈哈哈哈......”
然而他的大笑并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眼前的杏音依旧保持冷静——而刀尖却不知何时已经顶在自己的喉咙旁。
“这......”
看着发出畏惧低吟的欧阳理沙,杏音淡然地说道:
“你还不知道吗?随言就是我,我就是随言,它属于我的那一刻起,我和它就化作了一体——成为了半异想化。”
杏音话语中,又多了欧阳理沙完全不能理解的内容。
欧阳理沙手中的随言碎片也应为杏音的话语,像是在颤抖着,最终失去了怪异匕首的深沉感。
“杏......杏音同学,你......你说的......都,都是些什么啊?”
欧阳理沙不是笨蛋,他认为只要冷静下来,至少还能在杏音的手中争取到机会。
然而对于像是正在思索着什么的欧阳理沙,杏音最终让收起表情的眼瞳发起红光——做出宣告:
“要是你无论如何都不肯‘理解者’们停下来......那么作为管理者的我,就只有一个选择了——看在你是组成他所珍视的日常之中的,那一部分上......”
“什么意......”
管理者?这算什么?即使欧阳理沙的脑袋里这么想,然而想到此刻起将被对待的行为,他开始颤抖了。
然后——就如同她预测的,杏音将刀尖缓缓接近他的喉咙。
“归物为一,就让随言的闹剧,在此落下帷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