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不知何时已经放晴。正在下沉的火红夕阳,几乎水平地向博物馆的落地玻璃门内投射来赤红的光芒。
“哇啊……!”
洛月圆感动不已,眼前的大门敞开着,熟悉的外景在所有人的眼前一瞬间扫除了禁锢住他们许久的拘束感
“还是外面的空气好呀!,你说是吧?如......”
洛月圆一边说着一边回过头。
但是,此时已经没有了银发少女的身影。
再细看,连同着名叫石维英的亲切男生和红发似火的女生白川血月也不见了踪影。
“他们去哪里了呢?”
洛月圆驻足,人群里的她像是湍湍急流之中的一颗固石。
她没有来得及多想什么,即刻就有人在成群的观光游客之中认出了她。
“洛——洛小姐!”
一个高亮的声音喊道。
洛月圆急忙回过头,夕阳之下她能看的很清楚,那是一名身着着琳琅京警署制服的女警官。
“诶?!警察小姐?”
呆站在原地的洛月圆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对方倒是很干脆地从人群中穿过向她走来。
“你好洛小姐,我是琳琅京警署专案组警员龙恭岚,接到来自你的经纪人赵女士的报案,说你失踪了。”
龙恭岚看着洛月圆说完,松了一口气似的放下了恶一直摁在刀柄上的右手。
“赵女士......是小姨啊!对不起对不起警察小姐,我没有失踪,我只是......只是自己一个人偷偷跑出来而已。”
“总之,既然人没事,就赶紧和我回去吧,你的家人和同事都在担心你。要是发生了些什么意外,对你的粉丝们也会造成很大的打击。”
龙恭岚说完顿了顿,抬手确认了一下腕表上表示的时间,又看了看坐落在人群后方的博物馆大楼。
“刚刚博物馆大楼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从周围感知到的异样所带来的不安感仍然萦绕在龙恭岚的周围,纵使博物馆正向的整个楼面在之前已经被她一刀劈开了一条巨隙,但是她仍旧时刻警惕着博物馆大楼的方向,或者说,是警惕着博物馆大楼本身。
“发生了......”洛月圆摇了摇脑袋,并不是想不起来,更像是因为令人震惊的过程过于具体了,反倒是无法用简略的方式表达出来,“我......”
洛月圆再次转回头,望向从博物馆大楼之中陆陆续续走出来的观光客们,他们之中的每一位表情上没有带着一丝慌张,反倒是在看到留在大楼楼身上的巨大刀痕之后才表现出惊讶的神色。
就好像他们根本没有经历过发生在博物馆里面的种种事件一样。
......出不去的门、鬼混一样的蓝色器灵、歌利亚巨人......
“洛小姐?”
龙恭岚的询问声将洛月圆拉回到了现实。
“诶,嗯、嗯......没事......”
“如果是难以表述的事情,过去就让它过去好了,之后如果还碰到类似于这样的事情的话,可以随时联系琳琅京专案组。”
不自觉地低下头的洛月圆听到龙恭岚的话, 又缓缓抬起了头,充满着惊奇的大眼睛上下打量着站在她面前的这位女警官,最后目光落在了女警官挂在腰间代替警棍作为佩刀的肋差上。
“专案组和别的警署分组不同,是专门处理这类事情的,要是遇到了麻烦,就联系我们好了。”
龙恭岚微笑着补充说。
“然后呢?”
家中的房间里,木埃言坐在书桌前问道。
“然后?还有什么然后?”
如侧卧在床上回答,话音之余是翻动着手边八卦杂志而发出的沙沙纸张摩擦声。
“就是在持有着渡言的警察小姐劈开了博物馆的门以后啊,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伏在案上做功课的木埃言已经完全没有了写作业的心思,他直接转过了身,一手搭在椅背上,然后问道。
“然后被困在博物馆里面的人就都出来了,就这样——好结束。”
如回答的时候视线倒是一直放在杂志刊载的图片上,并不在意木埃言逐渐产生变化的表情。
“啊,那还真是圆满结局可喜可贺——呸,不是指这个,是指博物馆里面的异想化,那之后它们会怎么样?”
“喔,包括那些器灵在内的家伙们?”如依旧专注地看着手中的杂志,翻页的手在某一页上停下了。
“嗯,产生那些器灵的异想化,还有造成博物馆异常现象的异想化,它们之后呢?”
虽然知道整个事件的结果是以妖刀渡言的一刀完结,但是木埃言清楚,这种“腰斩”一样的结果对涉及到了异想化的事件而言未免也太过于干脆了。
简而言之就是一句话——事情绝对不会那么简单。
所以弄清楚那些异想化之后的情况,并且对因为他们而可能发生在琳琅京的意外做出对策,避免无法接受的结果发生,对木埃言来说是一件极其必要的事情。
木埃言紧盯着另一个自己,就好像生怕一不小心答案就会溜走而没有被他听到一样。
“不知道哟。”
伴随着如的回答,她手中的杂志“哗啦”一声翻页的响声格外地清脆。
“不知道”三个字让咬着牙关的木埃言一时间不知道能挤出什么话来表示自己的愤懑与不满。但是在他总算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以前,如接着像是调侃一般的“不知道”回答之后,又接着解释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就是‘遇见了事情要彻底解决’一类的话。”
如停顿,抬头,双眸望向坐在自己面前的木埃言,后者却有些无意识地躲开了这双酒红色的眼瞳。
“不管从什么方面的逻辑判断,都应该这么做,但你忽略了前提。人类的问题时时刻刻都是摆在那里的,像是拦路的山石,燃屋的烈火,裂地的深沟,想要前进,就必须解决摆在眼前的问题,这并没有错。”
“你想说的是......异想化的问题?”
“嗯哼,当然。”
如赞许着点了点头,换了一个姿势,从床上起身坐靠到了床背上。
“和人类的问题不一样,异想化的问题并不总会在那里。你必须找到它,才能把它当做问题来解决。”
抽象化的解释让木埃言一时间有些转不过脑筋,他的目光又回到了如身上,意为表达自己的不解。
“你可以理解为,人类的问题是考试,在考场之上,不管你作答与否,问题都摆在那里,而只有解答正确,才能通过考试。”
如拿起手中的八卦杂志期刊,挥了挥,书页噼里啪啦地在空气中发出清爽的杂响。
“异想化的问题则是自由练习册里面的题目,你没有去做的必要,并不是什么非做不可的问题。”
“不对,你这样的比喻......异想化的问题不是那样的问题,那是必须要被解决的问题。”
只要是从接触了,并且能够认知到异想化的人都会这么认为——木埃言确信。
“但是对于事像而言,异想化的存在并不是什么阻碍事像发展的问题,它们同样与事像并存着,只是偏离了正常事像罢了,难道你要否认这种观点吗?如果那样的话,那可就连你的存在本身都会被定义为‘问题’了喔,我的半身。”
说完,如对着哑口无言的少年露出一抹浅笑,然后又细细说道。
“所以更准确地来说,异想化的问题应该是需要被找到以后才能解决的问题。”
“被找到后才能解决......”
“半开玩笑的,也可以解释为‘随缘’。”
“‘随缘’——未免也太不认真了吧啊喂?!”
看着木埃言半恼的样子,如忍不住嗔笑起来。
“先别提是否是玩笑,你就没有发现区别的两者之间相关联之处?”
“关联......”木埃言反复咀嚼着这一个词后,发现以像矛盾相击一样明显的关键点就摆在自己的眼前,“考试——还有练习。”
“没错哟。”
如卷起手中的八卦周刊从床上起身,像是私塾先生检查学生功课一样的绕到了木埃言的身边,纤细的手指轻扣在摆放于桌案上的练习册,发出闷实的响声。
“你要解决的是不想让‘无法接受的结果’再发生在其他人的身上,处理的是人们之间的问题,而在处理这样的问题之前,你需要做的练习就是学会面对与不同异想以及异想化‘偶然’相遇时、该如何处理。”
如的话语,让木埃言的视线跟随着她的指尖回到了桌案上的练习册纸面之中,似乎在那白纸黑字之下的一道道习题表示之中,就能够感觉到出题人的意图。
然而异想化的意图,异想又是什么呢?
没有清晰明了的纲要,没有划出来指明是“重点内容”的下划线,没有提案在开头的核心内容罗列,也没有指明“考试范围”......
所以一切就又都回到了如所说的——
随缘。
“那,就只能干等着了吗?”木埃言轻叹一口气。
“不要把目的性想的太重喔,毕竟我们可不是什么‘异想化警察’、‘异想化杀手’。真正需要你去做的事情,在合适的时候,自然会有一个让你去介入其中的契机——异想化‘正义’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吗?”
“好吧。”
像是无奈,也像是妥协,木埃言把整个后背靠到了椅子上,闭上了眼。
“最近你看起来很焦虑,我的半身。”如的手轻轻搭到木埃言的肩膀,“我倒是对‘我’没办法解决的事情比较感兴趣呢。”
“啊,关于这个......不是异想化方面的问题。”木埃言无力地摆了摆手,“如果是关于异想化的问题我怎么可能不会跟你商量......”
“什么嘛,原来你只是把我单纯的当做异想化方面的顾问?”
如冷笑了一下,转身回到床沿坐下,特意被拉开的距离感让木埃言马上反应过来自己语出不慎。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好吧,有可能只是我自己的心态问题,该说什么呢?终于要因为神经紧张而崩溃了.......吗。”
“所以是什么事情呢?”
如的样子倒不是真的对木埃言所困扰的是什么感兴趣,她问话的同时转而低下了头,重新翻开手中的杂志。
“是——这一周,高熙原都没到学校......啊,并不是说是因为失踪或者其他什么原因,班主任给的说法是他向学校请了长假,回校的时间待定,而且给他打电话也能打的通,只不过他一直托词说自己在忙......”
木埃言在陈述事实之中慢慢被自己发自内心里感到的不安溶解掉,反应生成了沉默。
直至如直接指出了他的顾虑。
“就好像他有什么事情在瞒着你一样。”
银发少女平静地说着,手中的书页翻过一页。
木埃言无言,他望着如。
如也知道,眼前的少年现在想要从“另一个自己”的口中得到能够让自己宽心的建议。
“你那黄发帅小伙的朋友,可不是什么简单的家伙哟。”如轻笑一声。
“我知道。”
“那么作为朋友,彼此都是不简单的家伙,无法直接说出来的事情,那自然就是那些不希望牵扯到对方而让对方遭受到伤害,为了保护对方才做的事情。”
“可是如果好好说出来的话——”
木埃言还没说完,接着马上被如打断。
“就像你不愿意你身边的人被卷入异想化这一边,你的朋友,也有因为不愿意看到波及于你而向你隐瞒的事情。”
银发少女面无表情地用话语辨明了双方的立场。
彼此作为朋友,木埃言与高熙原,他们都是一样的。
——木埃言理应清楚这一点。
“那我......”
犹豫,让木埃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距离是相互的,你主动靠近对方,就是对方拉近了与你的距离。如何把握这样的距离,是要遵从自己的想法原则,还是注重自己的心理感受,那取决于你了,我的半身。”
思考着如的话,木埃言渐渐放开了手中的笔,直至它沿着微微倾斜的书写桌面,悄悄滚落,发出“咯嗒”一声清脆的响音。
“喔,对了,另外还有一个,也许对你来说也算是个烦恼的消息,正好现在一同消化了吧。”
忽然想起了这么一件比较重要但是自己却并不想提起的事情,现在如觉得是一个提出来的好机会,索性直接开门见山的说了。
“坏消息?”
木埃言原本以为最坏的消息莫过于琳琅京博物馆内主展馆大楼里面的异想化没被解决,但现在来看,能让如称为是“坏消息”的事情,可能会更甚于此。
想到这里,等待着如开口的木埃言表情愈发地凝重。
“那小子离开琳琅京了。”
说完,如照旧做出了一副观察着木埃言反应的样子。
先是呆滞,然后是皱眉,最后从这句主语并没有点出任何人的名字的“坏消息”中判断出如所指的“那小子”是谁以后,木埃言露出了一副在无法理解之下又难以将所闻之事置信的表情。
“海伦,走了?”
但是木埃言并没有感到任何的惊讶。
海伦·道尔,和一开始见到他的时候一样,他随时会出现在某处,所以相对的,他随时又从某处消失也丝毫不会让木埃言感到奇怪。
但是所有分别都有着同样的特征,当对方真正的从自己所在的城市,自己所处生活的触手可及之处消失的时候,就总会伴随着这样那样的不真实感。
可是这究竟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呢?
木埃言不知道对于自己而言这意味着什么。
不过木埃言至少可以判断的是,如没有因为讨厌的人离开了而表现出像想象中的那样开心。
“离开之前,他最后跟你说了什么?”
以海伦的风格,他要消失,会直接消失,所以当别人发现他“已经离开了”这一个事实的时候,已经是他离开了很久以后的事情了,绝对不会像这样会让别人来告知他“离开”的消息。
木埃言十分肯定这一点,所以,他知道就算他不问,如接下来也有要告诉自己的话。
“是的哦,他是有说了一些有用没用的话,虽然我很反感当他的传话筒,但是一码归一码。简单来说,具有最直接价值的就只有一句——”
如抬起了头,望了望窗外,仿佛是要从城市的夜色之中捕捉到什么东西:
“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就去三角港教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