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维英跟在如的身后,知道靠近中央铜像,他才从昏暗的光线下看到躺在铜像四周的人们。

“他们都还在......梦中吗?”

石维英环视了一周以各种各样的姿势躺在地上的人们后向如问道。

“并不是像所有人都和你一样能够那么轻易地就承认自己的异想,然后再彻底的打败自己的异想的哟,我好像说过了吧?这可是你值得为之骄傲的一件事情。”

“嗯......”石维英点了点头,然后像是总觉得应该说这句话的样子,“谢谢。”

“谢什么呢?”

“那个......如果不是你帮忙的话,我就没办法使用那样的力量。”

石维英想了想,但他仍然不明白当时自己所调动使用的力量究竟是来源于什么。

——与灵术完全不同的力量。

“那是你自己的功劳,如果非要感谢的话,我也没做什么,最多就只是把你的手臂治好了而已。”

听了如的回答,石维英低下头,看着自己已经完好如初的伤臂,若有所思。

“刚才的力量,感觉特别没有实感,就是非常......感觉整个人的头脑都放空了的样子。以后我还能使用得出那样的力量吗?”

“嗯哼?谁知道呢?那就要看你对你所在的那一侧事像感知度如何了。”

“我所在的那一侧事像?”

石维英重复着如的话,忽然间想起来,如之前在与异想化残渣——拘锁者的意识交流的过程中,重复了许多次这一个关键词。

“我所在的那一侧事像指的是什么?你说的那些‘正常事像’还分很多侧吗?”

“打个比方说,正常事像分之内和之外两类——就套用正常人比较容易理解的数学‘集合’的概念吧。‘正常事像’作为一个基本的集合,而‘正常事像’之外的东西则作为另外一个基本的集合,它也被我们、异想化这一侧的事像称为‘偏离了正常事像的存在’。

这两类大集合之中当然还会细分集合。

‘偏离了正常事像的存在’的子集合里,包含着异想化、非异想化、还有许许多多像我这样又和我有些不同的半异想化存在.....关于这一方面,处于正常事像那一边的你可就不要深入过多了哟。

而另一方面,你现在所认知的‘正常事像’当中也会分为很多个子集合,就比如你的认知之中的‘正常事像’,和我所‘认知’的正常事像。”

“我所认知的......你所认知的......不都是正常事像吗?这又有什么不同呢?”

石维英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他的眼神中却有一种答案呼之欲出的迫切感。

“相信你已经慢慢发现了吧?那些属于你能够认知的‘正常事像’之内的,却对你来说又是无比陌生的新奇力量。”

如所说的“力量”就是指刚刚石维英在打败自己内心中“弱小”的异想化所使用的力量。

“另一侧的‘事像’......也就是说......?!”

石维英得出的答案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但是现实是只有这一个答案能够消除他从中体会到的疑惑。

“是的没错,就像你想象之中的那样,出于某种未知的缘由,你所在那一侧的‘正常事像’和我所在这一侧的‘正常事像’相通了,换句话说就是——‘不同的世界连接起来了’。”

如一颦一笑之间,俨然是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

而另一面,石维英却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受这令人震惊不已的解释。

“是因为我们各自所在的‘正常事像’相连了,所以才引起这么多奇怪的事情吗?”

望着眼前矗立着的巨大铜像,石维英忽然有些不认得这个在历史书上出现过了无数次的人像——历代以来最伟大的风灵剑使。

“是的哟,我并不认识这座铜像是为了纪念什么而铸立的。”

走在石维英身前的如忽然转过身,和石维英一样抬起头看向巨大的铜像。

“就像你不知道琳琅京是什么一样,我也不知道你们究竟来自于哪里,这座博物馆对我们双方而言都可以说是一扇不得了的新世界大门。”

“博物馆?难道说一切问题都出在这座博物馆本身之上吗?”

“是个很好的思考切入点,而且表面上看起来确实是这样。”

如又转回了身,继续绕着铜像往前走。

“我记得,好像,拘锁者有说过类似的话......这座博物馆本身也是一种异想。”

回想起拘锁者的话,石维英抬起头,从中央铜像往上看,能够直接看到这座建筑物的穹顶。

就像凝视着深渊一样,石维英越看,越发对自己所熟悉的这幢博物馆建筑感到陌生。

“事实上也只有这一种解释了。看来,拘锁者自己也是被卷入博物馆之中的家伙呀,他自己也没办法从这座博物馆里面出去,相比那家伙在此之前肯定没有想过会弄出一个把自己关死在内的牢笼。”

“诶?!拘锁者自己也没办法出去吗?不过想想也对,他自己对出现在博物馆之内的‘器灵’根本毫无办法......”

虽然震惊,但是石维英很快地又冷静了下来,因为此前拘锁者在它面前表现出来的就已经是一副根本没有办法掌控现状的样子,所以如现在说出这样的话,也显得没有那么让人觉得意外了。

“那就可以这样下结论了——这座博物馆是最开始的、从被拘锁者影响的某人内心里所产生的异想化,是最先被承认而具象化的异想化。至于为什么会产生如此不同寻常的异想化,究其原因我也不知道喔。”

“等等,按照你的说法,被拘锁者影响的人心中产生的异想——也就是说制造了这一座把我们困住的博物馆的异想,它的本体就在这些人当中?”

石维英看着躺在地上酣睡着的人们,说出他自己都无法相信的答案。

“从现实上推断就是如此呢。刚才我可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们每个人都集中到了这里。现在还在梦里的人,大概都正在和他们的拘锁者亲密地交流中吧?每个人心中都有即将成为异想的部分,甚至有的人心中的异想还成功的化作了异想化,这么庞大的数量,简直是一座异想化的展览馆呢。”

“异想化的展览馆......”

重复着如像是戏言般说着的话语,石维英感觉自己浑身上下一阵发寒。

“那样的话,要解决现在这座博物馆的问题,我们岂不是要把从他们之中找出产生博物馆异想化的人?”

接着自己想出来的解决方法,石维英用审查“犯人”一样的目光扫视着毫无知觉的人们。

“找出来,然后就能解决掉吗?如果是那样就好了呢。”

石维英惊诧地转回头,因为如的说法就像是完全无法解决一样,然而之前他的异想化确实是在如的帮助之下完美地解决掉了,所以石维英完全不懂为什么如要用这种说法。

看懂了石维英写在脸上的疑问,如笑着摇了摇头说即刻回答道:

“并不是作为打倒了作为异想具现化而存在的异想化之后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你能解决掉自己的异想化,是因为你在承认了它的存在后,又否定了它的存在,并在那成功打败它之后,才让它失去了存在的立足点。”

“对于异想......必须要做的事情是‘否定’?”

“对没错,明白的很快嘛!就是‘否定’,从思想上否定,从行动上否定,无论怎样都行,只要否定了,然后抱着否定异想的觉悟才能消灭异想化。”

“否定异想的......觉悟?”

“是哟,对于异想化来说,异想就是它们的存在意义,它们存在的根本,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异想化比每一个人都单纯,它们的的意义和它们的想法都仅仅立足与作为人类众多想法其中的一样‘异想’上面,单纯的不能再单纯了。”

“可是异想化很强大啊......”

是诶应有些弄不明白如心中对异想强大与否的评判标准,在他看来,先前出现的拘锁者所使用的那让人亲临现场一般的空间幻想能力就已经让人所无法想象了。

“正常事像的人当然会认为异想化是强大的,因为异想化在偏离了正常事像的那一侧,本身就是正常事像之中的人们所无法接受的事情了。人不是经常这样吗?对于人类自己无法认知到的东西,无法接受的东西,通常都会错认为强大。正如古代人类崇拜自然,将闪电奉为神罚一样,现在随着人类对于世界的认知不断进步,便不再觉得那些来自自然的事物是神秘而强大的了,认为是正常的现象之后,人们不还是普普通通地将他们接纳了吗?”

“喔......所以你的意思是,异想化并不强大,只是人们现在还没有认知到‘异想化’这样的存在,所以才......”

“哈哈哈,不对不对,这和你从‘可知论’的想法推到过来的结果可不一样,位于偏离事像之外的存在,正常事像之内的人是绝对无法认知到的,因为连接受都做不到,还怎么认知呢?”

“啊......”

石维英发出了略微感觉到失望的声音,但是如马上又接着说。

“不过对于想要认知异想化的人来说,也不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诶?!有方法吗?可是你说的话,前面又太过于‘绝对’了,怎么听都像是前后矛盾的事情......”

“不矛盾哟。在正常事像这一侧,确实绝对没有办法接受得了偏离了正常事像之外的存在,就像墙内的普通人没法让自己的视线穿过厚厚的墙砖直接看到墙外的风景一样。”

如说着,停了半拍,就像是在等待着观察石维英接下来的反应一样,方才接着说道:

“如果想要看到墙外面的风景,那么就从墙内走出去就好了——换句话来说,如果想要从正常事像这一侧认识到偏离事像的东西,那么你自己就得走出正常事像之外,到偏离正常事像的这一头。”

“接近......然后再认知吗?”

石维英点了点头,不过面对着理解了解释内容的石维英,如却收起了微笑,用严肃的语调提醒道:

“不过正常事像的人通常都是没有这样的机会的哟,而且最好也不要抱着寻找机会的心理,因为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你身上就会发生无法让人接受的结果。”

如说完了之后,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身,又抬头看向铜像。

这时候石维英才发现,他跟着如一路,已经绕着铜像走了一圈。

“这座铜像是为了纪念你们那一边的某一位人物所造的吧?”

如忽然岔开话题问道。

“嗯。是历史上最伟大的风灵剑使,在她的领导之下,人类团结起来,推翻了魔灵族的统治,才有了现在——我们现在的生活。”

“风灵剑使吗?喔,刚才你在和拘锁者的对话之中好像也有说到呢,谁把风灵剑交给了你之类的事情......”

石维英露出了些许惊讶的神色,不过他并没有多做掩饰,只是很坦率地点了点头。

“是的,我是这一代的风灵剑使,只不过风灵剑现在不在我这里。”

石维英抵着头,回答时还在偷偷观察如的反应,但是银发少女丝毫没有对“风灵剑”是什么东西有一丝感兴趣的反应,她依旧抬着头仰望着面前的这座高耸的铜像。

“怪不得纽因聚集的形式,是以一把剑的模样出现在你的手里,这下我知道了。那把‘剑’,你把它叫做‘灵剑·化形’,对吧?”

“嗯嗯。”小石用力地点了点头,目光中流露出些许兴奋的神色。

“那么就可以回到先前你问的问题了。”

如以很自然的姿势靠在了铜像旁,但是话锋却转的犀利,让石维英一时间有些转不过脑筋。

“先前的问题?”

“首先是关于你自己的——是否还能再使用出像是‘灵剑·化形’的能力。”

如说着,又停顿了一下,这一次是在思考着要怎样给出负责任的答复。

另一边,则是石维英以一副十分期待着变强的目光在等待如的回答。

“老实说......”

“嗯嗯。”

“我也不知道。”

如回答完了之后,还特意转过头看了一眼石维英,好像在验收依照她给出的回答对方是否给出了相应的反应似的。

“那前面铺垫了一大串要解释的内容......”

石维英觉得有些沮丧,不过他话还没有说完,如便接着解释了起来。

“到底能不能,这其实取决于你自己。”

“取决于......我自己?这种话好像听过蛮多次的。”

“理由很简单,因为你用的力量,是来源于一种被称作‘纽因’的单元,通俗地解释嘛......就是在进行思想活动时所产生的‘能量’一类的东西。如果你能感知到它,就可以使用它。”

“感知......”

石维英伸出了手,做出了像刚才召唤“灵剑·化形”时一样的动作,然而周边并没任何“力量”给予他反馈。

“失败了啊......还是说我没有感知到?”

“这就需要你自己来解答了哟。”

如说着,从靠着的铜像身上又站直了身子,继续向前走去,似乎是还要绕着铜像走第二圈的样子。

石维英虽然不知道如这样漫无目的的走动是为什么,但他还是急忙跟了上去。

“第二个问题。”

背对着石维英走在前面的如说道,声音不大,但是石维英能够听得很清楚。

“就算找到了博物馆异想化所对应的异想还有产生异想的本体,要是萌发了异想的人没有自觉,又或者是没有否定异想的觉悟,那么我们也拿这样一个异想没有办法。”

“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严格来说如果确实还有直接能干涉异想以及消灭异想化的方法,比如拥有能够直接作用与异想之上的概念的‘妖刀’,还有曾经的......‘罪’。”

发生在如表情上的微妙变化,石维英并没有捕捉到,此时的他正在静静地考虑着他应该要想的事情。

比大麻烦直接逼到眼前更加让人措手不及的事情,就是现在这样,面对着毫无头绪的现状无计可施。

石维英一路跟在如的身后,两人又绕着大铜像转了一圈,最终停在了他们“起始”的位置上。

“好了,两轮,人数已经清点完了。”

“两轮?人数?”

石维英听到如忽然说出的话,下意识做出了疑问,但是马上他就反应过来了。

——原来刚刚她绕着铜像走是为了清点人数啊。

向铜像底座下无意间扫了一眼,石维英发现了正靠在那里熟睡着的洛月圆。

“唔,但是很让人在意啊......”

如很少见地摆出了为难的神色。

“从你的异想之中诞生出来的异想化尚且如此,那么和你一起来的血月要是产生了异想化的话,那该有多强呢?”

虽然仅仅是个假设,但是这是一个值得让人为之流下冷汗的假设。

拘锁者能进入每一个人的内心之中,利用将那些把人们留在了过去的心结,引发一个又一个的异想,进而制造出异想化。

石维英深吸一口冷气,再次环顾四周,脸色越来越难以保持平静。

最后他看向了如,像是在危机之中寻求意见一般。

如说:

“没错,少了一个人,正好就是血月。”

“血月不在这里?!那她会在哪里?你之前不是和她在一起的吗?你们分开之后她又去了哪里?”

石维英有些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激动,他朝着如像是连珠炮一样地发问。

“她不在这里,当然就是在别处啦,只要在这座博物馆里面,自然就能够找到她,兴许她是在其他地方入梦跟拘锁者相遇了呢?”

如用着轻巧的语气说,与神情紧张的石维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你能够找到血月吗?就像你之前遇到了我那样......”

“......如果说我能正巧碰上你和拘锁者,只是一个偶然而已呢?”

如的表情有些微妙,石维英看不出她到底是不是在笑。

但是从回答中,石维英能够很清楚地感受到一股无助感。

“我倒是想能够那样轻松地就介入这些人和拘锁者之间,不过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和你一样,把内心里的一切都放在浅层的地方,如果纽因波动对不上的话,就算是曾经的‘罪’也没办法随意进入别人的心像世界之中。”

“那我们只能这样干等着吗?”石维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干等着的确也不是办法,不如你来做一些尝试怎样?”

如忽然间提起了兴趣,退后了两步。

“尝试?”

“没错,尝试,就像你刚才所做的事情一样。”

“我刚才所做的事情......”

回想起来,石维英除了跟在如的身后绕着大铜像走了两圈以外,刚才尝试着去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要我再次使用‘灵剑·化形’?”

如点了点头,对石维英脸上表露出来的震惊并不是很在意。

“你的‘灵剑·化形’在化形的过程中可以直接影响到周围的纽因,从而产生巨大的纽因波动,也就只有这一范围级别的纽因波动能够影响在这里的所有人了......搞不好产生的纽因波动能覆盖整个博物馆哟。”

“整个......博物馆......”

石维英视线又扫向了周围的这些倒在了地上沉睡于与拘锁者相会的梦中的人们,但是随即他马上意识到另一个重要的问题。

“可是我现在连对纽因存在的感知都没有......而且刚刚你也看见了,我没有成功......”

石维英的语气上有些失落。

“那就换一个角度去想象如何?不要把纽因当做一种力量,要当做催生你想法的灵感一样。”

“催生......想法的灵感?”

“将你的‘灵剑·化形’当做一种想法,一种你对于你所在的世界、事像来说与未知的存在有关的想法。”

“......未知的存在有关的想法......那岂不是?!”

石维英再一次被在如的引导之下内心之中得到的答案所震惊。

“没错哟,是不是很奇妙,绕了一圈,又绕回来了呢——是异想哟。”

“‘灵剑·化形’......是一种异想,是我的异想吗?”

“可以这么说,但其实是介于异想与异想化之间的存在。它确实化形了,也确实可以作为一种异想,但是它并没有生命,如何使用它所带来的力量和能力改变事像、影响事像和干涉事像,全部都取决于你。”

如说完后,静静地看着石维英。

而石维英,则是在明白了如所说的这一切之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深呼吸。

——要想认知异想,触及到异想,干涉到异想......就需要从正常事像的这一边走出来,到偏离事像的那一边去。

现在石维英知道这具体是什么意思了。

也知道,具体应该怎么做了。

双手放在身前,就像是握着凭空而来的无形之剑一样,他感受着周围一切的气息。

不是万物的呼吸,而是思想的“温度”。

思想的感觉。

纽因,在每一个萌动中的想法诞生的奇妙灵光,它们看不见,摸不着,但却又无处不在,就像空气一样。

没错,是异想化赖以生存的“空气”,

现在石维英就是要学着以异想化的方式,“呼吸”这一片空气。

深呼吸——

“这不是力量......”

“而是某种存在本身......”

“我只是知道他存在于那里,以它作为纹路,我们编制梦想,描绘蓝图。”

“以它们为脚下的路,我们迈向自己的理想。”

石维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发觉自己说出了这一番话,就好像是他的内心,他的思想有了另外的自主意识,将这一切真相诉说着。

他的双手空无一物,但是周围的一切那些看不见的力量与意识,都像是听到了某种召唤一样汇聚到男生的手中。

外形,朦胧,又十分真切。

扭曲着想要透过的光,像是风王的结界附加在其上。

“灵剑·化形。”

石维英轻轻念到,普通的语调,就像是早上起来试图复述昨晚做过的梦,傍晚回家时对父母讲述着今天上课时自己向老师和同学们说出梦想。

“灵剑·化形”切实地再一次被石维英召唤出来,握于手中。

“很好,接下来该怎么做,就全凭你的个人意识了哦,因为是你的‘想法’,该如何去做完全取决于你自己。”

如让开位置,退到手持无形长剑的男生背后。

握着“灵剑·化形”的石维英,向前一步。

握着的不是剑,仿佛正是他想要“影响思想”的这一个想法概念本身,

持剑横挥,扫过之处,无形的大浪向着四面八方退去,又如同刮起了无形的阵风,拂过四处。

“结束了——”

仅仅一挥,石维英便松开了紧握着的手,号令万物的拘束感在这一瞬间以他为中心向四周解放开来。

如知道,这是在石维英的“灵剑·化形”解放了之后,纽因归还于环境的现象。

“可是......这样既可以了吗?”

从某种近似于“忘我”的状态回过神来之后,石维英回头向着如不肯定地问道。

“足够了,这么大的纽因波动,连我都要分心抵抗一下,更别说同时干涉着这么多人的拘锁者了——你看,他们这不是醒过来了吗?”

如说着,扬了扬下巴,示意石维英看看眼前的“成果”。

石维英回头,果不其然,眼前的人们陆陆续续地停止了像是梦话或者梦游一样的行为,慢慢地苏醒了过来。

.............

“我这是在哪?”

“诶?刚刚......”

“为什么我会哭呢?”

“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

从与拘锁者相会的梦中醒过来的人,都说着各自只有他们懂得的话,他们与怎样的拘锁者相遇,又在各自的梦中看到了谁,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有的人恍如做过一场噩梦,有的人流连于美好的幻境之中,有人的被迫接受,有的人似乎已经在自己的内心之中得到了“救赎”。

然而,让石维英在意的人就只有一个,他慌忙地跑到了那名刚刚醒过来的可爱少女身边。

“嗯——”洛月圆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打了一个呵欠,“睡得好香啊!”

“洛小姐!”

听到了石维英的呼喊声,洛月圆转过头,发现了正朝着自己跑来的石维英。

“咦?!小石!”

“洛小姐,见到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没受伤吧?梦里的那些奇怪的家伙有没有对你做什么事情?你有没有受伤?”

看到来到身旁匆忙将自己扶起的石维英,洛月圆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怎么这么紧张呀,我不过就是睡了一觉而已嘛......做了个很有意思的梦!可是......具体梦到什么,我想不起来了。”

正当洛月圆烦恼于自己忘掉了想要与他人分享的乐趣时,更让她感到烦恼的实际问题接踵而至。

“洛小姐,你有没有见到血月?”

看着石维英问问题时的紧张神色,回过神来的洛月圆忽然一下懵了,她马上四下转头,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一样,最后放弃时才垂头丧气地确认道:

“血月......我睡着前还是和她在一起的啊,她,她怎么不见了......?”

看着洛月圆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石维英不敢再将自己担忧的表情挂在脸上,随即马上安慰着她:

“那个......血月可能是调查博物馆的出口去了吧?不要太担心,她肯定没事的。”

“真的?”

“当然是真的,血月很强,这点我敢担保。”

石维英话音刚落,从他的身后忽然又传来一句补充的话语:

“确实,血月现在在哪我们是不知道,不过可以石维英说的话我也可以证明,至少在这里她自保还是没有问题的。”

顺着声音的方向抬头看去,洛月圆看到了从石维英身后缓缓走来的银发少女,看到她时,洛月圆心中才有了踏实的感觉。

“如!”

像是见到了自己姐姐的小妹妹一样,洛月圆飞奔而去。

然而如却以一种轻盈而自然的动作,从洛月圆的熊抱之间飘然一步,给人产生了一种像是“擦肩而过”的错觉。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你看上去这么开心,不过在此之前有一件事情我想要问你。”

从洛月圆身旁擦过的如,将手轻轻地搭到了偶像少女的肩头,耳语时就像是在吹着轻气。

“什么......事情?”

“你、还有周围的人,你们是怎么到这个地方来的呢?”

所有人都集中在这座博物馆的中央铜像附近,其中有一部分是如从其他地方将陷入梦中的人直接拖过来的。

如想要知道的是,为什么一开始就在铜像座的周围聚集有如此数量的人。

“我、我和小石分开以后,遇上了那些蓝莹莹的,像鬼一样的家伙......然后我被它们一直追啊追啊,就跑到这里来了,在这里,那些蓝莹莹的怪物不会攻击我们,它们只是守在这座铜像周围而已......在我来之前就已经有其他人在这里了。”

听完洛月圆的回答,如环顾了一圈四周。

其实这是一个自发现象而产生的结果,人们遭到不知正体的“器灵”的攻击,自然就会逃跑,而意外逃到这里的人发现,在这座铜像周围就不会遭到器灵的攻击,所以自然而然的就会在这里形成一个“躲避”的聚落。

——可以理解。

“在这里就不会遭受到器灵的攻击吗?原来这里是一个避风港......”

石维英不禁抬起头,再次仰望起了巨大铜像那伟岸的身姿。

“可是这么一来,也只是很自然的现状而已,对解决问题根本没有一点帮助......”

男生心中仅剩的一点点头绪完全中断,他看向面前的两位少女,面露担忧的神色。

“不哦,问题已经很清楚了嘛。”

如说出这一番让人不知道从何说起的话时,并没有面对着二人,而是转过了无人的那一边。

“问题已经清楚了?”

“什么什么?什么问题呀?”

“哼。”如轻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向谁表达着自己的不屑。

她所面对的方向,是无人敢于踏足的焦土大道——那被金古角的降雷所燃烧的路径上,现在还留有地狱炙焰般的温度。

而这条路,直直向前,尽头所连接的地方是博物馆的入馆区。

也就是博物馆的出口。

就是望着这么一个方向,如将结论轻轻地说道:

“这栋建筑的异想,并不是不让人出去,而是有人不想出去。”

“不想出去?”

洛月圆带着疑惑与石维英面面相觑。

“因为产生了这样一个异想的人不想出去,自然也就想要把门关上了......让其他人也不想出去。”

如淡然解释道。

“可是这样做不对啊,现在大家受困于此,哪里还有不想要出去的人?”

石维英实在想不通这种推断是从何种逻辑而来的。

“对,确实不合逻辑,就像是我们想要出去一样,在这里的人不想出去,但是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个想法,又或者是,产生了这样一个想法的人,只是想要单纯找个地方躲起来罢了。”

“那这种想法肯定完全不符合原有者的本意啊,让产生异想的人否定它,再打败它不就可以了吗?”

石维英倒是觉得自己的想法没有错,如果摆在眼前的这个最大的麻烦也和他先前碰到的异想一样,是自己能够清楚地否定的异想,那么凭借如的干涉,这样的异想一定能够很轻松的解决,就像刚才一样。

“但是这可不像是只在拘锁者的影响之下产生的异想哟,而且当事人根本不知道自己产生了这么一个异想的情况下,又如何让产生了异想的人去否定异想呢?”

如摊了摊手,做出了一个表示毫无办法的动作。

“这......”

石维英也一时间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旁的洛月圆完全不知道男生在与银发少女说些什么,言语之中完全是她不知道意思的词汇。

不过在两人沉默的间隙之中,偶像少女终于可以为了那一点点小小的存在感问出自己想问的问题了。

“......之前守在附近的蓝色妖怪们到哪里去了?”

这个问题问出来以后,石维英才反应过来,又向四周望了望。

奇怪的是,本该一眼就能看到的“器灵”,现在一个也没有出现在这里,相应的,地上只有散落了一地的“传说级”展览品。

“如果你指的是原本守在这里的那群家伙们的话,它们刚刚投身于一场极为惨烈的战斗之中,按照它们的存在意义一样,进行了一场史诗级的战斗——真遗憾你们没有看见那样的表演。”

“表演?”洛月圆和石维英一样弄不懂如在解释的事情。

“不过如果你指的是整座博物馆范围内的‘器灵’的话,那......可就不好说了哟,至少从现在来开,出现了某种特殊情况,让他们全都消失罢了。”

如说着挥了挥手,一副“器灵”不管怎样都不关她的事的样子。

“全都消失了.....也就是说现在博物馆内的人们暂时是安全的了?”

石维英的话音刚落,像是摧毁人美好幻想的重锤一般,丝毫不留喘息机会的爆炸声又再次响彻了整座博物馆。

就在距离大铜像不远处的一片展区之内,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几乎将前面一片人们视线所及之物全部夷为了平地。

只需要依靠肉眼,每一个人就都能看到,出现于那一片爆炸烟尘之中的身影。

那是——

“血月!”

石维英的声音首先喊了出来。

但是他没有向对方迈步。

因为对方径直地朝着大铜像这边走了过来。

红发女生,冰冷的面庞之上是凝重的神情。

她的手中,燃烧着无尽的烈火,是比愤怒还要冰冷且深沉的情感。

“血......血月?”

石维英呆在了原地,他并不知道血月刚才究竟是跟什么在战斗,也无法想象会有什么敌人出现与她战斗。

不过结果显而易见,只有胜利者才能活着走出那一片角斗场。

血月是胜利者。

她战胜了......

她自己的异想化。

——只有这一个解释。

石维英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喉咙。

“结束了。”

血月走到了如的面前,走到了洛月圆的面前,走到了石维英的面前......

露出了微笑。

但是每一个看得到的人都很清楚,那绝不是微笑,只是一个表示“微笑”的面部动作而已。

“结束了。”

火焰发色的少女又重复了一次自己刚刚说过的话,话意就如同她头上所绑的黑色头带一样,象征着某样事物的“终结”。

“我就说了,她肯定没有事。”

在所有人都面带着紧张神情看着血月的时候,只有如轻松地说出了这句话。

众人才得以放松一口气。

“我不会问你看到了什么的哟,既然你已经打败了你看到的,那么说明你的问题已经解决——比那小子靠谱得多。”

如的话题突然把石维英扯了上来。

“谢谢。”

闭上了眼,深呼吸,平复了一下心情之后,才对如说出这句话。

随即她将目光放到了石维英身上——

“石维英,你的手......?”

“哦哦,这个啊——”石维英说着抬起了右臂,使劲地晃了晃,露出了一个表示健康的笑容,“多亏了如才帮我治好的,至于是怎么治好的......”

石维英与如在一瞬之间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最终还是决定打着哈哈:

“我也不是很清楚啦,总之如有着很不得了的能力。”

“原来如此。”

血月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如,表示理解之后并没有过多追问。

“血月姐血月姐!刚刚你去哪了啊,我明明还没有睡多久,醒来就发现你不见了......”

洛月圆凑到了血月的跟前,拉住了血月的双手,仿佛血月是她的另一个姐姐似的。

“我......”

正当血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的时候,洛月圆又接着把注意力转向了别处。

“血月血月,刚才的爆炸是你做的吗?怎么做到的呀?还有刚才你手上起火了,不疼吗?”

发现在可爱女孩那灵活跃动的脑回路面前没有了一一回答问题的必要,血月像是庆幸似的,却又摇了摇头。

同时一旁的石维英也苦笑了起来。

“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有什么办法吗?”

——接上了刚才的话题。

好在现在多了一个能够想办法的人。

“你那边有什么发现吗?”血月向如问道。

“这样啊......”

从血月的问题上来看,如大概也知道了,血月只是与拘锁者相遇,并打败了拘锁者由她内心引发出来的异想而诞生的异想化,除此之外对博物馆异想化的这一件事并没有头绪。

“我倒是有一个想法,就不知道能不能尝试一下了。”

像是这样的话语,如说着的时候应该都是面带着轻笑,不过这一次,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在笑。

“方法?”

石维英的思绪回到了爆炸发生之前,如所发现的问题上。

——事实是,不是博物馆不让人出去,而是有人不想从博物馆里出去。

——就像......想要躲在博物馆里面一样。

深究整个想法会是怎样的?

——因为博物馆......所以才想要躲在里面,不想出去。

那没有被说出来,没有被看出来,没有被人意识到的部分,就是钥匙。

而现在,如发现了这样一把钥匙。

“嗯,那就尝试着,毁掉这座博物馆吧。”

如说出了一个震惊四座的方法。

“可是.......毁掉,刚才你也看见了,就连我的灵术都没法对博物馆的墙......”

“不不不,可不是只从建筑上毁掉这座博物馆。”如打断了血月的话,“是从内部,把组成这座博物馆、让这座博物馆成为博物馆、之所以是一座博物馆的原因,彻底的毁掉,将‘博物馆’的概念,从根本上给它毁掉。”

——这样,就不会产生“因为博物馆.......”的相关要素,因为产生这样要素的根源,“博物馆”本身的存在也被毁掉了。

如看着面带不解的众人,笑着抬头,望向博物馆大楼的穹顶。

“这就是比较异端的,不正常的异想化的缺点......实在是太明显不过了。”

只要照着这一个方法去做,博物馆异想化这种实际本身只以意识形态结合建筑出现的异想化无法与通常的、能够自主的异想化那样有着如同真正生命一样的应变能力,所以终究是会被从根本产生的概念上被消灭。

——直接消灭异想化。

......对,只需要那样做就好了。

如低下头,看了一眼洛月圆。

谁也无法明白那血珀红瞳之中蕴藏的柔意是何含义。

“等等,如......我有个问题.....”

石维英忽然打住了如的话。

“之前你告诉我的一直都是,要先否定异想化,然后再打败异想化......但是你从来没没有说过直接消灭异想化......”

“嗯?”

“我想知道的是......如果直接消灭异想化的话,结果.....会是一样的吗?”

石维英问完后,将目光放在了如的身上。

这一次不同于石维英以往的提问,如没有马上回答。

她沉默了。

数秒。

然后大笑。

只是单纯的大笑,不是因为开心或者其他什么样的情感,只是忽然感觉到想要笑,或者说这个时候以这一个动作来衔接回答是最为合适的选择。

“诶?!”

石维英有些诧异,但是他并不认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的确,这只是很普通地,行动前确认行动后产生结果会有怎样的关联性影响罢了,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或者比较怪异的行为。

但为什么如要笑呢?

“真是......太敏锐了!”

竟然是一句夸奖,从如口中说出来的,发自于内心的夸奖。

“该说是所处的‘正常事像’——或者说世界不一样吗?你们的感知能力整真的很敏锐呀。”

“‘正常事像’?‘世界不一样’?”

从如的话语中听到了一些难以理解的名词,血月带着疑惑,下意识地向话题的关联着——石维英看去。

然而石维英没有察觉到火焰发色女孩的眼神,他的目光紧紧跟着银发少女身上的每一个动作,好像如的一举一动都是答案一样。

神情严肃,是因为石维英知道,至少从刚才到现在看来,如越是认真的时候,就会越容易将“笑容”表露出来。

而且从如的夸奖之中能听得出,那确实是一个不能被忽略的重要问题。

“会怎么样?如果直接跨过异想,消灭异想化,会有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石维英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汗滴,从他的额间顺着脸颊滴落。

如停止了笑,转身,正面面向石维英。

“此前,某个人也面临着这样的问题,不过他并没有察觉到这一个问题。虽然他后面知道了......”

“某人?”

石维英还没来得及思考这又一次出现在如回忆之中的“某人”对银发少女有着怎样的意义时,银发少女的答案脱口而出。

“跳过异想,直接消灭异想化,会让与之相对的异想以及所直接关联的一切,全部消失。”

“全部......消失......?”

石维英正准备以自己的认识来理解“全部消失”之中的含义前,如接着补充道:

“那些与之关联的切,无论是异想还是本体,还有与之关联的事情,从存在开始一直到被消灭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会被逻辑事像修正,抹去存在。”

“抹去存在......那不就是——”

“没错,就跟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消失的异想,消失的异想化,还有产生过的本体,都不会在‘正常事像’的那一侧留下任何痕迹,其他与之关联的次要对象,都会在逻辑事像的填补之中修复成正常的、符合‘正常事像’之中应遵循的逻辑的样子。”

听完如的说明,石维英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那么......直接消灭这座博物馆的异想化......”

“是的,关于这座博物馆的异想会消失,以这座博物馆为机缘,产生了异想化的本体——那个人也会随之消失,与这栋博物馆大楼发生的所有息息相关的事情,全部都会在‘事像逻辑修正’之下,成为完全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等等......那我们在这座博物馆里遇到的所有事情——”

“全部都会被遗忘,就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一样。”

“连你们也......”

“你不会记得我们,因为你根本就没有来过这座博物馆,与之相关的一切你也会变成完全没有经历过它们的样子——因为根本就没有这座博物馆能让你来。”

如说完,留给石维英的是一片空白的时间。

——空白,就像是根本没有存在过一样。

石维英此时感觉一片天旋地转。

——只有这样,剪掉对于自己来说最重要的回忆才能从这里离开。

“留下”,是什么意思,拘锁者口中所说的那些话,现在石维英彻底的明白了。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

但是还有一件事必须要搞清楚......

“那你呢?”石维英忽然警醒过来向如问道,“在‘偏离了正常事像’那一侧的人会怎么样?”

“我大概会帮你记得这些事情吧。”

随着回答,如示以一个善意的浅笑。

“不对,我想要问的不止是这个......”

石维英抬起头,这次他没有避讳如那酒红色之下暗藏着像是一个深沉世界一样的眼瞳,缓缓说道:

“你说过,我们所在的‘正常事像’,并不是同一个‘正常事像’,也就是说,我们是来自于不同的世界......”

石维英不顾身旁的血月与洛月圆惊讶的神色,继续说道:

“毫无疑问,我们是通过这座博物馆才聚集到这里的......如果把这里看做是一个独立的空间的话,那么它肯定与博物馆是相联系的存在。要直接消灭博物馆的异想化,这个容纳着我们的空间不就也会一起消失了吗?”

如沉默了。

某种角度上来说,这让石维英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但是,他并没有说完。

“不过,你是如,我觉得你不会做出这种让大家都冒险的事情......所以,我能想到的解释就只有一个了。”

几乎是以咬着嘴唇的动作,石维英说出了这个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知道如要怎样做到的答案。

“你是想以牺牲某一侧事像的存在为代价,来换取另一侧事像的存在能够离开这里......我说的对吗?”

如沉默。

依旧沉默。

一言不发。

但是——

没有否定。

她笑了笑。

“你觉得除此之外还有别的方法吗?”

如笑着反问。

轮到石维英无法回答。

如果拯救就必须要某人牺牲——这种问题他无法回答。

“你知道吗?‘某人’要比你还迟钝一点,在真正想要保护的人随着异想消失之后,他才知道直接消灭异想化的意义......但是你知道他之后怎么样做吗?他依旧承担起了消灭异想化的觉悟,因为他知道,这种事情是非得有人来做不可的,不是因为做这样事情的人多么伟大,多么的有责任感,而是这样的事情恰好出现在那个人面前而已。”

“所以这是非做不可的事情吗?”石维英问道。

“目前来看,是这样的,除非......好吧,不是每一次都有什么除非。”

如笑了笑,沿着中央大道,踏上了炼狱一般的焦土,往博物馆大门出口的方向走去。

身后,在众人都没有注意到的声响之中,从那尊巨大的铜像开始,银焰静静地将一切吞噬。

跟着如一路留下的银焰开道,一切都在众人的眼中被代表“湮灭”印象的火焰吞噬进了虚空。

博物馆,开始崩塌了。

所有人都在石维英与血月的组织之下,跟着如回到了博物馆的入馆区。

这里在经过银火焰潮的洗礼之后,已经面目全非。

唯有那两扇代表着无法外出的门,依旧封锁着出路。

——“莫比乌斯之门”。

“要不,我再用一次灵剑·化形试一试?”

在如做出最后的决定之前,石维英走到如的身旁对着银发少女悄声说道。

“光靠影响纽因可不能动摇已经概念定型的存在。举个例子,你的灵剑·化形就无法影响到我的影焰。”

说着,如抬起手,灰色的小火花随着响指声飘然而出,然后无声地熄灭。

在“莫比乌斯之门”的那一头,银色焰火猛然烧起,但又马上熄灭。

“看吧,这两扇门和‘影焰’是一个级别的,相互之间都无法影响到。”

如收起了银焰后,看着长叹了一口气,像是放弃了所有挣扎机会一样的石维英。

“那么就准备吧,银色的焰火party,在忘记之前,好好映入眼中吧!”

像是为了要鼓舞人心一样,如拍了拍手,清脆的掌声回荡在博物馆大厅之内,随着悠长的响声,四下静悄悄地燃起了灰色的烈火,就像安静的蛇一样,一步步地将四周的一切覆盖上一层灰色的火。

然后,不止有灰色的火,红色的火,蓝色的火,也一齐出现。

——是血月。

下一秒,高亮的白炽从血月的手上亮起,朝着博物馆展区的方向,向着远方,肆意的释放着名为“破坏”的力量。

如会记得那一招的名字——“惑星直列”。

但是释放出这一招的人,不会再记得曾经她在一座博物馆内,为了一个银发少女而释放自己的终极奥义。

石维英没有任何动作,他知道,想要毁掉这座博物馆内的一切,眼前的出现的这些色彩斑斓的火焰就已经足够,而他自己只需要接受这样一个现实就够了。

他就只是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如的身影慢慢虚化,看着脚下所踩的地面慢慢消失。

——就连身后的“莫比乌斯之门”都开始透出了亮光。

似乎还能听到声音从外面传来......

——“无论祸患何形,我定斩虚妄!”

等等!这是什么声音?

石维英正想回头,于此同时,他发现在他眼前正专注于释放着火焰的如也回过了头。

她也听到了这一句话!

“这是......”

如的表情上,第一次露出了震惊的样子。

接着,喜形于色的她停下了了手中的动作,灭去了所有的银焰。

发现如停下了手,血月也转过身。

所有人都齐齐望向“莫比乌斯之门”。

门后,似乎有什么东西。

有什么东西正要进来。

“呵呵呵呵,这种情况下我们应该先躲远一点,以免妨碍到对方的开门动作。”

如说着,首先后退了一步。

所有人,都跟着她的动作,向后退了一步,

但是还不够,如又退后了一步。

众人也随之退后了一步。

......

重复着这样的动作,如带着在场的人们,几乎快要从博物馆的入馆区退后到了展区的范围。

“应该差不多了吧。”如说着往跟前扔下了一颗银焰火种。

“什么差不多了?石维英问道。”

“告别的时候应该差不多了。”

“告别的时候?”

“嗯......我也没想到,那个女人竟然会在这个时间点来到,究竟是为什么呢......”

如后面的话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着,她朝“莫比乌斯之门”打了一个响指后,一撮小小的灰焰又一次出现在了漆黑的玻璃大门上......

然后,银色的火点,犹如开战的狼烟。

“闪!”

一声高亮女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所有人都切实听到了这一声音。

刀光,随声而来。

不只是刀光,那简直就是一种事理,一种概念。

——“切断”的概念。

“切断”一切。

在这刀光之下,博物馆的大门——不,此时莫比乌斯之门的存在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因为整栋建筑,被从中间,像是开西瓜一样,整整齐齐地竖切成了两个部分。

一束光,像是正阳之下的一线天光,从被一刀两断的建筑缝隙之间射入。

竖劈刀光的余波,在劈开了建筑之后,将这座博物馆一分为二。

如知道这其中的含义,石维英一样也知道。

被结合在一起的两个不同的“正常事像”,来自于不同地方的两个“世界”——

不知道具体是何种原因,或许仅仅是因为一场众多异想杂糅在一起而引发的“偶然”,因为这样的“偶然”而相遇的两个世界,在此刻分离。

“如!”石维英看上去像是因为有些不知所措而紧张。

“放心吧,这跟计划好的不一样,这是被分类到‘除非’的那种情况。”

“除非?”

“既然是那个女人出现了,那我们就只需要放心说再见好了,毕竟妖刀‘渡言’可不是用常理能够解释的‘外挂’一样的存在哟。”

虽然不知道如具体在说些什么,但是石维英知道,在即将分离的时候自己应该要说什么。

“那,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如一如既往地以一个轻笑回应道:“谁知道呢?问‘作者’吧,也许在偶然之下,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哟。”

在双方的眼中,他们的身影都慢慢开始变得彻底虚幻,只剩下模糊得像是重影一样的“幻觉”。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如笑盈盈地问道。

“我......那个......非常谢谢你!”

石维英几乎是用了浑身的力气喊出这句话。

“哈哈哈,是吗?那我就说‘不客气’吧。最后——在遥远的某处‘偶然’里,再会吧。”

最后剩下的是,银发少女那如风铃摇动一般轻柔婉转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