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虹区站前广场公园
一名少年正走在雨中。
黑色雨伞上响着低落的雨滴声,少年紧紧握着拳头。
——也有连续将近两周时间没有去学校了,不知道最近学校里的那两个家伙会怎么样呢?
高熙原一面回忆在学校的朋友们的面孔,从伞下仰望降雨的天空。雨滴从伞的边缘滑落,虽然弄湿了脸庞,高熙原却无法感受到那股冰冷的感觉。
——“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吧。只是你一直不敢追究下去而已。”
罗揖的话仍旧萦绕在耳边。
越是回想那些话语,高熙原就越发地感觉到无法自已。
所以他选择撕碎那张罗揖交给他的照片,然后将碎屑飞散到路边,任雨水将它们浸烂
自己想要知道的事实,在知道的当下却立刻变成“不想知道的现实”。
“为什么啊......”
虽然想要认为这是谎言,但是罗揖却绝对不会对委托者说谎。关于一这点,高熙原可是厌恶到再清楚不过的地步。
即使如此,依旧令人难以置信。
“他不应该出现在那里......”
现在高熙原明白了,或许那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希望而已。
从龙恭岚在三角港乱斗的骚动之后到helianthus向自己套问情报之前,疑惑就已经种下了种子。
——但是仍然希望去相信。、
会到现在。
结果,他完全不记得在那之后是如何离开罗揖的住处,像这样在街道上旁徨的。
“我到现在为止都在做什么啊?”
抬头仰望天空,慢慢地,脑袋中有某种轻飘飘的东西开始蠢蠢欲动。
彷佛现实与梦境复杂地混合在一起,然后被那感觉给侵袭。
总觉得若是将手伸直就能抓住天空,心中所渴望的所有事物都会出现在眼前。不知这是因为睡眠不足?还是因为太多令他困惑的事情接踵而来,使得精神不济所导致的后果?
从罗揖那里得知“情报”的现下,高熙原认为首要之务——就是与木埃言见一面,并且好好谈清楚。冷静下来后再静心思考,就算这样无法解决问题,也会是最迅速的一条道路吧。
不过高熙原没有怀疑这次在直江区发生的一系列引起骚乱的事件和木埃言有关。
——他只是与那名银发少女有关联,因为罗揖也并没有说有关于木埃言的其他事情......
他从认识木埃言开始,高熙原就明白木埃言不是那种会去伤害别人的人,而且加之木埃言与杏音青梅竹马的关系,更加不可能是木埃言有意加入这种可能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伤害的行动中去。
——没错,他也许只是被那个家伙利用,或者说是蛊惑了。
一瞬间,高熙原的脑海里有出现了银发红瞳的高加索少女那浅浅的微笑。
“说起来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知道我的名字......”
如此想来,高熙原觉得如果对方不是像罗揖那样对整个琳琅京的消息通识全局的另一种层面的怪物的话,那么她大概就是通过别人来认识自己的了......
——木埃言。
然而在高熙原的心中,仍比较确信木埃言并非那名银发少女的同伴。
若说还有其他不去怀疑木埃言的理由,虽然称不上是什么根据——就只有“我相信木埃言他不是这种人”这么一个暧昧的想法而已。
真要说有什么令他有些火大的事情,就是关于银发少女的秘密,木埃言连一次也没有对自己提起过——
——不过我自己也是啦。
一想到从未将“bottle”一事告诉木埃言,到刚刚为止的烦躁便全数转回到自己身上。
然后,烦躁累积过后,现在让他近乎绝望的是——烦恼。
现在最想要见的人是谁?
在这些“麻烦事情”结束以后,自己的归宿到底在哪里?
想要与木埃言好好谈谈,让各种事情明朗化。
觉得跟司机先生他们一起行动也不赖。
以及——
回到向日葵,和某人一起......
林涧雨。
——但是只有那里是没有办法回去的。
对于浮现在脑海中的名字,高熙原自嘲地摇了摇头。
现在想要再去学校,回到直江新区也是放晚学后的时间了。
高熙原在脑中反覆思量今后该做何打算,还暂时在公园中闲来晃去好一阵子——
忽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昨天傍晚时分,虽然木埃言有打电话来,但那时还没有心情和他谈论。
——对,不能再逃避了。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高熙原拿起手机。
不过——显示在上面的,却是没有记录并且完全没印象的电话号码。
从号码的特征来看,是长位数的手机。在确认到这件事的时候,在高熙原心中有种扭曲的感觉复苏了。
就像bottle刚组成的时候,那种模糊不清的不安。
以及在向日葵的那段时间里,每次作为信使执行任务的时候,接到因为“行动意外”而打来的电话时的恐惧。
这两种感情诡异地交互混杂在一起,让他打从心底抗拒接起电话。
然而又想不出不接电话的明确理由。高熙原按下接听的按钮,将听筒缓缓往耳朵贴近。
然后,从那里传来的声音是——
*
西虹区街道旁某栋公寓
“原来如此......事情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嘛。”
在仔细听完杏音陈述的原委之后,如坐在沙发上像是回味似的频频点头。
“那么,平常在你身边的人......也就只有玛尔杨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咯?”
看着流畅浮现的字串,杏音安静地点头。
然而对于杏音的回答,如的却面露不悦。并不是因为眼前的少女,而是这种必要的消息没有被告知让如觉得很是恼火,而能够作为迁怒对象的人就只有一个——
“那该死的臭小子,玛尔杨知道到话,同样是在教会的他肯定也知道。位于琳琅京的‘管理者’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告诉我,这种抱着看戏心态作壁上观的家伙迟早要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看着咬牙切齿的如,杏音知道对方生气的对象不是她,便带着疑惑开口问道:
“请问,你指的是......海伦先生吗?”
“啊啊,听到这个名字就让人觉得火大,不提他了!总之现在结果对我来说也没有往坏的方向进行......不过一想到这也可能是在他预料之中的事情我就觉得火大。”
如端起桌面的温烤奶就着不悦一同咽下肚子后,缓和了心情继续说道:
“总而言之,你的那个黄毛小鬼的朋友现在组织了一大帮人想要搞点什么大新闻,你担心他们的安全对吧?起因自然是因为近段时间发生的这一连串跟异想这一侧有关的事件扰乱了你们、也就是那个黄毛小鬼和我......木埃言的日常,当然,是个人都有清楚隐患的考虑,只不过那个黄毛小鬼有着别人所没有的势力作为手段罢了。倒是能够理解你的担心,毕竟抓着异想化事件的尾巴不放,很大概率他自己也会被卷入这一边来,到时候会发生什么谁也没法预料。不过嘛,别担心,在你跟我说明的这段时间当中,我已经快要有个头绪了。”
听到这段带有自信的说明,让杏音稍微放了点心。
与用随言“支配”没有关系,虽然这是她头一次能坦白自己的一切,并且一起商量的对象,没想到会是如此令自己鼓舞的事。
说不定真的能顺利进行。
因为这道希望的光芒,杏音也开始思索自己能做些什么。
但有一件令她在意的事。
如在刚刚的叙述中,称呼高熙原为“黄毛小鬼”,可是对木埃言的名字却老老实实地以“木埃言”来直呼其名。
虽然这只是一件细枝末节的小事,但她不希望在心里留下莫名的疙瘩,于是老实地向如询问:
“请问......关于木埃言的事......你认识他吗?”
“认识是指......不同的两人相识的认识吗?”
对杏音的问题,如在回答之前抛以一个问句。
“咦......?”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质问,杏音感到有些疑惑。
虽然不明白如这样问的理由,不过从正常逻辑来想,所谓“认识”当然是双方之间的事情,如果只是如单方面的知道或者说了解木埃言的话,只要木埃言没有涉及到这一边,杏音觉得都是可以接受的。
所以尽管有些犹豫,还是缓缓地点头:“嗯.......是”
“那么以‘两个人’的关系来说,我们并不认识。”
“是这样啊......”
看着杏音担忧的神色略有些放松,在一边旁听着的洛月圆也松了口气。
不过这位偶像小姐也只是被身边少女的气氛所感染才产生了同样的心情,至于详细阐述了其中缘由的两人之间的对话,洛月圆完全没有理解。
“不过我还有个疑问。”
注意到了身边偶像小姐的目光,杏音觉得现在是时候问清楚这个自己作为管理者的立场上所必须知道的一个问题。
“知道知道,我想这个时候差不多也该到了说明我这一方面的情况了。”
然后如与杏音两人,都将目光聚焦到了偶像小姐的身上。
虽然作为偶像被人注目是经常的是,倒不如偶像就是以吸引人眼球的能力来评判红火程度的,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下,被眼前的两名“特殊”少女盯着看,就算是洛月圆也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我......我脸上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你们为什么都盯着我看啊?”
“并没有,只是这位管理者小姐觉得你的立场比较奇怪而已。”
如说完后像是坏笑一样的勾起了嘴角。
“咦?管理者?立场?又都是什么意思?”
听到这些不知所谓的词汇后,洛月圆怯怯地看向杏音。
“简单来说,杏音不是纯粹的人类,她和我一样是介于人类与异物之间的存在。出于她的个人原因,她需要将是人的和非人的部分分清楚,不允许过深的干涉。”
虽然如简洁明了地解释了一番,但是就杏音看来,洛月圆似乎还是没有理解其中具体的意思。
“洛月圆小姐,是人类。”
杏音的语调低沉了起来,仿佛在切换到履行管理者义务的状态的瞬间将之前所有的迷茫与不安都暂时割离到了身体的另一侧封印了起来一样,眼神无比犀利。
“是啊,她是人类,说起来比较特别的是,她似乎不会为异想之类概念事像的影响而动摇,至少可以看做是‘没有影响’。”
“什么意思?”
杏音看向如,她需要讨要一个确切的说法,以决定她接下来的处理方式。
“不会被异想影响到的人类,异想无法影响的人类......总之,她是个特殊的例子,就连我也是第一次见。这也是我有事情找你或者玛尔杨的原因。相信就连教会那边也没有像这样的家伙吧?”
“不会受到异想的影响?”
杏音虽然没有立即表示质疑,但还是露出了半信半疑的表情。
“具体说起来,那是前两天在琳琅京博物馆的事情了......如果觉得我说的话主观性太强的话,不如来听听亲历者的发言哟。”
说完,双手抱胸的如往沙发后一靠,示意自己的谈话回合结束,轮到了另外两人的时间。
“好吧......”坐在对桌单人沙发上的杏音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面向了长沙发上另一侧蜷坐着的偶像小姐,“前两天在琳琅京博物馆的时候,你遇到了什么,请跟我描述一下吧。”
*
西虹区站前公园
“喂,你好?”
“喂!喔,你就是高少爷喔?高熙原是吧?”
从手机另一边传来的,是给人有些下流印象的粗犷男性声音。
与其说是与自己同年代,感觉应该还要更年长。
就好像在街边经常会遇到的那些混街无业青年。
“请问你是哪一位?”
“喂,说什么‘你哪位’这么见外的话啊,是兄弟我啊,换句话说就是朋友啰。”
“哈?我听不太懂耶。”
“算了,也好。该说啊,我们现在就在开发区这边啦,半吊子的烂尾商贸大楼这边,大家已经都聚在一起了。”
高熙原的背上开始发寒。
烂尾的商贸大楼,不用多想,指的就是指bottle作为基地与集会场所的地方。
若是这样,他是bottle的人吗?能给自己打电话的人,如果是在bottle的管理层......可是高熙原确定自己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声音——
“是我鲁稻福啦,你不知道喔?”
“......噢。”
鲁稻福——听到这个颇具特色的圣诞老人的驯鹿一样的谐音名字后,高熙原回想起前几天夜晚集会的时候听说的事情。
“就是那个被银发高加索女孩给袭击的......”
“什么啊,你对我的印象就是挨揍的人喔?啊啊?”
“不......我没有那个意思.....只不过是在陈述事实罢了。”
应该是没见过面的男性,为什么会突然打这通电话过来?而且还挑在这个时间点上?
高熙原的心中有各种异常的感觉在来回穿梭。鲁稻福把因此产生的这一段沉默当成是最好的时机,以自大的声调对高熙原宣告一个事实:
“啊——然后呢,你啊,可以不用过来了。”
“吓?”
“也就是说,bottle当家的人换了啦,换人!不用你来做少爷了!”
“你在开什么国际玩笑?”
对于对方这已经超过装亲热的口气,高熙原开始有股不明所以的烦躁。
然而在下个瞬间——那名男性却说出让那股烦躁顿失消失的话:
“你那个朋友的名字,好像是叫木埃言吧?”
“什么.....!”
在木埃言的名字出现的瞬间,高熙原感到全身僵硬。
为什么......刚刚那是......怎么会在这么凑巧的时间点上......听到木埃言的名字。
“嚯,还真是哦,这么一想,你跟认识那银毛小妞的小鬼认识,你自己肯定也跟那个银发的小妞脱不了干系吧?”
“等一下......你是听谁说的?”
“是谁说的都无所谓吧?该说啊......你这可以算是对大众的欺瞒喔,居然认识那种危险的人物!”
“慢着......谁说我认识她的,而且我的朋友跟那银发的女孩有关联也是猜测中的事情,没有真凭实据就不能——”
高熙原话说到一半便噤口。在对方这么质疑之后才解释自己也是刚知道而已——这样到底会有谁相信?
紧接着,从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如果不认识的话,那你怎么解释这一段?”
话筒的那一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从音频效果上能听得出是某样设备在外放着,似乎不止有声音,应该属于还有画面的录像,只是在电话这一头的高熙原看不到而已。
然而那段声音,他确实曾经听过。
——““对了,旁边的同学......高熙原,对吧?”
——“姑且是帮忙带个话吧......如果没事了就赶快回家,省得让别人担心......虽然某些人自己都没资格说别人就是了。”
是的,群聚械斗的那天晚上,在直江路路口地铁站侧街的死巷口,第一次见到那银发的少女时,她就是这么跟自己打招呼的......
高熙原记得很清楚,绝对不可能记错。
所以......
为什么这一段声音会被录下来?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她擅自......”
然而高熙原来没来得及为自己辩解些什么,就只听到那边传来厌嫌的声音。
“没想到少爷竟然会又一次搞背叛,上次是没有理会不想合并的人们的心意强硬地加入向日葵,后面是抛弃了跟你加入了向日葵的那些同伴们,在林奚珲死了以后自己灰溜溜的落跑。现在重新又召集了大家,然后背地里跟那用邪恶超能力的危险家伙搞在一起,谁知道你又在图谋要重演什么背叛与出卖的戏码啊......该不会这是你的XP吧?现在大家都是一脸遭到打击的表情站在这里呢。然后就是啊,bottle之后就由我来接管了,因为我最有资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嘛。好啦,现在bottle对你这小子也发出处刑宣言了。不过今天没有空,从明天开始,你可别给我出现在池袋的街上喔?”
“就叫你等一下了,让我跟大家解释清楚......”
听完高熙原的话后,鲁稻福嗤之以鼻地笑了一声,挑衅似的回答他的话:
“别傻了,谁会有心情去听一个反复横跳的25仔的话啊?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告诉我们那个银发小妞的下落,或者你自己把她绑过来!或者说你不那样做的话,我们现在当然要去找你的那个叫做木埃言的朋友,问他讨要银发小妞的下落。”
听到的下个瞬间,高熙原全身冒出冷汗。汗水跟雨水混杂在一起后,将他包裹在令人厌恶的湿气中。
“等一下......事情跟木埃言没有关——”
高熙原口中说出的不是替自己洗清嫌疑的辩词——而是主张帮木埃言撇清关系的解释,可是鲁稻福从中打断,并用下三滥的声音继续说道:
“啊啊,算啦,又无所谓,就是怎么样都行的意思啦,作为曾经的首领,你就只有一开始说的话比较正确。有什么家伙把我们的城市搞得一团乱,所以我们必须要给那些家伙一点颜色瞧瞧,这样才能捍卫属于我们的秩序......不管怎样,只要当成一个开端就够了对吧?首先就是那个大闹的银发小妞!管她是什么超能力生命体.......所以啰,跟你说再多也是废话,想必现在的你也没有脸面回到向日葵搬叫人来吧?只要你别乱动,兴许兄弟们还会放过你一马......”
“什么跟什么......你到底想怎么样?被个女生教训了,所以要报仇吗?”
“那种事也是怎么样都好。反正已经成为一个开端了......现在我们是为了bottle的所有兄弟姐妹们,为了我们的秩序......算啦,不管怎么样——我们也已经不能收手了。”
“不能收手............?”
高熙原从对方的话语中感觉到明显的恶意,配合着心跳声,赶忙开口询问鲁稻福:
“搞什么啊......做了什么,你干了什么好事......?”
“你这小子没必要知道啦。算啦,你就祈祷警察会相信你这小子说的话吧。话又说回来,你要是在遇到警察之前先被我们逮到,那也是完蛋啦!哈!”
最后又传来一声嗤之以鼻的笑声,电话就被单方面地挂断了。
高熙原连忙打电话给其他bottle的老同伴——但无论是谁都没有接起来。照理来说现在已经是周六放晚学的时间,完完全全的自由时间不应该会没人接通电话。
然而高熙原拨出的每一个电话号码就是无法接通。有些人是根本没有开机,有些人的只能听到通话声不停空虚地回响,也有的是打从一开始就传出留言系统的声音。虽然各式各样,但没有任何人接起电话这一点,倒是平等到让人觉得残酷的地步。
紧紧握着打不通的手机——
高熙原回想起两年前的事。
现在的状况跟在正堂广场时发现被包围了的时候很类似。
并不是指情人被抓走,而是在实际上发生“某件事”之前,跟当时相同的罪恶感就已经先将高熙原的全身给束缚住了。
如果说对bottle没有留恋,那是骗人的,然而现在那种事却怎么样都好。
就跟两年前自己被盯上一样,要是木埃言被bottle给盯上——
然后跟那时候一样,为了叫出那银发的少女,而把木埃言抓来当人质的话——
自己就会失去如今正常的、在校园生活中的的重要同伴。
“过去是很怕寂寞的啊,所以你绝对无法逃开。”
罗揖过去所说的话,重重地压在高熙原的心头上。如果过去是以这种形式来囚禁自己,是否当初就不该逃避呢?
所有的一切,都跟高熙原心中的两年前相似。
只是跟两年前不同的是——
现在的高熙原,毫不犹豫便开始奔跑起来。
*
跑着。
不停奔跑着。
就只是奔跑。
目的非常明了,就是与已经超前自己的过去做个了结。
拼命驱使着几乎要打结的双腿往前进,就只是往前进。
少年明明只是想要知道而已......
想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以及,自己是否能够跨越过去。
为了要确定这件事,他不停奔跑着。
在朝废弃工厂奔跑的时候,高熙原冲进人潮当中,进入从车站通往直江新区的路上,被人称为直江路的繁华街。
高熙原在那里暂时停了下来,站在道路的正中央,转了一圈环视四周。
在与木埃言和杏音一起回家的途中,这是度过最多时间的一个地方。
以及与林涧雨还有林奚珲——和自己还在bottle时的那些同伴时也是。
抱定某种觉悟之后,朝bottle的根据地,直江路口直行东面所通向的开发区迈进。
再也不会停下脚步来,他做出这样的决心——
然而却因为第三者的声音,导致他立刻停下脚步。
“啧,怎么是你?每次看见你都是挂着一幅要去奔丧的脸。”
因为从头顶上方响起的声音而抬起头来,站在那里的,是一名身材高挑的小生模样的男性,他正提着纸伞,高熙原停下来的时候那个人正站在他的身后。
“是......露天饮品店的服务生?”
高熙原刹住了脚步,疑惑是因为他并不觉得自己和对方之间有熟络到街上碰到可以随意打招呼的程度,而且从刚刚对方的发言来看,如果不是知道对方本性就是毒舌的话,怕是会把那样的招呼当做挑衅。
不过当注意对方手中提着的一袋子东西散落了一地后,高熙原立即意识到是自己的错误——因为跑太快而不经意间冲撞到了对方。
“抱歉,对不起,我赶时间,如果要赔偿的话,之后怎么样都好......”
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高熙原打算在道歉了事打发一下后就拔腿狂奔,然而对方却一把拉住了他:
“我不知道对你有什么重要的事,但是这对我是很重要的事——你把我要买的厨用材料都弄洒了,重复跑商场可是一件很浪费时间的事情。”
“真的非常非常抱歉,要多少钱?我都可以赔偿,包括之后我也可以去商场帮你把需要采购的东西带回来......”
“但是问题不在这里。”
服务生的脸色忽然一沉,木埃言才发现,原来刚刚服务生的表情并不是不悦,而是他之前就是一直铁着那一张冷淡脸,只是现在好像有些什么话想要说。
“问题在于你能不能活着回来兑现你许下的赔偿。”
“诶?”
“因为你要去干什么都写在脸上了。”
听到对方的话,高熙原先是一惊,随后释然。一想到之后的事情,觉得可能再也无法来这家店拜访。那也就表示,昨天让他们请客的恩情也无法偿还了。
心中这么想的高熙原,认为最后至少也该道个谢。
“昨天的卡布奇诺真的很好喝,谢谢——”
“喂,蠢货!你还是要去跟人家干架?还是说,要去杀人或被杀?又被罗揖给怂恿去做什么了吧?”
服务生打断他的话,像是将高熙原的心给读出来一样,用强而有力的言词向他说道。
“......什么嘛......怎么你什么都知道?老早我就在想了,该不会你也是超能力者吧?”
虽然高熙原想用装傻来蒙混过去,却没有否定斗殴以及有关罗揖的事。面对这样的高熙原,服务生又恢复了平常冰冷的表情:
“我从李珰那里听说了哦~昨天......有人被枪击了,凶手还没找到下落,不确定是哪一方干的......”
“咦......”
“杀人、被杀,这样的概念你清楚了吗?在以前的琳琅京,可没有你这种小打小闹的,说到打架就一定会死人。高熙原,你那个眼神......跟做好觉悟要去死的人一样。但是现在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琳琅京了,有问题发生,就一定有办法解决,总是抱着赌上性命去做事情的话,性命迟早会变得一文不值。”
“可是......”
在服务生注视高熙原的眼神中,可以窥见不同寻常的严肃。
仔细一想,高熙原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在街头巷尾中,谣传着他原本是琳琅京最大的黑手党的首领的各式各样的谣言,然而实际上从自己刚来琳琅京那会认识这名服务生先生到现在,却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关于过去的事情。
可是现在却完全不认为服务生说的话是在说谎,也许他真的见过那样的场面,之前,他应该经历过许多辛苦的事情吧。如果相信他所说的话,那么他就是体验过了现在的琳琅京这座城市当中生活所无法经历的事情。
就是因为如此,现在才会这样认真地告诫自己——
然而自己不能停下脚步。
“对不起......不,是非常抱歉......我非去不可......”
高熙原觉得如果再继续听服务生说下去,也只会变得更加难过而已。最后,他深深地鞠了一个躬,然后便奋力奔跑起来。
服务生也没有阻拦,只是依旧冰冷的表情注视高熙原的背影远离。
看着高熙原消失在人群当中后,服务生依旧在原地站了一阵子——然而在最后,他轻轻闭起眼睛,摇了摇头,蹲下身子从泥泞的雨地里捡起散落的厨用品。
即使如此,还是时而转头朝高熙原离开的方向望去——
然而街道依旧展现一如往常的光景。
如果要说跟平常不同的地方,就只有一点——
带着蓝色小瓶子臂章的少年们,已经从这条街上完全消失踪影了。
*
西虹区的某幢高档写字楼中。
罗揖打开属于自己楼层的门之后,一进入工作室的房间,便有一个特异之处物映人眼帘。
一双不是自己的舞台剧皮鞋被摆放在玄关。
另外还有萧靳水的高跟鞋,看来是除了她以外,还有另一名客人来访。
然而他此前并没有听说今天会有人来访这回事。
眯起眼睛,心生戒备的罗揖,原本正打算先到外面去——
然而从屋内传出一道模糊的声音,打散了这份紧张感:
“你不觉得命运这个词实在很方便吗?”
虽然看不见身影,但是那道声音却明显是对着罗揖而来。
“将各式各样的偶然窜改成必然会发生的事......感觉合乎道理却又不合逻辑——我想要就这点询问像你这样的人,到底所谓命运的存在性,是否就一定得要是必然呢............”
“硬要修饰命运这个字眼,不仅不够帅气,也让人觉得不太聪明喔......高渊石先生。”
“喔,为何知道是我?你记住我的声音了吗?”
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前进,看见客厅中有名戴着魅影面具的男性,以及正一脸无奈地坐在他身旁的萧靳水。
魅影的男性——高渊石左手握着手枪,顶在萧靳水的肋腹上,可是右手竟然正在随意解答罗揖原本放在桌上的鲁班锁。
然而看见这个景色时,罗揖却不为所动。
“虽然透过面具而有些模糊的声音是原因之一......会像那个样子夸张说话的人,我认识的就只有你而已。”
“唔嗯......能在舞台下也依旧被人记住名字,是身为演者的荣幸,这种情况下我应该说谢谢吗?”
“优秀的演员自然会让人过目不忘,比起那些作为台词的傀儡的庸俗的家伙,你太过于特别了。”
罗揖慢步拉进距离后,在高渊石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能一边用右手解益智玩具,一边左手拿枪顶着人,还真是灵活......该说......你拿着模型枪顶着萧靳水老师,是打算做什么啊?”
“喔......居然能看出来啊。”
“!?”
因为这两个人的对话而改变脸色的,是被模型枪顶着的萧靳水。看来她似乎直到刚刚为止都以为那是真枪。
“......你骗我。”
“原本我的确有将‘克里斯蒂娜’带出来的打算,但是考虑到毕竟是在琳琅京,不比内地?非法持有枪械的刑责可是比你们想像中要来得重喔?不过也多亏萧小姐让我骗过去,我才能安全突破这栋大楼的保全系统。”
“真是太好了呢,那么就不送啰。”
罗揖面带微笑,以言语的刺拳攻击,高渊石对此则是隔着防毒面具乾笑,以老样子的说话方式回答:
“你也别对曾经的同事这么冷淡嘛,好歹我们也是合作过同台的同事不是吗?”
“不好意思,虽然我并不讨厌过去,但是我讨厌过去的人?”
“哎呀,真是赤裸裸的告白。”
“......那么,你是来做什么的?”
似乎不想再提起过去的话题,罗揖面无表情地面对高渊石。
高渊石看见罗揖这个态度后,将模型枪收进黑色大衣内,开口说道:
“嗯,不过,我想你在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了吧——”
“?”
“......第三把妖刀,是时候交出来了不是吗?”
*
开发区近郊某废弃建筑群中。
在充满生锈色彩的灰色烂尾楼里,有一群带着蓝色小瓶子标识臂章的少年们聚集在那里骚动,形成一股诡异的气息。废弃大楼的室内,布满了比平常的集会还要更多的人潮,在那中心有个空荡荡的圆形,鲁稻福等人正用嚣张的态度置身其中。
鲁稻福坐在不知道从哪里搬过来的皮革书桌椅上,一副自认是这个小集团的王的态度,睥睨着四周围的bottle成员们。
“那么,鲁稻福——大哥,要怎么找那个银发的怪女?”
“嗯,不急不急,新账要算,旧账也要算。先把那个臭开车的解决了,照着顺序把一个个欠我的家伙全都收拾了,再慢慢去找那个叫木埃言的问清银发小妞的下落也不迟。”
鲁稻福头上包着绷带,用卑鄙的笑容把玩手中的黑色块状物。
虽然让鲁稻福拿着,反而凸显它是非常陈腐的存在,但仍毫无疑问是凶器。
在这里的人们都非常明白,闪烁黑色光泽炮身的那个物体并非模型枪,而是货真价实的真品。
其中有些人是在昨天目击了丁酉申被射伤,但是没有人知道他是哪里弄来的枪。
即使如此,之所以没有人去报警,主要是因为跟随他的人异常之多,现在他是bottle中最大的派阀。
如果他被逮捕,那个派阀就会崩解,同时也会导致bottle本身的力量变得薄弱。在这种bottle刚刚重建的时期,有很多人判断若是因此造成组织弱化,将会变成致命伤——如果这样还是想要去公开他的罪行的人,多半本来就不属于会这么想的集团。
然而并非完全没有这种人存在。就像从鲁稻福口中说出高熙原是叛徒的时候,从以前就认识高熙原的人自然不会相信——然而,那些不相信的人现在全都不在这个现场。
他们几乎都在早上到接近中午的这段时间内被鲁稻福一派等人给撂倒,手机也都被抢走。高熙原的手机号码便是从那当中得到的,鲁稻福则是于不久前对高熙原宣告“政变”。
在将手机切掉的同时,他转了一圈环视周围的bottle们,沉醉在过去不曾到手过的力量当中,接着以身为bottle新的领导者的身分,用嘲笑一般的声音开口:
“我说你们啊,bottle再这样下去好吗?”
为了要增加气势,他握紧拳头,往放在椅子旁的手脚架槌下去。
响起比预期中还要小的声音,而鲁稻福的手背却肿了起来,不过本人却一面隐瞒痛楚,继续说下去:
“听好了,现在的bottle已经和以前那种那种随便凑在一起的bottle不同了。以前只是小孩子们聚在一起说着朋友情谊的过家家——这是完全不足以凝聚群体的。现在在我的领导下,大家都是我的兄弟姐妹,为了我们自己人,为了失去了bottle这个容身之所的那段时间里遭受的苦难,我们必须团结起来,创造新的秩序!”
话虽然这么说,但其实他自己清楚,目前在场的并没有多少是以前属于bottle的“前朝遗老”,但是这种冲出去创造自己想要的一切的说法,总是能抓住懵懂的热血少年们,所以他以十分满意的表情看着场下蠢蠢欲动的人群接着说道:
“如果用这股气势重新回到台面上,将bottle的辉煌再现,别说是直江新区了,我们连在西虹区和琉璃区都能征服,甚至站上琉璃座的顶点!知道吗?想像看看!走在街上的家伙全部全部全部都得听从我们命令的模样!”
尽管自少年的斗殴集团当中站上顶点,实际上届时也只会被更上一层楼的力量——表面是被警察,背地里则是被暴力族或黑手党给盯上。在那之后,就只有漂亮地让人给狠狠地修理一顿的结果而已。就算这样,鲁稻福依旧以那暴虐的梦想大放厥词。
鲁稻福虽然不断说出凶狠的发言——
他的内心其实相当“胆颤心惊”。
只是借由沉醉在力量当中来忘却那个事实。
他昨天所看到的,被作为拿到手枪的交换而接下了“修理某个记者的委托”,实际上在现场时才看到的那种恐怖,纯粹的力量的恐怖。
不过,就算是靠围殴也无所谓,只要能撂倒他,向周围的人证明自己的实力就行,到时候是群殴还是单挑,说法是由胜利者决定的。就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带着连自己都觉得有点多的二十个人去挑战——
太天真了。
当看见有一半的同伴被那名叫做丁酉申的记者瞬间击溃时,鲁稻福从朝自己近逼而来的丁酉申身上感受到明显的“死”——在过于恐惧之下,扣下了为了保险而带来的手枪的扳机。
——是的,那个委托了这项以枪支作为报酬的工作的家伙这么说过,“尽管开抢好了,到时候罪名是算在bottle上面的,至于之后怎么运营,一目了然。”
就如同预料中的,鲁稻福将这把枪用在威胁手段上,做了不少坏事——然而昨晚还是第一次实际用来对人射击。
第一发在记者西装的肋腹部位穿了一个孔,鲁稻福被比预料中还要强的反作用力吓到,在无意识中将枪口稍微往下再次发射,而下一发次则是太往下面,一发打在柏油地面上而碎开,另一发则是射入丁酉申的脚部。
脚被打中的丁酉申因为失去平衡而往前倒下。
此时此刻,那个脱离人类层级之暴力的存在,不是已经屈膝倒下于自己的眼前了吗?
“完成了这项工作,就达成了他的条件了......之后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吧?!那奇怪的家伙说过他会做好善后处理的!”
心中如此确信的鲁稻福忽然冷汗直流,硬是将发着抖的手从手枪上弄开来,然后慌张地为了确认周遭的状况而转过头去。还没有受伤的bottle们纷纷以混杂了混乱与恐惧的眼神注视着自己。
在数秒钟之前还对着那名暴力记者的视线,现在则是对向自己。
此时,鲁稻福总算头一次理解到自己做出“无法挽回的事”,一想到枪声有可能被其他人听见,他就觉得全身冷汗流个不停。
——再继续待在这里就糟了。
做出这个判断的他——
趁着可能是记者同僚的男性开口说:“喂,你这小子.....居然拿真家伙出来,这可不是在开玩笑耶?”并走过来的时候。
“要恨的话,就去恨下达这个指示,还有给我这把手枪的高熙原啦!”
丢下临时胡扯的谎话之后,匆匆逃离现场。
其他少年们则是带着被记者暴力撂倒的同伴逃走。黑手党穿着的男性跑到静雄的身边,似乎不打算立刻追上来。
就在他打算就这么逃走并躲起来的时候——
一个从没见过的号码打进鲁稻福的手机中。
他害怕地心想会是警察吗?然后接起电话——
在听筒深处之人告诉他的是一句“干得不错”的夸奖,以及——袭击了鲁稻福等人的银发少女,与高熙原的一个好友有着非同一般之联系的情报,作为佐证,还有一段记录了银发少女与高熙原相遇情形的录像片段。
然后事情便演变至此。
对鲁稻福来说,这就是所谓的及时雨。
只要同时利用情报与力量,就能轻松地把bottle占为已有了。然后,就像这样,以bottle的力量,做到曾经在多米诺所做不到的事情——
——啊啊,对啊,只要有这么多人的话......就算有几个警察或黑手党的家伙杀过来,也还能靠数量解决嘛。
只要几天就够了。只要维持这个势力,接着再跟能罩住自己的黑手党谈条件,应该就能找一个人来把射杀平记者的罪给扛起来。
此时高熙原就是一个极好的选择。
——“bottle前任首领因枪杀某记者畏罪潜逃”这样的发展听起来就特别美好。
鲁稻福甚至认为让纪田高熙原握着手枪,再把他埋到山里或其他地方变成“畏罪自杀”也是一个方法。
看着手上的手枪,脸上浮现狰狞的笑容。
忽然间,入口处的附近开始骚动。
——不会吧,难道条子已经来了!?
他连忙站起身子,打算对手下的亲信下达指示时——
但在看见出现自门口的人影后,整个人处在不同意义的惊吓中说道:
“你这小子......来这里做什么?”
站在入口处的,是在不久之前才宣告被放逐与处刑的少年。
他一面擦拭汗水,一面调整呼吸——
在少年们的视线交错之下,高熙原立刻找出少年们的“中心人物”。
然后,确认那个人物——鲁稻福的身影以后,高熙原用尽力气狠狠瞪向他。
“啊?真搞不懂耶,不是才刚跟你说,你已经无了吗?或者说觉得自己活着没意思想要提前点找死?”
“那还真不好意思,我对死不怎么感冒。”
高熙原露出大无畏的笑容,静静地开口说道:
“我实在无法接受你啊,如果要被人当成叛徒,至少也该让我被从以前就在一起的同伴揍一顿,让他们选出新首领才是......”
之后高熙原再次环视周围的少年们,堂堂正正地述说自己的见解: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认识的家伙异常得少耶。”
方才用手机无法联络上的同伴们的身影,在这建筑大厅内一个也没有看到。
而这代表了什么意义,高熙原并没有笨到不了解。
稍微退去一些脸上的笑容,并拉低嗓子开口询问:
“难不成......你们......”
少数几名认识的人用满脸愧疚的表情退到集团后方的位置,取而代之的是一些从来没见过的家伙率先包围住高熙原。
鲁稻福冈为占有压倒性的战力差距而有恃无恐,用反而比刚才还要冷静的声音对高熙原搭话。他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以这样的方式来鄙视高熙原:
“啊,有可能反对我当老大的那些家伙啊,不知怎么地,好像都被和我一样被那银发的小妞给袭击了,大概是从昨天傍晚到刚刚的这一段短时间内呢,不过他们身体没有像我这么硬朗,能不能留下命就说不清了。”
鲁稻福连借口都懒得解释,以打马虎眼的方式回应,并逐渐显露其猥琐下流的笑容:
“好......好......好可怕喔......那个超能力生命体,肯绝对要把她干掉,你们说对吧?”
他的手一举起来,包围住高熙原的人们便齐声笑了出来。
“在那之后......你们打算做什么?”
“啊啊?喔,首先就是先把你这小子给修理一顿......对了,说起来我们要去找你的好哥们问清楚那小妞的下落,不如现在就拿你当饵,把那个叫木埃言的家伙找出来吧。”
“你......”
“哈!你还真是有够蠢的!或许你本来是为了朋友才来这里,不过这样就跟自投罗网来当人质没两样!早前我就提议了,不管以什么手段都好,只要能达到目标就行,但是你们这些小鬼都碍于这个碍于那个,要是当时多米诺是我掌话语权,之前根本就轮不到你作威作福,那个时候输的就会是你!”
高熙原瞬间感到错愕:
“你......刚刚......说了什么?”
“哎?没听明白吗,要用你来当诱饵钓鱼啊!当年多米诺斗输了的那一口气,现在我终于可以还回来了!”
“不对......你......之前是多米诺的人?”
高熙原睁眉怒目,握紧拳头问道。
鲁稻福带着好笑注视高熙原的变化,很开心地拉开嗓门大喊:
“总算注意到了啊。是啊,没错!在这里的是——”
对着嘴唇颤抖地说话的高熙原,鲁稻福将说到一半的话说完:
“曾经的多米诺的成员啦!你可不要用什么残党这种小家子气的称呼来叫我们喔!bottle现在可是被我们给吃下来了!”
“............”
“还真妙啊......只要稍微换个发型改改装束,再随口说一句让我加入......就这么简单,你们的那些同伴竟然就会主动把这种小孩子的玩具臂章送上手给我们。听到你这小子回来的时候,我还以为这下糗大了,没想到你居然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反正对你来说,bottle的这些家伙们也不过就是这种程度而已吧,哈哈......呀哈哈哈哈哈!”
配合鲁稻福的笑声,四周围的笑声也益发膨胀起来,聚集成一整块巨大的声音往高熙原袭击而去。
完全曝露在朝笑声中的高熙原,暂时保持沉默——
不过最后还是拾起头,再度以和刚刚不同的眼神瞪着鲁稻福与其周围的亲信。
只是,不是像方才那样充满愤怒的表情——似乎是领悟到某种事情了,他的眼神中充满沉静的觉悟色彩。
发现高熙原的气氛突然改变,鲁稻福呵呵笑着问他:
“怎么啦?终于有下跪求饶的打算啦?不过是不是要放你一马,得看你的表现了喔。”
“不是......我反而觉得舒服多了。”
“啊?什么啊?”
“因为多亏了你,我才再次确认了——幸好我没有回到原来的地方。”
他往前迈进一步,并自嘲地说道:
“没有回到过去,真是太好了......现在的我就只是个爱把妹的高中生,没有什么一呼百应的能力,也没有什么影响街头巷尾的势力,那样的我,用尽全力做什么,都不会产生多大的影响......那真是太好了。”
又往前迈进一步,周围少年们的警戒气氛也开始提升。
包围网缩小一圈后,有几个人为了不让高熙原逃走,而将人口的门给锁了起来。
可是这名麦黄色头发带耳环,看似轻浮的少年——完全没有表现出动摇的态度,而是以沉稳的声音说出下一句话。
“我一直都相信啊......没有人能够踏入同一条河流。”
迈进一步,又迈进一步。
“所以我,高熙原,是不会留在过去的。”
再迈进一步,确实地往鲁稻福接近,话语中的力量也逐渐增强:
“所以......所以我才会来这里!”
不是受到任何束缚的强迫,而是为了保护重视之人——高熙原又往前踏出一步。
每当高熙原静静地向前走时,都确实增加周围的紧张感。
然而——反而是高熙原的气势压过对方。
——啊啊,没错,这个状况是——我的过去。
不断在追赶着我的过去,曾几何时已经超前于我了。
“你逃不掉的。无论你如何挣扎,无论你去到哪里,过去都会如影随形。即使你打算忘却一切,或是以死来从世上消失,过去这玩意儿都会肆无忌惮地追着你跑。不断地不断地不断地不断地......你知道为什么吗?”
随着曾经在医院里听到的这段话,高熙原的心中浮现许多人的容貌。
木埃言、杏音、高渊石、司机先生、李珰、徐羿财、还有一直忘记问了怎么称呼的服务生大哥......
——以及......林奚珲与林涧雨。
......似乎还有一个人?
“因为寂寞。过去、回忆或是结果,都是些非常害怕寂寞的家伙。”
高熙原回想罗揖说过的话,呢喃低语:
“其实我害怕的不是过去本身,而是过去发生过的事情又在现在重演。”
“什么跟什么?”
“所以我已经想好要怎么做了,就算没有能力,也要死拼到底,如果非得有人来牺牲的话,这一次不允许任何人抢在我面前。”
“你在说什么没头没脑的话啊?白痴!”
高熙原处在这种情形下却丝毫不感到畏惧,鲁稻福对此相当烦躁,从身旁的一名少年手中抢下小型扳手,对着高熙原的脸砸了过去。
高熙原并没有闪开,拔钉的部位当场砸伤他的额头。
然而少年不为所动,只是用右手将滑落的小扳手抓住。
血液从额头流至脸部,他也没有去擦拭,只是再次向前一步:
“死亡的威胁,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识过了,我啊,做好的觉悟可不是‘只有’被杀而已。”
拿在少年手上的东西确实是凶器。
虽然就结果来说是自己给了他——鲁稻福对于现在的高熙原握着那样的东西,心中开始感到有些不安。
“我是——做好杀人的觉悟才来的。不过,说穿了......具体来说就是要杀你。”
然后,不安化成恐惧。
明明自己的年纪比他年长许多。
明明体格也是自己比较适合打架。
明明这里还握有手枪这个最高层级的“力量”。
明明就有着可以让人笑到阖不拢嘴,压倒性的战力差距——
“要我说几次都可以......”
高熙原每接近一步,在鲁稻福心中的某种“可能性”就逐渐膨胀。
“所以......所以我才会来这里。”
迈进一步,然后,再迈进一步。
“谁也无法阻拦我!”
鲁稻福确定这个可能性的真相。
在围殴眼前这名少年之前,自己......说不定会被他动手杀死——就是这些微的可能性。
在理解到这一点的瞬间,不安确实化成恐惧。
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鲁稻福的口中,发出以命令形式的悲鸣声:
“你们还在做什么?快点把这白痴给我宰了啊啊啊啊啊!”
同一时刻——跟鲁稻福抱着同样不安,因而僵直的少年们解开了束缚。
以数量形成的暴力,猛烈地往高熙原压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