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虹区的某幢高档写字楼内。
隔着魅影面具的高渊石,将罗揖端出来的红茶的热气与香味吸进去后,平淡地说出直到刚刚为止的经过。
“没有想到,在那之后萧小姐会选择去成为老师......不过想必萧小姐也只是对心理医生这一职业失去兴趣罢了吧?如果对人心失去兴趣的话我又怎么能在你的工作室门前碰到她呢?——也是多亏了萧小姐,我算好她今天会过来的时间点,用这把模型枪稍微吓唬她一下,就这么一起进来了。”
“你就不怕屋子里的辨识装置自动报警?”
“喔,比起能自动报警,我觉得装上自动轻机枪的可能性要大一点。因为要是报警的话,会有麻烦的人应该是你们吧?过去可是一条能将很多事情串联起来的线,而你我都是上面的蚂蚱哦。”
高渊石朗朗高谈着能够激怒罗揖的内容,然而罗揖则是挂着冷静的笑意,慢慢啜饮红茶:
“你那个扭曲的个性,果然还是没有变。”
“就算夸奖我也不会有奖品。反倒是你,快点把妖刀交出来。”
“什么啊,这家伙......”
与明显摆出厌恶态度的萧靳水相对照,罗揖似乎早就已经习惯了,他沉静地应付高渊石刚刚说的话:
“那么,如果你对我说‘交出来’,我也只能回答你‘然后呢’......这样的话,我很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呢。”
“若是那样,只会变成这栋公寓在不久后会遭到如同911的恐怖袭击而已......我若是这么说,你又觉得如何呢?”
“那么,你今天就不该来这里。在那种情形下,明天一大早,这里应该就会变成一间干净的空房子了。”
对着跟自己放在一起相比根本看不出是同一时代的男性,罗揖全无惧色地回答。
“呵呵............好啦,开玩笑的。说老实话,我也没必要立刻取回那把刀。”
“哦?”
“因为先前琳琅京热闹的舞台被直接播放在电视上,就连处在变革时期的动乱中自顾不暇的秦央内地的人们对此也稍微感到惊讶呢。所以其实我更愿意看看这出剧幕接下来会怎样。”
因为高渊石很顺口地将无法预料的灾难当做儿戏一样说出来,让在一旁旁听萧靳水甚至怀疑他的脑袋是否正常。
虽然罗揖为了去评估对方说的话,因而保持沉默,最后还是浮现无法判断出对方意图的表情。
放下了茶杯,高渊石接着对罗揖说道:
“同样对接下来的发展保持着兴趣的你应该有着跟我同样的想法,不过你更倾向于把可控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吧?至少能够保证在剧幕向自己不喜欢的路线发展的时候能够选择直接退出,所以如果是你的话,必然会把那柄妖刀牢牢控制在手中。”
“哎呀......我还以为已经将窃听器全都拆掉了。”
“............我本来只是想开个玩笑而已。不过你是认真的吗?明明我们之中的人没有一个真的能使用那把刀......”
就算想要读取这名说话真假莫测的男性的表情,却被那副像是在演艺的舞台面具给完全阻碍了。
罗揖放弃似的叹了一口气,终于将现在自己正在尝试的事情脱口而出:
“的确,此前我是做了不少尝试,就像你说的那样行不通,毕竟就像外星人天降给地球人外来科技一样,没有提供附带的使用说明书,任谁也没办法一时半会解开这样的东西。”
“唔嗯......如果说是那样的话,那把刀放在我的手上也只能是一样的情况......好,我改主意了,你就多做一些尝试吧。老实说,我对你的行动很感兴趣。”
“多谢你看得起我呢。”
罗揖带着苦笑,啜了一口红茶后,将笑容转变成大胆的讪笑,对高渊石分享起心得:
“说起来这个说法最终确定的时候还是萧小姐提出。在两周之前发给我的邮件里这么称呼——”
“哦?”
对着高渊石转向自己的视线,萧靳水明白对方想要问的问题后解释道:
“是一个高加索的老外,他也有一把与那相似的奇怪的刀......”
*
直江路路口。
从校门口出来一路向南走的木埃言,打算就近先去杏音家所在的三角港教堂。
少年心中带着些许紧张感,从远处看着哥特式教堂塔尖的风信鸟,不知不觉间便走到了教堂的大门口。
上一次来到教堂的时候,好像是“地铁列车”事件那一晚的事情了,一想到相隔了如此长的时间,木埃言不禁叹了口气。
原本教堂是他经常来的地方。倒不是说因为身为某一神教的信徒,或者说喜欢教堂这一建筑——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被人拉过来游玩的。
想想也是,在夏茹轩消失了之后,自己会到教堂来的理由也少了一半。
而另一半原因,自然是因为杏音才会来了。
站在教堂的大门口前,木埃言驻足不前。
——说起来不记得是在年纪多小的时候就开始来教堂......似乎是认识杏音之前,自己就已经跟负责管理教堂的玛尔杨小姐十分熟络了。
接着,想起了海伦与玛尔杨小姐的关联性,木埃言的心里止不住地犯嘀咕。
再想到玛尔杨小姐与杏音的关系......
——不,应该不会,杏音绝对和异想这一侧没有关系。因为......因为玛尔杨小姐是我后来介绍给杏音的,她原本就是跟玛尔杨小姐和海伦扯不上关系的人。
自我安慰后,木埃言的心绪稳定了许多。
但是紧接着——
“嗨,学弟,真巧,你怎么在这?”
听到了有人背后招呼的声音。
木埃言确信对方是在向自己打招呼,回过头去时也验证了他对那熟悉声音的判断。
“......学姐?”
木埃言有些摸不清头脑。
见到学姐之后木埃言才想起来,也是距离上一次寻找“地铁正义”的时候到现在,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这位学姐了。
虽然同处在一个学校,但是在学生众多的校园之中,活动地点只有单一的几个点的自己没有机会碰上过学姐这倒是可以解释。
然而木埃言确实记得,上次在直江路路口碰到学姐的时候是在地铁站里面,也就是说学姐应该是搭乘地铁回家才对,那么现在反倒是走到了离直江路路口地铁站有一定距离的三角港教堂是为什么呢?
“那个......好巧啊,学......学姐有什么事吗?”
对于这久违的“老熟人”造访,木埃言一方面感到高兴,一方面内心也感到些许的不安与异样感受。
想要找称呼对方的方式时,木埃言发现自己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怎么,久违的偶遇,就只是这么冷淡的反应吗?没什么事,碰上了还不能打招呼了?”
“啊,我不是,只是......”
看着木埃言一脸窘迫的样子,少女嫣然一笑,让人感觉捉弄学弟似乎是她的爱好一样。
“......”
“好啦好啦,开个玩笑而已,我是一路上跟你过来的啦。”
“诶?”对学姐的说法,木埃言感到十分的惊愕,“跟、跟踪吗?”
“只是对你想要去哪里感到好奇而已,因为往常这个时候,你都是老老实实回家的不是吗?”
对于学姐轻松地将自己的日常行动说出,仿佛是每天都在观察一样,木埃言觉得十分惊奇。
然而他没有来得及发问,学姐便接着补充道:
“我是经常能在过到地铁站那一侧的时候一回头就看见你啦,只不过你都没有往那边看,所以没有发现我罢了。”
如此一解释,木埃言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有种放心的感觉,也许是下意识地担心回家的路上自己被人观察到与如有所关联这一件事......
“好吧,说正事吧,我确实有事要找你喔。”
“啊?”
木埃言重新将注意力从恍惚之中拉回,准备对学姐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洗耳恭听。
然而学姐却先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玩意。
“这是——”
是的,木埃言见过,就在之前,如才刚刚向他展示过的东西。
“看样子你也知道呀。没错,就是时下像是雨后春笋一样不知道就从哪里冒出来的那一群家伙啦,自称是bottle,里面的每个人都戴着这样的小瓶子标识臂章。”
“那,学姐是从哪里得到的?”
木埃言想到了一种自己都觉得不靠谱的可能性,于是抬起头将目光从学姐手中的臂章上,转移开。
——该不会学姐也是那个组织里面的人吧?
然而下一秒,木埃言就觉得自己怀疑学姐的想法十分可笑。
“这个?当然是捡的啦!”
“捡的?这种东西是在哪都有捡的吗?”
“不止是捡的,我还要还给你呢。”
学姐说着,在木埃言一脸迷惑的情况下将小瓶子臂章交到了木埃言的手中。
“严格来说是让你代还。我看到经常和学弟你在一起的那个染着黄发的学弟,急匆匆地从路口向下的时候跑过去撞到了人,就是在那个时候掉下了这个东西,我想着应该是他的吧,想要还给他,没有途径的时候,恰好看到了学弟你经过路口望三角港的方向走,就跟过来啦......”
学姐后面似乎还在多说些什么,但是木埃言已然没有心情听下去了。
这几日高熙原不在学校的事实,和从学姐描述中判断分明是就是高熙原的人,以及眼前的小瓶子臂章......
然后,种种不安汇集到木埃言的心里,让他陷入一股百感交集的的焦躁感之中。
光是看见木埃言的表情,就可以清楚知道他有多么混乱。
然而似乎像是找准了机会一样,木埃言在分神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学姐话语之中所提到的关键——
“说起来也不知道是什么事这么急让他在雨中狂奔,等个公交车的时间都没有吗......而且从路口往南一直向下跑的话,那是开发区的方向耶......”
*
废弃商贸大楼内部
在发出哀鸣声之后,高熙原的身旁又再次有bottle——也或许是多米诺成员的少年的身体倒在一旁。
高熙原的周围已经有超过十名以上的少年倒卧在地面上,各自都抱着手腕或脚部,也有人抱着头蜷缩在那里。
“喂......不过才一个人吧?你们是在拖拖拉拉些什么啊?”
回过神时——鲁稻福发现自己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了。
他手上紧紧握着手枪,像是为了要远离逐渐接近的高熙原,因此后退了一步。
他本以为当同伴一齐围上去的时候,胜负立时就能分晓——
然而眼前的现实却是高熙原依旧还站着不是吗?
高熙原当然不是毫发无伤。可是,能给予对手强烈一击的人却总是高熙原。
此方队伍的人因为从来没有进行过组织战,为了抹去方才气势被压住的感觉,在鲁稻福的一声令下同时围了上去。并不是三、四个人一起从对手的死角开始攻击,而是像在挤沙丁鱼一样的状态下,举起铁管之类的想要一口气挥下去——然而,彼此的身体都造成对方的阻碍,威力自然也都大打折扣。
相对地,高熙原并不是随意挥动手上的扳手,而是谨慎拿稳,直接面向对手,瞄准其肋骨、锁骨或是手肘等部位敲下去。
动作虽然说不上绝对精准,高熙原的攻击却毫不留情。
仿佛即使真的用这一击把对手刺穿也无所谓。
bottle们看见自己人被那毫不留情的一击给击中的模样,瞬间都在犹豫是否该突击过去。高熙原抓紧这个空隙,这一次则是狠狠往......旁挥出扳手,攻势依旧果断且毫不留情。
面对这种一旦被打中,毫无疑问就会身受重伤的攻击,又有谁愿意抢先街上去?如果有谁因此犹豫地对望,那两名互看的人就会立刻挨上扳手的一击,接着痛倒在地。然后倒卧在地上呻吟的人们的身体,又会成为牵制周围人们的障碍。
再加上,如果说鲁稻福的计画当中哪里有误算的话——太过小看高熙原的力量这一点也绝对算在里面。
鲁稻福虽然判断高熙原是名投机主义的领导人,然而再怎么说, bottle都是因为高熙原在干架上很强而开始聚集的集团。恐怕在不同的场合中,他都经历过数次的以一敌多的经历吧。
可是——损伤理所当然地不断累积在高熙原的身体上。
已经不知道从额头流下来的血痕是第几条了。从被敲中肋骨的那一击以后,动作的确变得迟缓这一点来看——说不定已经有几根骨头出现裂缝。
然而高熙原没有倒下。
无论挨了多少次攻击,他还是一步一步地确实往鲁稻福接近。
另一方面,几乎没有人围在鲁稻福的身旁来当作人墙阻挡,只是不断重复不加思索就冲过去的行为,而有几乎一半的人就只是远远地观望,甚至没有往前冲上去的迹象。
——这......这群没有用的废物们............
可是又不能在这种时候率先逃走——
在鲁稻福的脑海中,“死”的可能性又再度浮现。
——要......要是逼不得已............
他紧握住手枪,开始思考要制造出第二名牺牲者。
要是在这种状态下开枪击中,对方一定会死吧?到那时候再处理吧。
还是干脆一点,现在就开枪?
鲁稻福无法做出冷静的判断,咽下一口口水后,静静地握紧手枪——可是在那瞬间,事态却有了些许转机。
“去死啦!”
其中一名少年所挥下的铁条正中高熙原的头部,他就这么颓然趴倒在地上。
“啊......?嘿......嘿嘿......嘿嘿哈!搞什么啊?少吓唬我啦,你这混帐家伙!还真以为自己是个战神?”
鲁稻福将握住手枪的手放松后,往倒下去后便一动也不动的高熙原靠近。
然后,当他打算由自己来给予最后一击,拾起脚的时候——
高熙原突然奋力站起身子,用扳手往鲁稻福的脸部砸下去。
“呜喔啊啊!”
然而膝盖却突然一阵瘫软,扳手的前端在差之毫厘的距离挥空了。
“咿咿呀啊啊啊!”
鲁稻福已经陷入半疯狂的状态,他没有停下动作。
他就像个受到惊吓的狗一样跳开,然后将手枪朝向双膝着地的高熙原。
取代枪声的,是尖锐的金属声响彻四周。
从鲁稻福的手上传来冲击——握在手中的手枪往天空高高地飞舞后,就这么在工厂的一个角落落下。
就连高熙原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位在鲁稻福身旁的男性突然将手上的小刀往上一挥,以超乎人类的猛烈力道将鲁稻福手上的手枪打飞。
站在僵直的鲁稻福面前,拿着小刀的男性以平淡的口吻说起话来:
“虽然我也很想虐杀他......但是因为对‘海’来说,他也是重要的人,所以我就以自己的判断行动了,是的......”
“啊啊?你这小子足什么意思啊......啊......啊啊......啊啊啊?”
看见那名男性脸孔的少年们——个个都满脸惊恐地倒退数步。
拿着小刀的男性的眼睛——整个眼白的部分彷佛充血一样,有的就只是一整片深红色的红色眼球。
看到这情形的小刀男性在环顾一下四周后——癫狂般的声调告知:
“不过......需要我做的事情也不多了......不好意思,‘海潮’已经到来了。”
下个瞬间——从建筑大楼的入口处响起猛烈的冲击声。
全员都往那里一望,看见锁在入口处的锁头正被漂亮地打飞在空中。
分成两片的锁就像被菜刀切开的蔬菜一般,直接掉落至地面。在此同时,工厂的大门也被上下分成了几段。
然后——高熙原看见了。
从入口处跑进来的,是一名和前天晚上一样带着颀长打刀的少女。
除此之外,比起那个雨夜里看到的身影,那名少女的样貌更唤醒了高熙原的某种回忆。
恍惚间,高熙原像是看到了同样是两年前的那个夜晚,带着颀长打刀的人出现在他的面前。
与之相对应的,是那一双透着朦胧光晕的赤瞳......
闯进来的少女,一看见高熙原遭到围殴后的模样——
“高熙原!”
便喊了这么一声。然后高熙原从既视感中回过神来,看清楚少女跑过来的身影。
“咦......?”
——为什么杏音会来这里?
——为什么杏音会......拿着......那样的长刀啊?
高熙原的世界开始摇晃。
虽然现在的状况还不至于能够马上将“杏音=红眼暴徒”的构图组合出来,然而杏音与日本刀这个活像异常感觉的凝聚体的组合,足以将少年的心给推落至激烈的混乱中。
然后——给予这股混乱最后一击的存在,在高熙原眼前随着巨响一起出现。
几乎是在杏音站到高熙原眼前的同时,巨物坠落的声音彻这片建筑物的内部空间。
——银发的高加索少女!
为什么,杏音会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手中拿的日本刀跟前天那名女人拿的一样?
为什么,这个时候会在这里看见那名银发的少女?
疑问泉源而出,混乱毫无止境,在这种状况下根本没有空闲思考。
*
约摸二十分钟前西虹区的某栋公寓
“原来如此......”
听完洛月圆讲述关于博物馆遭遇的事件之后,杏音心中有各种各样的猜测穿梭而过。
可是在杏音将自己心中的判断给整理出来之前,如忽然提出了一个问题。
“有个问题我觉得我现在还是需要问清楚比较好——你跟教会的玛尔杨小姐是什么关系?”
“咦......”
听到突如其来的问题,杏音一阵呆愣,不过转念一想,这件事情也确实是需要说明一下的。
“是玛尔杨小姐作为监护人收养了我......”
不过让杏音稍稍有些觉得意外,因为此前她还认为,同样是高加索人外貌的如会和海伦一样本来就是玛尔杨小姐的旧相识,关于玛尔杨小姐收养自己的事情理应知道才对。
“原来如此,那怪会跟‘这边’扯上关系,我大概能够理解了。”
如自顾自地点头说道,然而实际上杏音觉得自己似乎并没有解释清楚,对于如究竟理解了什么杏音自己也不好说。
然而没等杏音再进一步补充解释,如的下一个问题紧接着而来:
“那么平常你和玛尔杨也是通过教会的网络在琳琅京对‘这边’进行‘管理’的吗?”
“‘教会’?”
本应该作为回答一方的杏音此时对问题中这个似曾相识但却又不知其实意的词汇产生疑问。
“嗯?你和玛尔杨一样在教堂不是吗?”
如停顿了一下之后,似乎像是发觉自己漏了什么细节一样地上下打量了一番杏音之后,马上又给自己做出了解答:
“毕竟是玛尔杨,她没有让你深入接触教会......应该是一件好事。”
“什么意思......”
“那么下一个问题——”
如没有给杏音追问的机会,接着将眼下认为首先要弄清楚的问题问出:
“不通过教会的监视网络,你是怎么在琳琅京‘管理’‘这一边’的异想的?”
“一般关于有异想出现并引发事件的时候,玛尔杨小姐都会告知我。不过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由我自己......由‘海浪’们将他们发现的异常告诉我。换个称呼方法,叫做‘理解者’的话你应该比较容易能够理解一些。”
“喔......也就是在随言的控制之下的那群人啊。人数众多,分布范围极广,看来的确是十分好用的情报网呢。不过盲区还是会有哟。”
“嗯.....”
对如所指出来的缺陷方面,杏音没有否认,因为上一次,在‘理解者’们所没有布及的区域里,就发生了“地铁恶灵”——“地铁正义”的事件。
“那么你是怎么和你的理解者们交流的?远距离就可以达到情报共享吗?”
对这一方面,如特别好奇,因为内在相关联的负数个体远距离相互传递信息的能力如果能够让自己学会的话,之后与自己的另一半身交流就不需要这种叫做“小灵通”的破玩意了。
“只需要像这样——”
杏音说着从沙发座位上站起来,走到距离如与洛月圆身前较远的地方,然后从右臂的下侧,像是变魔术一样从袖口抽出来一把远比手臂要长的打刀。
“将意识全部集中在上面,与理解者们的意识连通了之后就可以了。”
接着,杏音一手握着刀将刀身横放在自己面前,另一只手轻轻托起刀刃的尖端,像是在向神灵祈祷的刀使巫女一般。
但是就在一瞬间,杏音原本平和的表情忽然变得紧张,慌乱的神色出现在她的脸上。
“怎么了?是看到什么了吗?”
发现了这一异常变化的如起身问道。
“是联络......有一名理解者......我需要去找高熙原,他有危险!”
*
现在废弃商贸大楼内部。
然后杏音便来到这里。
从多方理解者回传的消息,她很清楚地知道在bottle那一边发生了什么。在第一时间向所有理解者们下达指令后,杏音火速从洛月圆的住处出发,向着开发区里bottle集会的方向赶去。
“高熙原!”
就在杏音光明正大地表明真实身分,为了保护高熙原而站在他的面前时——
“喔,这一次又是什么情况?内部造反吗?”
从建筑顶部直直开了一个大洞与碎砖瓦砾一起从天花板上下落的银发少女说着,不合当前严肃情势的话看了一圈围在周边的少年们。
看着忽然闯入的两名少女,少年们的脸上满是惊愕。
“我没记错的话,你跟我说过这家伙是bottle的boss吧?那么为什么会在属于他们bottle自己的议会场被围殴呢?”
如转头向遥隔着一段距离的杏音问,但是杏音仅仅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却不知道其中内在缘由的杏音也无法回答。
不过,这些疑问并不影响杏音接下来的选择——
此时此刻,只需要确保高熙原平安而行动。
当然,鲁稻福他们也同样错愕。
“终于给我死出来了啊,臭外国妞......可恶......虽然搞不懂是怎么回事,我说你们啊,把这些家伙全都给我宰了!另外把那个女学生一起!银发的家伙交给我,那个女学生你们爱怎么玩怎么玩!”
不过就在他这么喊的时候——
从集团当中发出另一道声音。
“就是现在......‘顺山倒’!”
“......啊?”
鲁稻福并不是因为搞不懂这句话的含意而发出疑问,相反,他知道这个信号的意思。
在曾经的多米诺里,这是组织中的‘行动暗号’之一。
令鲁稻福摸不着头脑的是,为什么这个节骨眼,会在这里,会有人喊出这句行动口号。
——代表着‘策反行动’开始的口号。
然后令人难以置信的情景随着口号声出现。
——喂......搞什么啊......
——这是在搞什么啊?
眼前所见的景象,让鲁稻福用干渴的喉咙硬生生咽了一口口水。
将眼前名为高熙原的少年当人质,借以阻止银发少女与持刀女学生的动作,然后逼迫她们就范,接着上演本子里才会有的凌辱剧情——那就是在他的脑中所浮现的画面。
只不过,如今在他眼前发生的,是他压根没有想像过的景象。
bottle的成员们在互殴。
逼近两名少女的人,被从一旁跑过来的成员给揍倒在地上,而冲向那名成员的人,又被另外一名成员赏了一记飞踢。
放眼望去,在工厂内四处都发生类似的现象——现在 bottle的成员是不是正一个个倒在地上啊?
在那当中,看见一名挟带慑人气势在击倒 bottle成员的人。
那是一名带着口罩的黑发男性——
他在跟一脸呆滞的鲁稻福四目相交的同时,便将口罩给扯了下来。
然后,出现在那下面的是——
“嗨。”
“是你!!你个臭开车的!!!!你......你这小子!”
“果然是你这家伙啊?我听说后来多米诺那一票人铤而走险去贩毒被逮捕的时候,只有你一个人顺利逃走而没有被起诉......真没想到,你竟然学会弄这么大手笔的花样啦。该说啊......这点程度的伪装就能混进来,硬是要增加人数还真是个败笔。”
司机先生带着贼笑说完话后,接着就面对高熙原的方向:
“刚才还真让人吓出一身冷汗呢。我还以为你会挨子弹......虽然搞不懂是怎么回事......不好意思啊......在把那把枪处理掉之前,我们也不能有所行动。”
高熙原一时间摸不着头绪,用长扳手代替拐杖而总算站起来后,他对司机问道:
“司机......先生?这到底是............”
“没什么啦,我一直很在意你之前提到的那个鲁稻福的名字............所以就稍微去打听了一下,结果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啦......我去找了大概三十个以前多米诺的同伴,随便找个蓝色的小瓶子臂章一戴就混了进来。李珰跟徐羿财因为太显眼,所以就没带来了。要不是听李珰说有人持枪射伤了丁先生,我原本还以为这只是组织间正常的纠纷所以打算不插手了呢。不过事实并不止步于能放着不管的地步不是吗?”
一面这么说着话,司机又将一名“敌方” bottle给击倒。
虽然嘴巴上说得轻松,但是要找到三十个愿意混进敌阵中的人,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凑到的人数。高熙原呆望这名过去曾经在那火场之中救过林涧雨的男人的背影——感觉到他那股连自己和鲁稻福都望其项背的领导气质——现在就只能对他心生惊讶与感谢而已。
司机召集的集团全都互相认识。然而,对鲁稻福所召集的bottle来说,在这场混战当中,他们根本就是处于敌我不明的状态。
“该死......这到底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啦?枪......枪呢,我的枪到哪里去了!”
战况已经开始呈现一面倒的状况——鲁稻福依旧想着要如何活下来,于是开始找起刚刚被打飞的手枪。
可是地板上完全找不到类似的黑色物体——
“喂......”
取而代之的是从正后方传来一道声音:
“现在该轮到我们两个单独算算账了吧?”
感觉心脏要被捏破似的。
鲁稻福的动作与呼吸虽然完全静止下来,冷汗却还是不断流淌而下。
“你还有什么话想要说的吗?”
“不......不是......我......”
牙齿不断打颤,鲁稻福想起站在身后的少年的模样。
虽然个子比自己矮小——全身是血却依旧毫不留情地——将扳手高高举起的模样。
“想要复兴多米诺,想要报复他人还是单纯的只是想满足自己的支配欲,我都无所谓,那种事情,你们这边的人爱怎么玩怎么玩。我只是单纯的.....想要保护我现在的朋友们所在的日常,所以我才会回到这一边,向过去的自己借以力量......但这绝不是你这种人可以借此行事耍诡计的机会!”
“......可恶啊啊啊啊啊!”
鲁稻福从怀中取出一把小刀,转身的同时用力突刺——
然而高熙原那紧握着的拳头,却以交叉反击拳的方式陷入鲁稻福的脸孔中。
“原本可是......要用扳手把你敲个脑袋开花的喔?”
看着在地面打滚的鲁稻福,高熙原静静地开口。
然后,感觉背后有一道不安地看着他的气息,头也不回地继续说着话:
“杏音......不是属于这边的人吧......”
高熙原沉静地说着,就是不愿意让那身后的少女看到自己的脸。
“所以......根本没有必要看尸体......我只是这么觉得而已。”
正当高熙原的意识全部放在身后的少女身上时,忽然,他看见鲁稻福被他的学弟们给拖着,然后逐渐逃走的身影。
“给我站住............”
正打算要追上去而往前踏出一步的瞬间——
高熙原的身体,因为紧张感在突然间散去而到达极限,就这么不支倒地了。
*
“高熙原!高熙原!振作点,高熙原......!”
周围的声音膨胀了好几倍在脑中作响。
“抱歉,几天不见让你看见我这么狼狈的样子......啊,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木埃言这小子不在......”
高熙原看着身旁的杏音,自己的意识和嘴巴上说的话不一致的状态中,却还是听到同样是在旁边看着这情形的司机,用一副拿他没辄的声调说话:
“真是的,虽然我叫你不要逃......你竟然是直接冲上去?有点分寸吧。”
司机虽然苦笑着说话,眼神中却浮现对高熙原感到敬意的情绪。
“放一百个心吧,我马上把你送到市港医院。”
听着司机强而有力的发言——高熙原静静地失去意识。
*
废弃建筑群的外面。
鲁稻福等人花了好大力气才跑到马路边,坐进稍微有点旧的面包车之后,顾不得三七二十一,立刻把门关起门,然后用力将油门踩下去。
轮胎虽然在原地摩擦了一下,他们的面包车还是在数秒钟后猛烈地向前行驶。
“啊!鲁稻福老大,顺达跟阿短六不见了!”
“不用管他啦!”
同伴明明还被留在bottle的议会场内,坐在驾驶座上的鲁稻福依旧毫不留情地让车子前进。从后照镜中看着废弃建筑群逐渐远离——然而从那一块土地中,竟确认到有一个银色身影冲了出来。随后车子内立刻陷入半疯狂状态。
“追......追......追上来了啦!是......是......是那个银发的魔鬼!”
“闭上你的鸟嘴啦!”
鲁稻福激动地将油门催到底。
“我要逃......我要逃我要逃!什么啊!搞什么啊!该死!”
“鲁稻福老大,我们以后要怎么办?”、
“总之先逃啦!没什么,看来警察还没有动静,就这样先逃到什么地方以后,等事情冷却下来............等到泉井从保护管束中出来以后,就能卷土重来了!”
开发区的道路是一条既冷清又笔直的道路,很幸运地,没有任何车从对面开过来。
像是要利用这股运势,他以直线车道来拉开与银发少女的差距,然而——
“啊......法......鲁稻福老大!前......前面!”
“啊啊?”
从副驾驶席上传来同伴的声音,鲁稻福因此将视线往前一看——
站在那里的是一个似曾相识的东西。
之所以说是“东西”,是因为实在是没有办法把那叫做人。
——哪里会有人长到三米多高的啊?
——哪里会有人浑身带着漆黑泥浆像裹着一圈橡胶一样的啊?
说是似曾相识,因为坐在车子里面的鲁稻福等人的确见过那“人”——在新闻节目的视频里面有看到过。
它将手靠在一扇路障铁门旁边,并怒目横眉瞪着车内的人。
“那......那家伙!那家伙是我见过,是新闻上面的,和那个银发的家伙一起在三角港地铁站大闹了一番的黑生化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在确认这件事的瞬间,浮现在鲁稻福心中的念头,比起会变成杀人犯被警察抓捕的不幸——现在已经近在眼前,那一瞬间涌起的绝对恐怖反而更加深刻。
而且现在还没有枪。即使有枪——也没有自信能赢。
——可恶!就这样把你给撞死!
鲁稻福开始自暴自弃,直接把油门踩了下去——
“奇怪?可......可是那个地方怎么会有路障门......这不是开发区吗”
就在副驾驶席上的男性这么说的时候—
在不远的前方,站在道路旁的漆黑生化人——将手靠着的巨大铁门给“扛了起来”。
“啊?”
在车内所有人都异口同声时,漆黑生化人也在同间时确认到,车内有一名头上绑着绷带的男性——于是身上的流体表面开始暴动,在能被看做头部的地方,展露凶残的讪笑。
紧接着,那一扇铁门横置着被全力挥出,朝他们的面前近逼而来——
无法形容的破坏声在冷清的开发区街道上响起。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车内所有人在发出惨叫声的同时将身体缩了起来——不过除了袭击整辆车的冲击,以及从头上洒下来的细碎玻璃碎片以外,并没有发生什么严重的事情。
——!?
鲁稻福为了知道发生什么事,于是立刻抬起头来,在眼前的是跟不久之前一样的一般道路风景。
—— 到哪里............啊!?
他们为了从后照镜确认漆黑生化人的身影,所以确实知道这辆车上到底怎么了。
车子变得非常通风,取而代之的是,后照镜消失了。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毕竟再怎么说,“车顶完全从车上失踪了”。
情况变成只有在窗框的位置上,总算还留着仅剩的残骸,剩下破裂的玻璃的下半段还残留在那里。
坐在外型实在是过于扭曲的敞篷车上,少年们发现只差那么一点点,自己的脑袋就会整个被击飞这件事——全身都陷入脑袋一片空白的恐惧之中。
鲁稻福在不到......天之前所犯下的“过去”——
绝对无法挣脱。
“别想.......逃啊啊啊啊啊!”
从遥远的后方响起像是支离破碎的嗓音所发出的怒吼声。
当鲁稻福听到那声音的同时,激烈的冲击刺进车子底盘。
从背后飞来的冲击,其真面目是非常简单的事物。
在驾驶座与副驾驶座之间,巨大的铁门飞旋着穿越而过,从中间直接将车切成了两瓣。
从那瞬间起——他们的记忆就暂时混乱了。
鲁稻福回过神时,自己正一边大叫,然后逃下了车,以疯狂的速度奔跑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喔啊啊啊啊啊!”
鲁稻福已经没有心思再管周围的人与事物,他只是像逃,想要从这样不可理喻的事实之中逃窜出来,因而就只是莽撞地不断向前突进。
——搞......搞什么......我是什么时候跑到大马路上的?
精神稍微回复正常的鲁稻福无法理解自己所处的状况,就只是穿过前方车辆间的缝隙,漠视红绿灯,不断为了逃离从背后感受到的恐惧而奔跑。
到底逃了多久呢?
忽然有道女性嗓音的问候声传进鲁稻福的耳朵中。
“怎么样?跑的累不累啊?”
“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脑中充满银发少女印象的鲁稻福,因为太过恐惧——而转身挥拳。
可是,鲁稻福并没有注意到。
这一声嗓音与银发少女的有所不同,是来自于成熟女性的声音。
接着下一秒,“咔哒”一声,一双银亮的手铐扣在了鲁稻福的手腕上。
“琳琅京警署龙恭岚,现以意图猥亵女性、非法聚众、持枪伤人以及扰乱交通等数项罪名将嫌疑人抓捕,请求下一步指示,over。”
向着领子上别着的微型通讯器汇报完后,龙恭岚死死地将鲁稻福锁在了路边的人行道栏杆上,让鲁稻福动弹不得。
如与漆黑生化人从遥远的后方看见那个情形——身体因此颤抖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了再一步追究的打算。
然后像是害怕被卷入后会无法脱逃,保持在无声的状态下离开大马路。
“群聚械斗那一晚之后还敢这么高调地犯事......胆子很大嘛!看来是没把治安严打放在眼里!”
“咦咦......咦咿?”
“没什么好说的,等着接受审讯和指控吧。”
说完后,龙恭岚望向道路延伸的方向。
从看不见的远方,传来了婉转入耳的警笛声。
*
同一天深夜琉璃区绿化城中央。
位于正堂广场的一角,被枯树包围,四下无人的冷清观景台处。
在深夜十二点这个要过不过的时间。
琉璃区城内高楼依旧有灯火通明,让人丧失对时间的感觉。
在那当中,这一观景台——有两道人影安静地对峙着。
身形较小的影子将袋口绑紧的拉绳背包交给对方后,另外一个人影灵巧地将绳子解开来,在确认内容物的同时展露笑容说道:
“嗯,我确实收到了。虽然不是什么有价值的道具,不过这种东西落到警署方面的手里,还是会带来不小麻烦的......唯独那位女警官拿她没办法啊......”
说着这些话的罗揖,他手上拿着的是——原本应该由鲁稻福所持有的手枪。
“是......虽然没办法......连子弹都回收......”
“啊啊,没关系没关系,只要能回收枪管的镗线,就算子弹被警察给回收去了也没问题。不过还真是辛苦你了,顺达。工作这么迅速,真是感谢你。”
“是......”
应该身为鲁稻福的后辈,并跟在他身旁的少年,现在却对罗揖毕恭毕敬地低头。
这举动跟他平常面对鲁稻福时的态度截然不同,在对罗揖的那份敬意中,包含着不同于恐惧之类的情感。
“原本打算立刻将鲁稻福的事换其他人来处理的,不过既然亲爱的龙警官抓到了,也就省了这份功夫......只不过可惜的是,没有把丁酉申杀掉”
“嗯,所以才经由我来告诉鲁稻福关于交易的情报。”
“是啊,我还以为在小丁没有下意识防备的时候会直接被射穿心脏而死呢,真的很可惜,找了没胆量瞄准头的家伙。”
然而下一个瞬间——顺达转过身去,对着与罗揖反方向的空间说话:
“是,似乎就是这么一回事......‘您’都听到了吧......”
顺达对着柱子的影子这么说完后,用与刚刚更不同的敬意鞠了一个躬。
在此同时,罗揖的鼓膜上响起一名少女冷静的声音:
“谢谢......那么,接着就请你回家,和以往一样过着普通的生活吧......”
那是一道不太适合这个深夜公园的声音。
在顺达迅速离开后,代替他出现的是一名少女。她的打扮与声音同样和这个场所不搭调。如果是在大白天,说不定反而非常适合——以在深夜的公园中与男性两人独处来说,少女的服装实在太过乖巧了。
“那个,你就是......罗揖先生吧?”
对着说话有所顾忌的公主切马尾的少女,罗揖有些开心地对她笑道:
“是啊,杏音小妹妹......还是该称呼你为‘管理者’呢?不,毕竟你并不是以‘管理者’的身份公开活动的,还是叫你杏音好了。话说回来,你还记得我们之前见过面吗?”
乍看之下似乎是毫无接点的两人,在过去却有几次接触。
此前在与木埃言和夏茹轩一同组成的三人集合之中,新加入了高熙原的时候,偶然间在helianthus见到过一次。
然而对方具体是在哪里得知了自己的身份以及对自己的了解,杏音并不清楚。
但是这一切都与杏音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没有关联。
“记得——”
回答完后的瞬间,杏音表情瞬间变得严肃,面对他说道:
“其实......我本来不想这么做的,对作为正常人的你......”
少女的话还没说完——便从手掌中出现银色的刀刃。
以让人联想到居合斩的流畅动作,一把刀出现在罗揖的眼前。
“请让我砍你吧。”
每天都重覆着同样的行为,当中没有任何感动,只是不断听着随言大海的浪涛声,重复作着同样梦境的每一天。因为遇见木埃言、高熙原、以及夏茹轩,才有了那样的生活。然而实际上她知道,自己只能是是日常的非日常生活中脱离而出——
所以偏离了原有人生的自己,能像正常女孩一样从容而幸福的生活下去,拥有自己珍视的日常,杏音对木埃言万分感谢。
虽然期望身为偏离了事像的存在的自己想要拥有那样的日常生活,却从未期望带给身边的人不幸。
为了要得到自己所期望的日常,为了要得到安稳生活——
为了守护在木埃言身边的日常。
杏音为了杜绝这样的事情,摆好握刀的架势,面对眼前的男性。
“可是......我不明白的是,作为正常人的你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情?把无关者卷入......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能回答我......”
“嗯——我什么也没有做啊?也没有从后面推一把。我只不过是指引一个方向而已............说得也是,如果一定要对我的行为找出理由的话............”
对杏音来说是非问不可的问题。可是对罗揖来说,却像是被人询问今天午餐的菜单一样,以非常轻松的态度回答:
“因为我喜欢......喜欢这样的剧幕。”
“......?”
杏音不了解对方的意图而侧头表示疑惑,罗揖则是张开双臂,心情愉悦地开口说道:
“对,就只是因为喜欢这样的剧幕。由人类自由产生的那些‘想法’所引发的行动,每一次每一次都是无法复制的演出,都是令人期待的新剧。难道你不这样觉得吗?在自己的思考之下行动,这是人类才能做出来的事情啊!这才是人类的价值所在!我要做的事情就是在这样的剧幕之中,将人类所表现的价值,记录下来——好吧,接着是问题,刚刚的答案是认真的还是胡说的呢......?”
对于像在戏弄自己的罗揖,杏音静静地眯起眼睛:
“只要让你也沉入海底,就能知道了............”
杏音用她平常几乎完全无法想像的声调说话,并以锐利的动作朝罗揖直冲而去。从跨出第一步到挥刀,刀刀的轨迹都以极为精准的弧度在滑动。这个让人联想到已经出鞘的居合斩法的动作,应该能够让罗揖对距离感产生些微的错乱才是。
然而罗揖像是看穿了这件事,甚至用会让人觉得他很胆小的速度飞快地向后退,从地势较高的观景塔跳进小丘上的草丛内。
“听说某些居合刀法与其说出刀速度快,不如说会使人的距离感出错......是真的啊。还是说这是来自于你的妖刀带给你的身体能力?”
罗揖老实地发出赞叹声后,对再次摆好持刀架式的杏音投以挑衅的言词:
“好了......你打算怎么做?如果真的想要得到既平稳又幸福的日子,就用那把刀去砍每一个你认识的人不就好了?你来成为女王,这么一来,即使是和平的世界也能轻易到手。”
“那样子,那样子做是错的!虽然我经常不知道如何选择,但我知道什么事情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哎呀哎呀,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或者说,你明知道使用着那样的力量的自己是‘错误’的存在,却仍想着用‘杏音’的名作作为一个普通人混入人类的生活里?”
“......”
对着一语不发的杏音,罗揖继续戏弄:
“还真是让人觉得好笑的自我满足?你只不过是单方面地不想承认自己已近脱离了人类的事实,并拿保护自己的‘生活’这个借口当成理由,然后对现在的立足点感到满足罢了。‘管理者’说到底并不是管理和排除人类的‘管理者’,不是吗?”
“请你......闭嘴——”
这句话还没说完前,杏音的身体已经动作起来。
她挥出的这一刀造成比起刚才还要更加锐利的轨迹,罗揖却用从怀中掏出来的小刀,硬是将它弹了开来。
同时利用杏音的死角来移动,绕到她的背后。
看穿这一点的杏音,将弹开的刀身一转,朝背后砍去——
然而罗揖并未做出施加攻击的动作,在拉出比刚才还要远的距离后,继续对她说话:
“我说你啊......要是太小看我,怕我死在你的刀下而故意放水,那就麻烦了。我能触及到你们‘那边’的事情,可不是没有原因的。还有......嗯......至少不应该把这个交给我。”
罗揖一面贼笑,一面将刚刚从顺达那里收下的手枪对准杏音。
不过杏音不为所动。她不可能没有预想到这个情形,所以早就已经将子弹从那把手枪中取出来了。
可是罗揖似乎早已看穿杏音的行动,面露微笑地——一只手握着手枪,而另一只手则拿着小小的透明袋子。
“............!”
在透明的袋子中,装着几颗像是子弹的东西。
“据我所知,你的那种类型,是挺接近于人类的,换句话说虽然有着强大的力量,但是在被杀就会死这一点上跟人类是一样的......啊!这真是个好消息,至少你不会像那个疯女人一样没法搞定......好了......在刚刚的一来一往当中......我是否能够将子弹装进这把手枪中呢.....?”
罗揖挑衅般地问道——杏音一方面让心情沉静下来,一方面将意识集中于看出对手的动作。即使那里画装有子弹,只要将一切都交给“随言”的记忆与经验,就有办法处理。
然后——注视着透露冷静视线与稳固架势的杏音,罗揖静静地开了口:
“啊啊,话先说在前头,我不会瞄准你。”
“......?”
“我会瞄准顺达。”
“......!”
“啊啊,或是在那附近走路的情侣好呢?喔,还是说那边正在打扫卫生的环卫工人也不错......”
他的一句话将杏音的心拉进画框内。
罗揖的视线没有落在杏音身上——而是对着位于她背后,正走下山丘的顺达。她不知道罗揖口中说的人们距离有多远。她听不见脚步声,也不知道罗揖手上的那把手枪,到底能杀伤距离这里多远的人?
杏音和随言对枪械都没有足够的知识。
“即使将毫无关系的人卷进来......也不是你的责任,因为你不是‘人类’的‘管理者’,对吗?”
面对身体僵直的杏音,罗揖平淡地将事实坦白出来:
“我先告诉你一件事......我老早就知道顺达是被控制的家伙了。在那天晚上,每一个染上‘红眼病’的家伙我都有记录在案喔。可是你想想看,为什么我会命令他来进行回收手枪呢?”
接在后面所说出来的话——
“是你呀......是为了要像这样跟你说话......想要对你说。”
并非针对杏音,而是对着她手上的刀。
“接下来,是我们所在的剧场的舞台,是人类的舞台。”
罗揖微微一笑,将刚才的话再说一次:
“‘思想’啊,是由人类产生的东西,怎么能允许人类产生的东西反过来凌驾于人类之上,并擅自管理起‘人类’与‘思想’的关系?”
那些话正是是对随言提出的宣战布告。
“因为人类是——我的东西。”
最后,在正襟危言完了不足一秒,极为严肃的气氛下,罗揖忽然贼笑起来。
“就是这样,当然以能力上来说,你大可以不把我的话当真,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用爽朗的笑容说完后,罗揖若无其事似的背向杏音。
在杏音转过身时,顺达的身影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能看见在公园中有几对情侣之类的人在走动。
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在遥远的暗处中,杏音与罗揖的这些一来一往——不过情况若是继续发展下去,没人知道结果会如何。
假设顺达已经远离,罗揖就会将枪口对准那些人吗?
杏音判断罗揖是与自己至今所遇见的人完全异质的存在,并缓慢地将“随言”的刀刃收回身体内。
她忽然间有到了一种猜想。
——说不定有些人从出生以来,不需要其他什么想法来推动,本身就是向往着偏离了正常轨迹的事像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