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我坐在离营地稍远的空旷草地上,反省自己言行不一的举动。森林中蚊子很多,又经常停留在我的脸或者手上,我会用手去驱除它们,所以时不时会传出“啪啪”的声音。
晚饭很好吃。
特别是烤乳猪,焦脆的外壳咬起来清脆作响,皮下瘦肉瘦而不柴,粘上酸酸甜甜的酸梅酱吃起来非常可口。
由于晚餐开始前的小闹剧的缘故,让我先前压抑的情绪放松了许多,又因亚克特他紧盯着我,让我赶快吃上一口肉,我只能身不由己咬上一口。接着他又问我好吃吗?在他的威慑力下,我不敢不点头,然后他就“好吃你就多吃点”这样,强硬地把他盘中的猪肉片都倒给了我。
所以我吃了整整一大份。
虽然包含有亚克特威慑的成分在里头,但我居然吃的那么很欢,回想起澡堂中的种种想法,现在我真是觉得羞愧难当。
我,可能是个冷酷无情的人吧。
“唉……”
“哇!”
“哇啊啊啊!”
在我一边驱逐手边的蚊子,一边大大叹气的时候,从身后突然传来的叫声与触感吓我了一大跳。
“嘻嘻,在干嘛呢?一个人跑出来很危险哦。”
熟悉的声音响起,是艾琳。她在我身后弯下腰将双手按在我的肩膀上,又把下巴靠在我的右肩,笑嘻嘻的看着我。
“没......”
在我做出很无趣的回答,她就起身坐在我身旁。
“月色、真美啊。”
“嗯。”
“这里蚊子还真多。”
“嗯。”
以这种很平淡的问答为开场,艾琳用眼角瞟了瞟我,说出了让我摸不着头脑的话。
“你还好吗?”
“?”
我疑惑的看向她,思考其中的含义,是指大叔的事件吗?那只是我自己踩到地雷而已,想起以往被同龄的孩子们揶揄的时候,我就能理解他为什么那么气愤,感同身受,所以气不起来。
“还好。”
我如实回答。
“没有在勉强吗?”
“没有。”
“是吗?真了不起。”
她用手摸了摸我那没有戴着兜帽的脑袋。
我又有点疑惑,也没有什么值得夸奖的地方吧?
“那其实是亚克特叔叔的道歉方式来的,他这人有时候就是很不坦率。”
?
指什么?好像不是在说我想的那件事。
“但是在我面前不用忍耐哦,明明下午一副很难受的样子,却还把一大盘肉给吃完了。”
是这件事啊!
我马上把脸低到膝盖上,用手臂包裹住,又回想自己之前的思绪,感觉真是丢死人了,现在我的脸烫的不行。
“我当初第一次狩猎的时候看见肉也是觉得很反胃,结果一个星期都没有吃过肉呢。”
她停下摸头的动作,从手臂的缝隙中能看到她不好意思的搔了搔脸颊。
“比起我来,你要更加坚强,在叔叔的威压下,还勉强自己把肉给吃完了,真了不起!”
艾琳正发自内心对着我微笑。
对不起,其实我吃的很香。
“现在感觉心里很难受所以才来这里的吧?我懂的、唔——”
我不是、我没有。
我赶紧抬头用手压住了她的嘴,以免她又把那些会让我觉得难堪的话脱口而出,如果那样的话,我一定会无地自容,害羞的想满地打滚。
“别说了,谢谢你来安慰我。”
再说下去我可能会因为过于害臊而原地蒸发。
看她没有继续夸奖我的打算,我才放开了按住她嘴巴的手。
“呼呼,其实我的目的不只如此哦,现在要给这么努力的好孩子奖励咯。”
说完,她从结实的长裤的口袋中摸出什么东西把它塞到我手中,我低头一看,差点吓得我把那东西甩飞。是一颗眼球,不过质地很硬。再仔细一瞧才发现是一颗紫色的玻璃眼珠,好像是给娃娃用的那种。
完全仿照真实眼球制作,大小也与一般眼球相差无几,更重要的是它十分美丽。
“很漂亮吧?这是我特别珍藏准备给娃娃换上的眼球哦,你喜欢吗?”
真的很漂亮,但说实话,有点渗人。试问有谁会拿一颗眼珠当礼物送人的?艾琳还真是脱线啊,话说回来,才发现我其实根本就不了解艾琳,我对她的了解也就只局限于和我在一起的她而已。
“你要好好收好哦,这眼球是两个一组的,你一个,我一个,这样我们就是一对了,要是弄丢了的话……”
“会发生什么事我可说不准哦”。
她故作阴森的告戒我。
……好渗人。
这份礼物太沉重了。可以的话真的不想收下,但这也是她的一番心意。
……没办法,只好收下。
“……知道了。”
“嗯,你明白就好。”
这之后我们又稍微聊了些没意义的话题,觉得有些困倦了就回到营地准备睡觉。
洗漱完准备入睡时,阿西娜难得的提出了一起睡的要求,也没有要拒绝的必要,不如说求之不得,我就在一股熟悉的百合香味中睡去。
*
半夜睡得迷迷糊糊时突然醒来了。
躺在被窝里,总觉得周围有复数视线在注视着我,因为在意的睡不着觉,就睁开了眼
睁眼一看,发现我的预感是正确的,也是错误的。
对的地方是在我的身边确实有人围着我,错的地方是,并非数道视线,而是十几道甚至数十道。
在我的身边围绕着形态各异的种族,有精灵、兽人、没见过的长着翅膀的翼人、和我一样,许久没见过的普通人类等,还有各种野兽、头顶或身体嵌入宝石的不明物种、龙,甚至还有身体腐烂散发臭味的尸体。
它们性别年龄都不统一,有婴儿、老人、小孩、年轻人,它们在我半米开外的地方凑成一个圈,把我围绕其中。
令人惊悚的是它们全部都没有五官,本该镶嵌着五官的脸上变成了很顺滑的曲面。明明没有眼睛,我却还能感觉到它们的视线。
慌乱不已的我急忙想把在我身旁睡觉的阿西娜和艾琳叫醒,可却发现我的身旁空无一人,定睛一看,我现在也不在之前睡觉的帐篷里,而是在一个纯白色的空间中。空间内见不到发光源,却不可思议的一片通亮。
抬起头看到的是望不到顶的素色空间,透过这些无面生物躯体之间漏出来的缝隙观察到到的也是无边的白色。
在我不知所措东张西望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婴儿从队列中脱离,爬到我面前并开口说话了。
“给我笑。”
这是一道毫无抑扬顿挫、仿佛无机质般的声音。这根本就不是生物能发出的声音,更不用提婴儿了,而且,它根本就没有嘴!这声音究竟是从哪发出来的?
顿时我头皮发麻。
“这里是哪里!?你们要对我做什么!?阿西娜大人和艾琳呢!?”
我用有点发抖的声音大声质问了它,也同时给自己壮了壮胆,如果是其它比我强壮的生物来的话,我一定不会如此嚣张的回复吧。
可它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返回来的声音依旧是那句“给我笑”。周围的无面生物也无秩序地不断说着“给我听从命令”,空旷的空间中不断响起毫无统一感的无机质声音。
太可怕了,我马上就想逃走,正好余光发现旁边的无面生物群之间有道缝隙,我就马上往里面钻。
虽然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总之先逃跑再说。
“唔!?”
刚往里面爬了没多久,我就被一道强大的力量给往回拖,回头一看,发现是那个像是婴儿的无面生物在用那胖乎乎的小手拽着我的脚,它到底是哪里来的那股力量?我越想越害怕,就拼命的挣扎,可还是敌不过它,于是我就被拉到它的面前。
“给我笑。”
它又用那无机质的声音要求我。
迫于心理压力,我就照着它的要求笑了,但是。
“咔嚓”
我的脚踝被它用力一握,往反方向弯曲了。
“啊啊啊啊!!!”
我撕心裂肺的叫起来,好疼啊!眼泪与鼻水不断流出。
“给我笑。”
完全不对我的疼痛做出反应,无面婴儿依然重复同一句话。
不是笑了吗?为什么还要这么对我?
刷刷。
它又抓着我那变得软绵绵的脚腕把我往更里面的地方拖动。
疼痛与恐惧不断刺激着我的神经。
“哈…哈…哈哈哈。”
我怕再被捏碎身体,就强压痛意,屈服的笑了起来。脸部扭曲,泪流满面,因疼痛汗如雨下,如果从外部来看的话,我现在的感觉肯定会让人觉得很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见依旧没有停止拖动的趋势,我便假笑的更大声了。
好在,它终于停止了动作。它呆滞的把脸对着我,就像看了我一眼以后,松开如钳子一样抓住我的手,慢慢往后爬去。
随即,我那弯向奇怪地方的脚腕,也慢慢的恢复原状,痛感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诶?”
我拉开斗篷的下摆,反复摸着脚踝查看状况,伤口确实是复原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事情结束了吗?就当我这么以为时,我左手边的方向又有一只无面生物往前踏了一步。这次是只野猪。
“给我哭。”
它这么说了。
紧接着,不断有无面生物往我这边靠拢,它们或扯着我的手,或扯着我的脚,有得还直接抓住我的脑袋,像是要把我五马分尸一样,拉扯着我的身躯。
“给我生气。”
“给我下跪。”
“给我跳舞。”
“给我你的内脏。”
它们不断提出不同的要求,其他没有向前的无面生物则“给我听从命令”的这样瞎起哄。
我被吓得魂飞魄散。
*
时间过得很慢,不对,这里有没有时间这个概念我也无从得知。经过被多次折磨,我已经明白了它们想要做什么。它们只是想让我服从命令而已,这有什么用处我根本不知道,我只是不断满足它们的要求,如果不服从,它们就会伤害我,做的不够好我的手脚也要被拧断,我的感情渐渐被打磨光滑,也渐渐变的和它们一样面无表情。
是真的面无表情,我已经摸不到我的嘴巴了。
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内脏被踩的从七窍、魄门中爆散而出,一只无面猴子突然高举双手,大叫“做好啦!”
接着,像是被共鸣似的,其他无面生物也一同欢呼“做好啦!”
然后。
我醒了。
张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有些透光的白色帐篷布幕,天已经亮了。
我躺着的睡垫与盖着的被子已经被汗水濡湿,觉得很难受,就弯起上半身,想让身体舒服一些。
依序往左右望去,阿西娜和艾琳好好地睡在那。
......
什么嘛。
是梦啊。
不过...还真是个...恶心的......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