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刀光闪过，切断其中一只怪兽的脖子，又斩断另一只怪兽的手臂，蕾停留在威尔斯身边。
“快跑！”她抓着威尔斯的手臂大喊，把他的意识拉回现实“我们的任务失败了，现在撤退！”
威尔斯没命地奔跑起来，风在耳边呼啸，杂草在脚下被踩进土里，不时地有树枝刮过脸颊，所有的这些都抵不过身后此起彼伏的咆哮声。
“准备好火焰手雷！每十秒扔一次，扔完不要回头，继续跑！”
蕾又一声大喊，几乎是同时，身后传来一阵热浪。
十秒之后是另一个队友，他扔完之后随着一声惨叫便没了声息。
威尔斯紧紧地握着他那一颗，艰难地等待着生命中最难熬的十秒，然后把手雷扔出去。他做了一个此生最错误的决定——回头看。
虽然蕾已经强调过不能回头看，但是威尔斯忍不住。他希望看到火焰弹的效果，希望已经和怪兽们拉开距离，希望自己离顺利逃走的愿望近在咫尺。
然而没有。
他只瞥了一眼，看见的是怪兽们冲破火焰向他咆哮而来的场面。它们没有被甩开，反而是越来越近，火焰弹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我会死。
一个恐怖的想法让威尔斯双腿发软，差一点摔倒在地，蕾急忙跑过来扶住他。
“我说了不要回头！”
“对不起。”
身后黑影窜动，蕾取下威尔斯的突击步枪，打完弹夹里剩下的一点子弹，击退离他们最近的一只怪兽。然后拔下身上的破片手雷扔出去，带着威尔斯翻滚起来。
冲击波把他们震飞到一个斜坡上，两人顺着斜坡滚下去。威尔斯觉得天旋地转，身体不断地撞到树干和石头，胃里不停地翻搅，差一点就要把白天吃的东西全吐出来。
最后两人滚到平地上，威尔斯被夹在两颗树木之间，他抓住树干晕乎乎地站起来，看见蕾躺在不远处。
他跌跌撞撞地走过去，天空中月亮从云层中逃脱出来，借着月光他看见一抹鲜红在蕾的胸口绽放。
“你在流血，凝胶，凝胶在哪？”
威尔斯跪倒在地，匆忙地替蕾翻找医用凝胶。蕾抬头看着坡顶，那里火光冲天，涌动的暗潮在火焰中咆哮，仿佛地狱的入口。
“你还剩下多少手雷？”
蕾虚弱地问，威尔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弹药袋。
“两颗破片手雷和一颗火焰弹。”
“全都给我。”
威尔斯反射性地要去听从蕾的命令，但他突然想到什么，手停在半空中。
“不，我要带你一起走，我不会抛下你。”
“我走不了了，我知道，把手雷给我。”
“我能帮你止血。”
“威尔斯！”
蕾一把抓住威尔斯，艰难地在他嘴上印下一个吻。与此同时，她也飞快地打开了弹药袋的搭扣把它取下来，当威尔斯从震惊中回到现实时弹药袋已经在蕾手中。
“你不能死在这里，这是我最后的愿望。”眼泪从蕾眼中滑下“快跑，现在只有你有机会逃走，你是我的希望，威尔斯，我要你活下去。”
蕾用最后的力气把威尔斯推开，同时拔掉手雷的引信。这时威尔斯看见从斜坡上蜂拥而下的怪兽群，它们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倾泻下来。
“快跑！”
威尔斯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头也不回地冲进被夜色笼罩的树林中，把火光、怪兽和蕾全都抛在脑后。
快跑！
这是他最后听见的声音，也是在余生中一直回荡在脑海中的梦魇。
*****
威尔斯从梦中惊醒，汗液润湿了他的额头和脸颊，也浸透了身下的床单。他脑海中残留着蕾临死之前的脸庞，耳边依旧回响着梦里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快跑。
身下的床仿佛变成一个牢笼，躺在上面会让他被继续封锁在梦境的困扰之中。于是他爬起来，窗户外面是黑的。
起身时威尔斯瞥了一眼挂钟，晚上八点。
和吴青璃讨论过早上的战斗之后威尔斯就非常疲惫，回到寝室晚饭也没吃就睡着了，那场梦持续了好几个小时，可他还是像几天没睡过觉一样疲惫。
这种疲惫感还会跟着自己很长时间，知道幻觉完全消失。
威尔斯心里有数，只是还没做好准备，而且很清楚幻觉也不会轻易消失。原因是自己不能忘记蕾，她一直是支撑着自己战斗的理由，无论是在刚加入战队的时候还是她死后。而如果自己真的非得看见她的脸才能忘记其他东西激发出自身的力量，那她就可能一直存在下去。
永远都无法从牢笼里走出来。
威尔斯长叹一口气，至少现在他觉得饿了，准备去卫生间洗把脸，然后去基地里的商业区看看还有什么吃的在卖。
他突然闻到一股面包的香味，很像是刚出炉还在飘香的那种，这是绝对不会出现在他的寝室里的味道。
他用视线在房间里搜寻，很快在桌子上发现一个陌生的塑料袋，透过半透明的袋子能看见几块方块型的淡黄色物体，香味就是从里面飘出来。
他没买过面包，从不把食物带到寝室里来，更不相信面包会自己跑进袋子里出现在别人房间的桌子上。
卫生间里水声哗啦啦地响，威尔斯这才发现此前自己一直沉浸在思考中而忽略了这声音，当他转身过去时正好看见吴青璃从里面走出来。
“哦，你醒了，我还担心面包冷掉的时候你还不醒，犹豫要不要叫你，面包还是刚出炉的时候好吃。”
“你在这干嘛？这是我的房间。”
“你走的时候状态很不好，我担心情绪波动会让你钻牛角尖，所以提前处理完今天的工作来看你一眼。然后你没锁门。”
威尔斯懊悔地捂住额头和双眼，只要人在寝室里他就没有锁门的习惯，但也从没想到过会有谁在自己睡着的时候突然闯进来。
“那这个......”
“我拜托研究队里的人时刻关心你的动态，在知道你没去吃晚饭之后就托她们买了这些东西来。”
“真亏你能走到这里还不引起骚动，你忘了你现在应该在监狱里吗？”
“我有自己的方法，去照顾我关心的人。”
吴青璃向他做个鬼脸，威尔斯没从那里发现一丁点有趣的意味。
“我正打算出去买晚饭，总之，谢谢你帮我带来，我待会会把它吃掉的。”
威尔斯没动，他不会邀请吴青璃坐下，其实再过几秒钟他就想把开口把人赶走，吴青璃也看得出来，所以她不会给威尔斯说出口的机会。
“你做噩梦了，一般来说睡觉会睡得满身大汗的人都是被噩梦给迫害的，而且你脸色十分苍白。”
她走上前一步，拿出手帕帮威尔斯擦去额头上的汗水。
威尔斯闻到一股诱人的芳香，很像是花香，威尔斯不知道是什么花，他平时并不是会去在意植物的人。
但从吴青璃身上飘出的味道让他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对方消瘦的脸庞和苗条的身体，这才注意到她换掉了研究室那种呆板的白色工作服，穿上浅蓝色衬衣和黑色一条一步裙，威尔斯想起一个形象--水精灵。就连头发也是静心打理过，烫成卷，扎在脑袋一侧。
好像之前就是卷发。
是吗？威尔斯想不起来，在此之前也没有在意过，似乎一直是卷发，只是没有扎起来，还是扎在脑袋后面来着？
威尔斯没有继续想下去，因为吴青璃加强了攻势，她靠的越来越近，胸脯紧贴在威尔斯的肩膀上。
威尔斯匆忙躲开，坐到旁边的椅子里，他需要一些东西来支撑自己不倒下去。
整个屋子里就只有一把椅子，吴青璃在桌边蹲下来，抬头看着他。
“我看得出来你状态不好，而且不仅仅是因为疲惫，你有心结没解开，会对你造成很严重的影响。”
“我知道。”威尔斯尽量不去看她“你也知道是什么原因，我说过我能处理好。”
“你现在可不像是处理好的样子。听着，现在我们俩是搭档，你不能像从前一样把苦恼都憋在自己心里，我们得互相信任，你要对我敞开心扉。”
“我在尝试，我已经把我的过去告诉你了。”
“是我先查到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相信你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对别人敞开心扉，肯定不熟悉这个过程，需要一步一步来。你首先得相信我不是为了伤害你，而是真的想让你变强，你得对我放下戒心，我们要成为没有隔阂的同伴。然后再给自己动力，从困扰着你的问题中走出来。”
“但是我忘不了，我不可能忘记她，没当我停下来的时候蕾的脸就一直出现在我脑海中。她是我一直以来战斗的理由，是她支撑着我走到现在，她已经深入我的灵魂，成为我的一部分，如果没有了她我无法肯定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你不需要忘记她。威尔斯。”吴青璃握住威尔斯的手，手指都紧紧缠绕在一起“你会记住她，她曾经是你的心上人，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会用一生去缅怀。但是想想看，一个人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拯救别人，那么她肯定不希望自己会成为那个人的枷锁，她会希望你过得快乐，而不是被自己害死。之所以一直走不出禁锢你的枷锁是因为你不和别人分享，不去尝试用其他的东西替代那个人在你心里的位置，现在是时候把她藏在更深的地方，去接受新的人。我们两个需要互相了解，你可以把我当成朋友，或是其他的什么身份，向我提要求，我会满足你，因为我们俩已经密不可分。”
吴青璃的双眼如水一般清澈，从那里透露出来的真诚仿佛一点点地流入威尔斯的心灵，激发出他心中想让两人更加靠近的欲望。
如果真的有机会改变这一切，让自己成为更加强大的人，不会再次把别人抛在身后，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也是蕾的期待，这个可能性对威尔斯太有诱惑力了。
但威尔斯也在害怕，也许是因为对蕾的愧疚。这是一种背叛，让他觉得更加羞愧，也许自己在成为一个胆小鬼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失去拥有自我的资格。
他本该承受这一切，只能为了蕾而活下去，永远待在她为自己创造的牢笼里面，不完全是被迫，而是心中有一部分不愿意迈出前进的脚步。
不是蕾的梦魇，而是威尔斯对自己惩罚。
一阵急促的电铃声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威尔斯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出来自司令部的紧急视频联络。
作为机动士兵他必须接这个视频，仿佛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威尔斯匆匆说了句“抱歉”拿着电话走到窗户边。
按下接听键，屏幕上出现一个身着军装的青年男子。
“非常抱歉在这么晚的时间联系你，第六机动战队队长威尔斯，刚刚检测到城市正东方向的岩石兽活动迹象，正向塞伊诺斯靠近。”
“明白了，那里是我们的负责区域，我马上通知队员出发。”
“辛苦。通话完......”
“请等一下。”在威尔斯正准备挂断视频通话时吴青璃从她身后冒出来。“今天早上第六机动战队才接受调遣进行了另一场驱逐岩石兽的战斗，他们现在不适合再次出击。”
“哇，吴青璃主任？你怎么？你现在应该在......”
“是达利安副司令给的特权，你可以像他确认，同时也顺便向他汇报一下我刚才的建议。”
屏幕另一边的人大吃一惊，其实这一刻吴青璃也忘了自己是正在收监的犯人，她真心希望达利安会考虑到特殊情况放自己一马。
但威尔斯把她挤到身后，对屏幕对面不知所措的年轻士兵说：
“不用在意她刚才的话，也不用去向副司令汇报，我们十分钟之内就能出击。”
吴青璃抓着他的袖子强行让他转向自己。
“你疯了吗？现在的状态不适合战斗。”
“我的伤已经好了。”
“不是说你的伤，而是可能让你受伤的那件事，你还没处理好，它会再次控制你，你可能会死。”
吴青璃故意说得很重，希望通过自己的语气让威尔斯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威尔斯现在迫切的想法却是尽快逃离这里，他不想再和吴青璃讨论这个问题，仿佛那才是会夺走性命的毒药。
“我能控制它，只是需要经验，这是你说的，我现在就去积累经验。十分钟之后我们出发。”
他对屏幕说这最后一句话，然后挂掉通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