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那天一样的夜晚。
看着运输机窗外的夜景，威尔斯的心渐渐沉到谷底。
一样朦胧的月色，天空中的云几乎把月亮挡住，只透出暗淡的月光照在一望无际的树林中。树影在夜色下形成的波浪犹如黑色潮水，正伺机将经过它上方的人吞没。
很糟糕。
威尔斯大脑中不由自主地回忆起那个晚上自己的心情，那种感觉异常清晰，而这一次没有可以带领他的人走在前方。
“不公平！”玛莎坐在威尔斯对面吵吵嚷嚷，把陷入沉思的威尔斯拉回现实“我们今天帮别人解决一场战斗，这场战斗应该让他们替我们完成，为什么还是我们的活？”
“司令部让我们援助别人的时候可没说他们会来还人情，谁能想得到同一天之内会两次出现岩石兽，只能算我们运气不好。”
伊藤在一旁回应，语气中也夹杂着一些抱怨。
“那司令部也该考虑一下人体的承受能力，带着伤的人连续战斗却让没毛病的人在家里休息，完全没有道理。”
这话刺激到威尔斯，他加入对话中。
“兰妮的伤怎么样？如果妨碍行动的话可以让你休息。”
“我没事，只是后背有一些淤青，不影响行动。”兰妮答道“另外玛莎说的不是我，是你，你好像忘了，你的伤比我严重得多。”
“我也没事。”
威尔斯一边说一边抬起活动手臂，兰妮和玛莎面面相觑，过了一会还是玛莎胆子大一点提出问题。
“你的肩膀被扯下一块肉，我不是对你的能力有什么质疑，只是通常受到那种程度的伤的人都无法在当天打第二场仗。但我在帮你清理伤口的时候看见了，它们愈合的速度很不合常理，而且战斗的时候你的表现很反常，所以我不禁想到，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们？”
“我的确有事情，但不是需要隐瞒的事，我只是还没有机会或者说还没到坦白的最好时机。”
“你最好坦白，咱们是要并肩作战的队友，待会我们可是要把生命托付给彼此，你需要让我们知道你还能承担起这个责任。”
“我会说的，只是有点复杂，不是三言两语能坦白得清楚的问题，所以等到这场战斗结束之后，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们。”
玛莎做了个鬼脸。
“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刚才你给自己立了个死亡flag。”
“我们是使用先进科技的战士，不相信那种虚幻的事情好吗？”
前方传来驾驶员发现敌人的声音，威尔斯结束谈话，站起身到舱门边，想着自己也许没有资格职责别人相信迷信这件事，毕竟自己才是受幻觉困扰的那个人。
舱门打开，冰冷的夜风吹在威尔斯脸上，冷空气拼了命地向装甲里面钻，他还从没发觉在野外夜间温度会下降这么多，感觉自己坠入了冰窖里。
树林中有一个扭曲移动的庞大黑影，借着运输机上照射下去的灯光威尔斯看见长满尖刺的岩石外壳和像蛇一样扭动的身体。它抬起头，张开大嘴，因为被打扰而恼怒地咆哮，露出两圈锯齿状的尖牙。
“没问题吗？”
玛莎把手搭在威尔斯肩膀上问道，威尔斯取下战锤握在手中。
“跟着我。”
他跳下去，从岩石兽口中喷出一道射线，威尔斯将战锤顶在前方，身体中能量迸发形成一面护盾，在射线中间闯开一个缺口。
前一秒他还不知道自己能做出这种事，但随着能量的增强他发现自己正无意识地向护盾中继续填充能量好让它不被破坏，似乎身体先大脑一步在替他做决定。
与射线的碰撞非常灼热，能量洪流从战锤前方向两侧倾泻出去，所带来的阻力让他几乎握不紧锤柄。
一段艰难的时间过去，威尔斯从射线中冲出来，面前是犹如深渊一般的喉咙。
他并不想成为食物，于是调整喷射器喷发的方向，画着圆弧往旁边飞，战锤敲在敌人下颚，带走嘴角边的一块皮肉，同时让敌人的脑袋砸在树林中。
“队长，你在没有防护的情况下就冲出了它喷出的射线！你该不会是吃了什么东西变成超人了吧？”
玛莎通过通讯器对话，但威尔斯没有心思回答她的问题。刚才一顿输出消耗了很多力量，但却有更多力量从身体中涌现出来，它仿佛无穷无尽。然而威尔斯并没有满足的感觉，力量填满了他的身体，却并不由他来选择如何使用。力量本身好像有意识，知道该如何去战斗，而威尔斯觉得自己只是一个被操纵的傀儡。
她又来了。
威尔斯在岩石兽倒下挣扎的地方看见一片光晕，本来是探照灯的光芒，但迷幻中却出现了蕾的身影。
放松自己，一切都交给我。
她这么说道，笑容非常美丽，令人沉醉。
你总是听从我的引导，今后也一样，跟着我，你就能成为你想要成为的人。
“没错，你是引导我前进的光，无论何时。”
威尔斯满怀希望地说，他一点点往前飞，想靠近蕾所在的那片光芒。
“威尔斯！”一声呐喊短暂地把威尔斯拉回现实，通讯器中传来吴青璃的声音“别听她的！别让它控制你，你要去控制它！”
威尔斯脑海中浮现出吴青璃的脸，但那张脸却被蒙上一层朦胧的阴影，她的声音也犹如磨碎砂纸一样苍白。
他身处于光芒中了，和蕾在一起。
“不管你现在看在什么都是假的！她已经......”
再也听不见吴青璃的声音，蕾向他伸出手，两人共同握住锤柄，那一刻他感觉到无比强大的力量在自己身体里奔涌。
战斗。
毁灭敌人。
蕾在耳边说。
为了我。
“为了你。”
这是你应还的债。
“这是我欠你的。”
光芒围绕着威尔斯的身体，真正的光芒，犹如正午耀眼的太阳，却是刺眼的绿色，照得周围树林鬼影重重。
能量洪流让他身下的树枝疯狂摇摆，岩石兽抬起脑袋，看了威尔斯一眼便要逃走，但威尔斯谨记蕾对她的命令。战斗，毁灭敌人。于是在岩石兽转身离开的时候冲上前，战锤猛敲后脑，伴随一阵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尖刺外壳碎裂成好几块，露出下面满是疙瘩的皮肤。
又一锤。
打穿岩石兽皮肤，露出一块闪亮的结晶体。
第三锤。
结晶体碎裂，能量呈圆形扩散出去，整片树林都为之震颤。
*****
“队长，你还好吗？”
玛莎通过通讯器颤抖地问。虽然她眼看着威尔斯把岩石兽砸进地面之后它就再也没有爬起来，但身体里有一种本能性的因素在告诉她刚才发生的不能算作一个普通的胜利。
恐惧。
是恐惧在告诉她这个事实。胜利的人是威尔斯，但不是从前那个威尔斯，他不认识面前的这个人，他变了，除了浑身泛着刺眼的光芒之外还散发出一股压抑的氛围，令人不敢接近。
威尔斯没有回答，通讯器里响起伊藤的声音，问着同样的问题。他的胆子稍大一些，足够让他鼓起勇气慢慢接近。
但玛莎的直觉是对的，不能接近威尔斯，否则就会像伊藤一样被打飞。尽管伊藤是值得信任的同伴，但威尔斯好像忘了这一点，他把伊藤打飞的时候丝毫没有犹豫，而且十分轻松，仿佛在拍走一只绕着自己嗡嗡飞的虫子。只是他的眼神和表情透露出无比的愤怒。
玛莎飞向伊藤把他接住，威尔斯的一击让他晕过去，但还有呼吸。
“他一定是疯了，我们现在怎么办？”
兰妮害怕地大喊，威尔斯已经转而向她和另一个队员发起进攻，他划过夜空的轨迹犹如流星一样明亮。
“我不知道。”玛莎很焦急得咬牙切齿“他什么都不愿意跟我们说，我要先把伊藤送回运输机，你们几个先撑一会。”
通讯器骂声不断，威尔斯现在比岩石兽还要危险，在他面前撑上一会简直是在难为人。但玛莎不能丢下伊藤，他还有救，只是悬在空中的运输机看起来那么遥远。
终于她带着伊藤来到运输机，把他放在座椅上躺着。简单的检查之后玛莎没看见外伤，所以用不上凝胶，她能做的事情也只有这么多了。
回到运输机舱门边缘，她看着威尔斯一人和几名队员作战的场景，她从未见过一个人会疯狂成这个样子。威尔斯的确有很重要的事瞒着大伙，在今天早上发现他状态不对劲时就应该立刻让他停止战斗的。这场战斗他就不该来，他们所有人都不应该来。
“我就知道，说出那句话之后就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通讯器里的声音十分嘈杂，而且断断续续，似乎威尔斯的光芒在阻碍通讯信号。玛莎只能听见混杂着队员的惊呼声和恐怖的咆哮声的杂音，那是像野兽一样的咆哮。
但玛莎还是从通讯器中捕捉到一个外来的声音，那声音拼命地呼喊着威尔斯的名字，似乎尝试着去唤醒他的意识，然而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别说已经失去理智的人，就连玛莎都很难把这声音辨认出来。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们队伍的通讯频道里面？”
玛莎通过通讯器和那人沟通，但没有收到回答，对方还是在呼唤威尔斯，于是她抬高音量，几乎是咆哮着把问题吼出来。对方沉默一会，说道：
“我是吴青璃，我现在正在通过运输机上的监控看你们那边的情况。”
“吴青璃？你不是应该......”
“在监狱里，我知道，现在别在意那么多，重点是威尔斯，他因为没控制住自己的力量而陷入疯狂，我正在尝试唤醒他。”
“你觉得光在通讯器里吼几声就能唤醒他吗？”
“显然不行，他听不见我们说的话。”
“现在到底是什么回事？我就不追究你为什么没待在监狱里了，但你给我说清楚我们队长身上发生了什么！”
“他加入了一个实验。”
“实验？”
“对，将原树能量和人体结合的实验。我认为我们低估了原树能量的潜力，只将它作为一种能源过于浪费，但实际上它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就像之前发生在时星言身上的意外一样，如果能有效地把它利用在和人体相结合这件事上，那么就能极大程度地提升个人能力。类似于这样的实验。”
这时玛莎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我记得你入狱的原因是做了一个什么人体试验，别告诉我就是那个。”
“那是准备阶段，把它应用在威尔斯身上才是真正的开始。”
玛莎无奈地扶住额头。
“难以想象他居然会去做这种事。”
“他有自己的理由。”
“所以他又跟你说了，却瞒着我们这些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人。”
玛莎有点恼怒，她觉得自己应该比吴青璃更有资格了解威尔斯，但事实却不是这样。
“他并没有打算一直瞒着你们，只是想等到合适的时候。”
“合适的时候？他可能忘了只要一开始战斗我们就在冒着生命危险，他应该在发生的当时就跟我们说，在做决定之前就先征求我们的意见！他差点杀了伊藤！”
“幸好只是差点，听着，我能理解你愤怒的理由，但当务之急是让威尔斯冷静下来，我并非没有为目前的情况做准备。运输机的座椅下方应该有一个金属箱，那里面放着我准备的镇定剂，你需要把镇定剂打进他的身体里，只要他晕过去就会停止这疯狂的行为。”
玛莎赶紧蹲下寻找，果然在一个座椅下面找到金属箱，打开箱子，她看见三个大号针管并排躺在泡沫容器中间。
“这里有三个针管，要把它们全都注射进去吗？”
“只用注射一管就行，另外的我是为以防万一准备的。”
玛莎把针管全拿走，这时通讯器里传来兰妮的惨叫，她向夜空看去，兰妮丢掉了她的长刀，正被威尔斯抓在手里。
“等我回去再找你算账。”
她不再理会吴青璃，迅速飞进夜空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