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山峦起伏，有美人鱼化身其中。

忽的天地变色，一张大嘴从身体内破体而出。

像是沉浸在无尽破碎的镜面中，疼痛——欢愉、混浊——光亮、尖叫——呻吟、恶臭——清香、苦涩——甘甜，拧成了一团。

“萨利布撸卡，欧哇希瓦娜”

“萨利布撸卡，欧哇希瓦娜”

“萨利布撸卡，欧哇希瓦娜”

小小的回声，化作巨大的轰鸣，响彻宏宇，振动万方。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一个温和声音似乎从远方传来，但仿佛又是在耳边响起。

“行了，别搞怪了。妹的，为什么还是防御不住？”

“他几百年的功力放在那里，单靠蛮力也可以轻松打破你所设立的防御机制，话说，你这次设定了多少种防御机制？”那个声音问道。

“1350种。”

“早就跟你说过，数量没有意义。加强特定防御机制之间的连结方式才是关键。”声音继续说着，距离越来越明确。

“所以喽，我把原本纵向的金字塔分级模型改为了单子化的随机聚合模式。”

“结果呢？”声音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耳边。

“还是有效果的。我是这么想的，既然反正都防不住，不如想着防御被突破后如何更好的重新搭建起自身。就好比，防御力和血量上不去，靠多次复活一样可以通关。”

“好吧，那么再来一次把，我是谁？”

“你不就是我吗？”奇异的融合感和对外界重新的感知同时出现，赵遁一睁开眼，看了比往常又乱了不知多少倍的舍长训话结果，叹了口气，招呼起自动人偶开始打扫现场。

“三十秒，重构速度果然大幅度提升了，看来这个思路是没错的。”感受了一下灵符内的时间记录，舒展了一下尚且麻木的四肢，赵遁一不仅回想起第一次接受舍长训话后连续十七天自我消解、深度昏迷并伴随各种排斥反应的状况，尽管已是三年前的经历，至今依然能让自己浑身起鸡皮疙瘩。

虽然舍长这种非主流的训话形式独一无二，但类似的入门程序是所有书院都具备的仪式过程。何以如此？这就得从什么是“心力”的问题入手了。

心力，是丹术革命之得以可能的基础，正是心力的发现使得人们得以过上今日的生活。但，究竟什么是心力？

丹术革命之初，人们只是将心力理解为“精神力”。似乎心力强大的功用不外是古典丹道之术所描述的“精气神”得到全面提升的结果。但若真是如此，何以以往同样专修精气神的丹术修士们从未达到今日阶段呢？

于是，进一步的研究中，“灵引”的错在逐渐被公开。这是一种在元末清初才被发觉的“药引”，唯有以此药引为材料，心力才能够得到开发。于是，关键问题又转移到了，所谓的“灵引”，到底是什么？

丹术界的种种争论暂且不提，这里只说大寰王朝定为正论的丹术界常识：灵引是一种仅存在于活体生物中的特殊的“气机”，这气机的最基本特征即是脱离了生命体便无法存在，而在生命体之外也从未发现过其踪迹。

根据教科书上记载：经过第二次丹术革命，西方蒸汽技术中很多观念流传之中土。于是，便有丹术学派便借用西洋的方式，认定灵引是一种独特的“化学物质”，这种物质仅可以存在于生物体体内，而心力的开发便是对此种物质控制、使用的结果。而生命拥有灵引规模的大小，便决定了生命层级的高低。这一学说一时间颇受瞩目，但随即便有了一个问题：生命不是自始就有的，生命出现之前灵引又在何处？但这一诘难并未难住化物派的丹视们，他们回应：“自盘古开天，宇宙中便恒有生命，而盘古之所以能开天，也是因为其拥有灵引规模极大的缘故，盘古殁后，聚集在盘古体内的灵引四散开来，便促成了后来宇宙中各个生命的缘起。”

于是，反驳派再问：“灵引无法独立于生命活体血肉而存在，那么一生命死后，其所拥有灵引，以何种方式传递到另外的生命体中？”

这一反驳，实在高明，近百年中无人能够将其解答。虽有死后消亡说、凭空生成说两种，但都无法完美的解释灵引的迁移现象，于是百年中，化物派势处衰微，各家丹术也无甚发展。不过，各家丹术理论虽停滞不前，但却于此百年中开发出来各种更为有效的灵引提取之术，直接为下一次的次丹术革命打下基础。

时至大正末年，沉寂已久的化物派终于诞生出一天才丹师，以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对灵引传递的问题做出了回应：“破碎虚空。灵引不受制于空间，故而可以迁移吸纳，开启心力。”

此理论一经提出，便震惊寰宇。进而直解引发了第三次丹术革命——心力外移。如果灵引不受制于空间，那么论其所处生命体之外还是之内，便毫无意义。唯一确定只有——只要有生命体，就有灵引，而这灵引在哪里，并不确定。因此，心力外放、储存、乃至交换，便都成为了可能。

但任何一理论，在打破旧有问题框架之时，总会为自己搭建起新的问题，一种不受制于空间的“东西”，还是“物”吗？同样，不论灵引是不是“物”，如果灵引和心力是两个东西，那么灵引到底为何得以引发心力的出现？而这也是困扰目前丹术界，最为重要的一个问题。

尽管提出“破粹虚空”的天才丹师张伯因，同时也设想过一种“大一统”理论，即将灵引和心力视作同一个东西，但无奈在具体的丹术实践过程中，从来无法得到亲证。达成此一丹术巨头此一宏远的任务，几乎成为了每一个年轻丹师最终的人生理想。

当然，这是他们丹术界的思路，我们这派是搞炼金的，因此对这个问题有着不一样的看法。

心力实则并不是一种力，而所谓灵引更是压根就不存在的东西。

所谓的心力，实则是“强观测者”所具备的一种属性而已。而丹术革命革命的实质，并不是发现了一种“力”或“药引”，而是开启了世界从若观测者向强观测者转变的契机。之所以灵引只能存在于生命体中，那是因为只有生命体能够作为“观测者”而存在。

当下不是单一世界由简单到复杂逐渐累积起来的“现实”，而是无穷多的世界彼此碰撞消除最后从复杂化约而成的“可能”。弱观测者仅仅只能观测到一种“现实”，从而被必然性支配。但经过丹术转化的强观测者，则可以看到多重世界的种种可能，从而在其中进行选择，将“现实”替换，这即是我们炼金派对于“心力”的解读。

所谓丹术修炼或心力提升的过程，即是不断提升自身作为强观测者所能直观到的“可能性”的深度与广度。经过三次丹术革命浪潮的洗礼，即是一般的人民群众，也具备隔空取物、心念传递、事物附能等基本观测力。然而，要想在宏观世界打破虚空，穿梭宇宙，化身千万，乃至创世灭世，则需要诸多的机缘与长时间的修炼。

那么，知道了什么是心力后，在回过头说起为什么舍长要搞这种形式的训话：每个人从小就生活在他人嘈杂心力的干涉中，生活在多重可能不断交织、筛选、排斥、化合的动态场景中。他们作为观测基石的“自身”极为松动，好不坚固。如果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确定，你如何在多重世界中寻找属于自己的“可能”呢？

因此，此类入学仪式，既是一种净化，也是一种保护。它一方面得以让书院学生从固有的被他人严重干涉了的可能性中脱离出来，另一方面也可以防止学生将来的发展受到现世存在的各派仙师强大的观测力的限制中。

说白了，如今世界的格局，就是几大仙师心力博弈的呈现而已。而身为四大书院握有实权的上层人物，舍长所提供的心力“筑基”，决然是世界最顶级的水准。嘛，虽然形式有些那啥就是了。

“呃，又是你先清醒过来。”马丽娜一边不甘心的说着，一边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胸前两座山峰几乎贴着赵遁一的脸滑翔而过。

“话说，老马啊，”

“啊？”

“原来你的胸部这么大啊。”

“滋滋滋~”糟，忘了闪电之上还在她手上。

“啊~”一声悲惨至极又莫名的略带酸爽的惨叫，响彻在嵩阳书院·西洋学舍·火星院区的上空，新的学年，就这样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