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云晴树与坂本船长两人来到了位于船舱内顶层的观景平台上。

现在这个时间点这里的旅客并不多。把坂本船长叫出来的八云晴树也只是想与他谈谈心,所以并没有找那些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让坂本船长过于紧张。

坐在观景平台的长沙发上,两人注视着面前的大落地窗。那是船尾的方向,游轮航线时产生的水花在海面上翻起的泡沫,拖出一条白色的航迹。

两人都迟迟没有开口,八云晴树也是没想好要怎么开口跟坂本船长去说明。

在一声叹气后,八云晴树终于先开口了。

“一个人把女儿抚养大很辛苦吧,坂本先生。”

“嗯,刚开始的时候确实很辛苦。不过怎么说哪?看着由纪子她一天天长大,一天天懂事起来。不知不觉就被这孩子给治愈了,觉得自己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当初有没有考虑过,再给她找一个母亲哪?”

“也不是没有想过,但那个孩子并不喜欢我与其他的女性交往。所以这件事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八云晴树并没有马上切入案件,他只是与坂本船长闲聊着。讲实话他不是很擅长怎么聊天,所以总有一些在尬聊寻找话题的气氛。

“其实我本来准备趁着这次旅行,要向喜欢的人求婚来着。可我的运气真的不是很好,刚要向她告白就遇到了这种事。”

“喜欢的人,是跟你和孩子在一起的那位女性吗?”

“嗯,我跟他已经同居好久了。她对我女儿也像亲生一般照顾,我女儿也已经把她当作自己的生母一般。所以总觉得是时候应该要顾及一下我自己的生活了。第一次结婚什么的。”

“第一次结婚?那个孩子怎么回事,不是你亲生的吗?”

“嗯,怎么说哪?虽说不是亲生的,但还是和我有血缘关系的。”说罢,八云晴树从口袋中掏出了钱包。

在打开钱包后,钱包中的照片吸引了坂本船长的目光。那是一位三十来岁的女性和一对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双胞胎姐弟,三人正在家中的庭院中搭起充气小泳池戏水的照片。

“这是我一家人的照片,我爸在给我们拍照所以没在相片里。那个穿短裤手里拿水枪的小男孩是我,旁边那个穿裙子的小女孩是我双胞胎的姐姐。”

“这样子啊……”

在看了八云晴树的照片后,坂本船长回忆起小的时候与妹妹也有着相似的回忆。那时候夏天才会拿出来的充气小泳池,几乎是每户家里有个小院子人家的标配,然后在戏水后一家人坐在院子的台阶上一起吃西瓜。

“不过,我妈在二十年前就因病去世了。我姐姐也在九年前和我姐夫一起因为交通意外去世了。现在照片中的人只剩我一个人了。”

“那么那个孩子是……”

“优花里是我姐姐的孩子。姐姐和姐夫出事故时,她也在那辆车上。我姐临死前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了她,她才幸运地活了下来。”

“然后你领养了那个孩子吗?”

“嗯,毕竟没有其他亲戚愿意接受一个才出生不久还未满月的孩子。只有我和我姐夫的妹妹愿意抚养,然后在家族内部商讨后,孩子便过继给了我。”

“你也是不容易啊,就这样一点没有准备地当起了父亲。”

“大家不是彼此彼此嘛。”

在听到八云晴树这样说之后,坂本船长清楚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向面前这位警官继续隐瞒的了。

“由纪子,是你妹妹真子的孩子吧。当时办案的警官告诉我,那个孩子在加贺夫妇一家跳楼自杀后就失踪了。上午我帮她找怀表时看见了怀表上刻着的『Kaga』,再配合上她说那是她母亲的遗物。”

“既然你都了解那么多了。果然你一开始便是怀疑着我的吧,从什么时候开始?”

“死者落水的时候,我便有些违和感。虽然那个可以用职业习惯来解释,但毕竟你是最后一个见到死者的人。我的职业习惯就是要去怀疑任何一个可疑的人。”

“原来如此,那么我的手法你也清楚了吗?”

“《推理要在晚餐后》,想必你也是看过了那个电影吧。”

“真是头痛那,没想到那个你也看过啊,”

坂本船长并没有多说话,只是向着八云晴树点了点头。

“果然。毕竟你的手法和电影里如出一辙。用充气游泳圈和移门做成的简易计时器。这样做的目的你是想把死者伪装成意外吧。虽然不清楚死者落水时是否还活着,但你至少让他在落水前已经失去意识。”

“没错,是我杀了他。我用客房里的枕头蒙死了他。从他登船那天我便开始计划,这是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能杀了他的机会,当我妹妹一家被那个混蛋害死的时候我就发誓要为他们报仇。”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毕竟我姐姐去世时,我也是那样。”

“你的姐姐不是死于意外的吗?”

“那其实并不是什么意外,是我工作上的失误。以前案子上结下梁子的犯人对我的报复,他认出了我的车子动了手脚,然而那天我把车子借给我姐夫去接我姐姐出院了。”

“那么你杀死那个犯人了吗?”

“没有,我在抓捕他时有个绝佳的复仇机会。只要将他伪装成拒捕,我就能合情合理地击毙他。但或许是因为我一家人都是警察的缘故吧,我心中坚信的正义让我放下了怒火。”

“那你死去的家人怎么办。既然是你的原因,你就没想过要去赎罪吗?”

“将姐姐的孩子好好抚养成人,至少这样能让我心里好受一些。我欠下他们的罪孽恐怕这辈子都还不完。我也只是普通人,很多事不是我想就能办到的。”

明明是来说服坂本船长的,但此时的八云晴树却自己懊悔地用手掌顶着脑门来缓解悲伤带给他的压力。

“你这个人也真是傻,要是当时就复仇了。现在也会轻松很多吧。”

“那么坂本先生,完成了复仇的你。现在很轻松吗?”

坂本船长被八云晴树的话给问住了。

确实这心情是怎么回事。明明已经将害死了妹妹一家的凶手杀死了,但坂本信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奇怪……

明明已经把害死妹妹一家的凶手杀了,但是……

怎么回事,手还在发抖。可是,完全没有那名为高兴的情绪。

坂本信此时的内心十分复杂。

是啊就算杀死了芹泽锦这个混蛋又怎样,妹妹一家已经回不来了。而且事情败露的他,现在他又让由纪子背负上了『杀人犯的家人』这样的恶名。就算事情没有败露,他真的可以在余生问心无愧地活下去吗?

或许他面前的八云晴树当时也是这样的心情吧。

“并没有。说实话我很害怕,害怕有一天有人突然指着我说『你是杀人凶手。』这样的话。倒是八云警官你找我来谈话倒是让我轻松了不少。不是以指责和质疑我的态度,而是如同朋友一般把你的故事分享给了我。现在的我感觉马上给你带走都已经无所谓了。”

“我不会逮捕你哦。首先能作为证物的东西恐怕已经全被你扔到海里处理了吧。还有我只是来度假的,现在并没有逮捕你的权利。”

说罢八云晴树站了起来。

“坂本先生,剩下的事就由你自己决定吧。自首也好,当作是意外也罢。我的调查已经尽力了,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判断了。”

“这样真的好吗?”

“这样就可以了。至于等旅途结束后我会不会逮捕你,就要看你自己的选择了。”

“你这个人心眼还真是坏那,八云警官。”

坂本船长此时苦笑了起来。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看着八云晴树离开的背影,坂本船长从口袋中掏出了那支他没有忍心扔掉的注射器。紧紧地攥在手中,然后他向着八云晴树喊出。

“等一下,八云警官。”